赵徽言正在品茶,听说王妃召见,慌得把茶缸都给碎了。
“哦,当真?”闽霁觉得蹊跷。
“可不么!大王不在家,一个个都懒得,听见王妃有请可不就心虚!”浅墨嘲笑道。
闽霁却不这么想,赵徽言这个曾经的东宫大混子,压根儿不可能因为偷懒而心虚。
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只有一个可能——萧晴犯蠢了。
而且,赵徽言误以为这件蠢事被闽霁知晓,正要找他盘问呢!
闽霁心中有数,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在偏厅中接见赵徽言时,开门见山地说正事,没让他忐忑太久。
“富大公子从京城远道而来,你与他是旧识,便由你招待着吧!”闽霁挑明说,“富公子是念在我有难处,想赶在肃亲王做决定之前,抢先一步用富家的资产支持我出海。否则,富家必定只能跟随肃亲王的脚步。”
其实,温远舟信中不是这么说。
他说,富家认为肃亲王被朝廷放逐了,跟着肃亲王没前途。
当初肃亲王进京平乱,结果功劳都是河西军的。然后闽将军回京,推动军改之后,东北将领纷纷上位,如此,肃亲王一派完全被边缘化。
肃亲王被打压,连带的追随他的富家和谢家也都不好过。
富英游手好闲一整年,但好歹仍是家族中最被看好的晚辈。
谢岩就惨了,军中无建树,在家里也受排挤。
原本谢家两头押宝,大郎送去肃亲王身边历练成长,二郎留在河西,跟在安王身边搞好关系,结果谢岩一意孤行,自以为聪明地死活要调去肃亲王麾下。
这下好了,他不但得罪安王,也跟大哥撕破脸。
谢岩回家被大娘排挤,军中受大哥打压,出门寻个乐子还要被安王一党奚落……
赵徽言没有温远舟帮忙收集情报,远不如闽霁消息灵通,他闻言只是皱着眉说:“大王之所以拉拢肃亲王,也是因为看重富家、谢家等世家大族……”
倘若富家转头支持闽霁,甚至带动更多人,那不是给大王拆台吗?
赵徽言表现得好像是闽霁的心腹,推心置腹地说:“下官以为,此事应该事先说与大王知晓,以免他心生芥蒂。”
见他主动提起萧晴,闽霁便顺势说道:“嗯,你去办吧!再同大王知会一句,他的事我已知晓,也请他好好斟酌,别让我心生芥蒂才好。”
赵徽言被这么一诈,当场就招供:“王妃息怒,那、那真是林娘子自己跑去添乱。她说要采什么药草,她弟弟不是病了吗?大王真就是捎带手的事儿,无论谁出现在那里,大王都会出手相救。”
闽霁冷笑一声,内心感到一阵厌烦。
啊,怎么还是这点儿破事!
“你知道普天之下每一天非自然死亡的人数有多少吗?大王怎么不去救别人,总是三番两次地救她?”闽霁冷静地说,“是我大周的律法冤枉了林娘子,还是我大周的军队保护不了林娘子,次次都得端亲王对她格外开恩施以援手?”
赵徽言被说得哑口无言。
闽霁一字一句道:“大王从点头同意与我结亲的那一刻开始,就失去了爱护其他女子的权利。即便是将来纳进府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那也只能由我这个王妃来庇护。”
“这个道理,请赵舍人务必准确无误地传达于大王知晓。否则,等到宫中或是侯府出手,势必要见血,到时候连我也拦不住。就是大舅父的怒火,林娘子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皇上派萧晴驻守东北门户,但前提是由闽霁监军;王熙霖跟萧晴合作开发圳海地区,他们之间的信任基础是闽霁。
这么说不完全正确,但在外人看来,萧晴能够从一个不被公开的大皇子到跃升为一方霸主,确实是从他跟闽霁深交之后逐渐发迹。
所以,闽霁这个说法就挺能唬人。如果她的婚姻出现问题,皇家、闽家和王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赵徽言听得腿都软了。
这桩婚姻必须美满稳定,但是,他何德何能守护大王跟王妃的婚姻幸福?
倘若此事出了岔子,他们这一批跟随王妃来到亳州然后转投王府的随行官员,搞不好是不是得一起陪葬啊!
就算□□死罪可免,前程也得陪葬。
“大王、大王肯定没那心思。就是……就是寻常人家,也没有新婚燕尔纳妾的道理……”赵徽言话说一半恨不得咬掉舌头,这都说的是什么鬼话!
哪壶不开提哪壶!
闽霁却像没听懂一般,顺势说道:“婚姻也算头等大事,等到开春,京城可安排送一批适嫁女子来亳州安家。这件事你同苏侍卫知会一声,让他去向将士们传达。娶媳妇儿的事,让他们自个儿多上心,能不能说动姑娘们远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赵徽言连忙点头:“是是是,王妃都愿意远嫁亳州,想来能让姑娘们打消些疑虑。”
这句话,好像有点怪怪的。
王妃不惜远嫁,这不是显得大王更加不知好歹……
“下官失言。”赵徽言委屈巴巴。
他这张巧嘴,关键时刻咋就不顶用了?
闽霁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婚房要先准备起来,亳州这房子,京城人士肯定住不惯。圳海地区多黏土,你着人去看看存量有多少,是否适合烧制青砖?青砖加固,辅以木板,建造的房子会比现在的泥草房子保暖得多。”
赵徽言愣怔半晌,语无伦次道:“挖黏土,这也是大工程,不亚于采矿。哦,反正圳海地区要大改造,捎带手的事儿。就是运到关内……哦,反正他们要从关内大量运输材料,返程时捎带的事儿……嗯,如此看来,王妃此计妙哇!”
