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乱箭穿心

浓烟滚滚,吴玉竹扶着高慈,狼狈地从诏狱中走出,她身上穿的绯色衣裙沾上了许多因大火扬起的尘埃。

“母亲,再坚持一下,我一定把您带出去。”

火势越来越大,烟也越来越浓,吴玉竹感觉一阵眩晕,突然站不稳摔到了地上。

她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带着母亲闯过火海。正当她懊恼不已的时候,眸子微抬,看见霍延从浓烟中向她走来。

霍延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她的心上。

吴玉竹趴在地上,伸手抓住了霍延的衣角,说道:“霍延,救救我母亲。”

霍延绕过她,走到了高慈身旁,只是他救了高慈,就救不了吴玉竹了。

他拦腰抱起高慈,眼睛里有一种冰凉,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对吴玉竹丢下了一句:“想活着,就自己爬出去。”

这本就是一个难两全的选择,注定有一个人带不走,正因为是这样,吴玉竹希望那个被救出去的人是她的母亲。

“母亲,您一定要平安。”这是吴玉竹最大的心愿。

她匍匐在地上,卖力地向前爬行,浓烟熏得她眼睛睁不开,吴玉竹感觉自己很疲惫,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她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刺破了右手的掌心,疼得她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样的痛感让她慢慢变得清醒,助她爬出了失火的诏狱。

-

夜色如墨,深沉而压抑,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仅有几缕微弱的星光穿透缝隙,斑驳地洒落在庭院之中。

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与近处偶尔跃动的火苗噼啪声交织成一首夜曲。

高慈在的房间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地映在她苍白而复杂的面容上。

她手中的菩提手串已散落一地,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寂寥的滚动回响。

“这把火,真的是他放的吗?”高慈很失望,十余年的枕边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要烧死她。

霍延眼神冰冷,话语坚毅地说道:“是。”

高慈刚刚脱离火海,一想到要不是霍延救了她,她就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而现在,高慈只觉得无比地心寒:“老爷,真的这么心狠吗?”

“你的女儿为了救你,也进了火场。”

高慈原本还在伤心落泪,一听到霍延的话,立马站起身来,双手抓着霍延的肩膀,追问道:“阿竹怎么样?”

霍延没有看她,眼底的光微微暗淡了一些,说道:“火势太大,我只来得及救你出来。她……”

霍延没说完的话,高慈已经猜到了。

她一个内宅妇人,丈夫和孩子就是她的一切,可丈夫要对她痛下杀手,女儿为了救她,生死未卜,高慈悲痛欲绝。

-

另一个房间里,吴玉竹躺在雕花木榻之上,周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与附在身上的烟味,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不适,引发阵阵剧烈的咳嗽。

窗外,夜色如墨,星辰隐匿,唯有风声穿堂而过,带着几分凉意与不安。

孔冰静静地伫立于床畔,双手交叉于胸前,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刚刚霍延将高慈带出诏狱时,她并未看见吴玉竹的身影,多嘴问了一句:“大人,吴大小姐不救了吗?”

霍延眼底划过一抹凉意,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高慈得知丞相不仅派人除掉自己,还害死了吴玉竹,她必然恨极了丞相,这样才有可能敞开心扉,对我们说出她知道的一切。”

孔冰欲言又止:“可是……”

“你我入了黑甲卫,皆是修罗恶鬼。心软,终难成就大事。”霍延的目光扫向她,一脸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但此时,吴玉竹还好好地活着,是霍延临走前让她救她出来。

孔冰看向床上昏迷的吴玉竹,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说好的不救呢?还说什么心软难成大事。”

注意到吴玉竹右手掌心有被刺伤的血痕,孔冰暗暗感叹:“还挺狠。”

夜黑风高,许是知道高慈没死成,吴治派了刺客悄悄潜了进来。

屋内,霍延与高慈的对峙仍在继续,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霍延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高慈的心上,让她内心的防线逐渐瓦解。