闽霁不爱听奉承话,冷静地说:“关外曾经有砖窑,但每次胡兵滋扰,总要搞破坏。冶铁、烧瓷、制砖,无论什么工坊都不能长久。你这一趟派人去,顺便让他们寻访些工匠,许诺的条件好一些,想必他们很愿意入关来。”
赵徽言问道:“烧砖的工艺还有传承?”
闽霁说:“有的,只是砖窑小,烧砖少,所以贵,一般用于建坟。”
她去了一趟圳海地区,跟当地人聊了许多,也算没白去。
“建、建坟?”赵徽言大结巴。
“嗯,就挺不吉利。”闽霁眨眨眼,笑道,“这就要赵舍人多努力了,我要拿它盖新房,便不允许传出什么愚昧无知的不利传言或忌讳的话。”
处理这种事是赵徽言的拿手绝活,他当即就有一个好主意:“青砖色泽温润,犹如玉带缠绕,又似碧波荡漾,给人以宁静而深远的感觉。用它修建婚房,不仅坚固耐用,更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与美好的寓意。不如给这砖起一个喜庆吉利的名字,让每一栋用它建成的房子都能承载着幸福与吉祥。下官以为可取名为‘瑞玉华章’,‘瑞玉’取其色泽之美,亦寓含祥瑞之气,象征着吉祥如意;‘华章’则寓意着辉煌篇章,意味着用这种砖建造的房子,将会书写属于每个家庭的精彩故事。瑞玉华章,不仅是一块砖的名字,更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在瑞玉华章的庇护下,每一座房子都能成为温馨的港湾,每一户人家都能享受到岁月静好,幸福安康。”
闽霁微笑点头:“挺好听,就叫瑞玉吧!”
赵徽言噎了一下,行吧,也算是采纳他的建议。
闽霁问道:“如此,交托你三件事,可忙得过来?”
赵徽言当真在心里数了一下,富英、林杪、青砖,竟然真有三件这么多。
王妃身边,好像确实是没人可用……她把随行官员都送给大王了。
“下官自东宫起便为王妃办事……”赵徽言赶忙表忠心。
皇家人哪一个不是大腿?无论当谁的心腹都不愁吃喝,风光无限。
闽霁抬手打断:“你效忠大王就够了,我身边需要用人的地方不多。”
她连李破云都不留,何况三心二意的赵徽言。
赵徽言听不懂,但没时间思考,就见秋色温柔却态度强硬地送客。
另一边,雪漫千山,银装素裹,端亲王率麾下铁骑踏冰破雪,剿匪于林海雪原之间。
夜宿寒帐,冷月映霜,唯有篝火微光伴着战马嘶鸣。
帐内除了萧晴,还有一个林杪。
俩人也不算独处,在此期间不断有将士进进出出汇报情况。
入夜之后,萧泓死拉硬拽着萧景一起闯进来,夸张地大声嚷嚷:“帅帐就是暖啊,哈哈哈哈!”
他就是来蹭点儿暖气,真不是监督大王……
林杪正挽着裤腿上药,白皙的小腿上被划出一道猩红的伤痕。
那伤痕特别乖,一点儿也不狰狞,只是点点滴滴冒着血珠。
萧泓嬉皮笑脸地说:“林娘子冒犯了!不过,你能在大王面前露腿,应该也不介意给我看吧!”
林杪轻启朱唇,温婉道:“萧将军说哪里话?小女子身为岐黄之术的传承者,悬壶济世乃本分所在。倘若因男女之大防而有所顾忌,又怎能担当起治病救人之责呢?”
萧泓讥讽道:“岐黄之术的传承者?哈哈哈,林娘子如今懂事了,知道军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萧景跟着嘲讽一句:“大夫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要么进入太医院深造,要么通过医学科举考试。若非朝廷认可,就算师承名门,最多也就是个赤脚大夫或游方郎中。”
萧晴抬头瞥他俩一眼,冷声问:“有事?”
萧泓头铁地回答:“嗯,有事。夜深了,送林娘子归家。”
林杪眼睛一眨,眼泪说来就来:“我……我还没采到药草。”
萧泓:“哦,那要快去呀!再不去,天就黑了。”
林杪不说话,眼泪掉得比婴儿的口水更丰沛。
“小弟他,不能没有药。”林杪抽泣道。
“绝症啊,那真是遗憾。”萧泓冷冷地说。
眼看萧晴要心软,萧泓立刻拔高音量,说话时甚至带点儿怒意:“林娘子卖惨可是找错地方了,开口求人之前不如先去伤兵营转转,看看有多少为国奉献的将士正在苦苦支撑。倘若有一棵百年、千年人参吊着,他们兴许能熬到春天。人参再珍贵,那也比林娘子所求的奇药易得。”
“大王若有余力救人,那也是优先麾下将士。林娘子家的小弟何德何能让大王派兵进山采药?”
这话说得就挺不给萧晴面子。
不管萧晴对林杪的感情如何,此时林杪是受他庇护的,安置在自己帐内的女子。
“出去!”萧晴微怒。
萧泓赌气行礼退下,临走之前拍一下萧景:“你不是有事汇报吗?大王赶我走,又没赶你走。”
萧景:……
汇报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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