“你还要为这样的男人保守秘密吗?他连你们的女儿都能害死,你就不想让他也遭到报应吗?”霍延说的话,句句戳在了高慈的心窝子上。

高慈犹豫了一会,既然吴治对她不仁,也不怪她对他不义,开口说道:“我说,我……”

高慈的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挣扎而出。

霍延立于窗前,背影挺拔而冷峻,如同夜色中的一尊雕塑,眼神穿透黑暗。

他轻轻抬手,示意高慈噤声,那动作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静。

“嘘……”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夜色中的一缕寒风。

窗外,一阵夜风掠过,带动着院中的枯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更添几分阴森与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伴随着轻微的瓦片碰撞声,显然有不速之客正悄悄接近。

霍延的眼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早已料到,吴治的手段不会如此轻易罢休。

吴玉竹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便想向站着的孔冰打听自己母亲的下落:“我母亲在哪?”

孔冰没回答她,侧头也听见了屋外有动静。

“高夫人,小心。”霍延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形一展,如同猎豹般迅捷,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轻易击落了飞来的暗箭。

霍延和孔冰开门冲出去,蒙面的黑衣刺客至少有二十人。

月华如水,庭中树影斑驳,一个刺客执剑上前刺向霍延,霍延侧头躲过,转身一脚把人踹到了兵器架上。

孔冰也不逊色,她使得一手好剑,几个回合下来就打倒了几个刺客。

吴玉竹坐在屋内,听着外面的打打杀杀的声音,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道是担心她的性命,还是担心保护她的人会受伤。

霍延借力一跃而起,又划伤了一个刺客。但他们人多势众,有一个刺客发现了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高慈,提剑向她跑来。

屋里的吴玉竹思来想去,想起了话本说的当下,未来,还有过去。

她眸子微动,发现空中浮现的字变成了“高慈乱箭穿心,死于非命”。

第一次话本写的是高慈蒙冤撞柱而死,她伸手沾上了话本的墨,掌掴了霍延,改变了事情的走向。这一次,或许也可以。

吴玉竹试探性地向面前的字伸出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沾上,墨快干了,应了那一句“笔墨若干,结局既定”。

这一次,她改变不了高慈的死了。

“母亲。”吴玉竹从屋里跑出来,看见高慈安然无事地站在她面前。

高慈听到有人在喊母亲,扭头一看,正是吴玉竹。

她看到她还活着,心情激动:“阿竹。”

两个人双向奔赴,可正当高慈快要拥上吴玉竹时,身后飞来了一支暗箭,刺穿了她的胸口,她疼得迈不开步子。

又有几支暗箭飞来,高慈感觉一股腥甜涌上来,她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霍延没想到,高慈什么都还没交代就这样死了。他看向暗箭飞来的地方,黑衣刺客已经准备撤退了,孔冰足尖点地,飞身而上,追了过去。

吴玉竹见状,冲上去抱住了高慈摇摇欲坠的身体:“母亲。”

她轻抚过高慈的脸庞,指尖传递着温柔与不舍,高慈的目光深邃而坚定,对她说:“阿竹,你要成为……成为王妃,唯有如此,方能保护好自己。”

话语未落,她的手缓缓滑落,如同一片落叶,静静地躺在了女儿的手心。

吴玉竹紧紧抱着高慈逐渐冷却的身躯,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天道不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和母亲?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恶狠狠地看向霍延身旁被活捉的刺客,把怀里的高慈放下,捡起地上的剑,俯视着他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面对她的逼问,只是冷笑不语,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霍延见状,剑光一闪,精准无误地刺穿了刺客的手掌,疼得那人哇哇直叫。

吴玉竹声嘶力竭道:“快说!”

那人生怕这两人一冲动,砍了他的手,终于松口回道:“是丞相。”

吴玉竹一听,几乎快要崩溃了,母亲是他的发妻,从未嫌弃过他出身寒门,这些年来为他料理内务,从未有过任何怨言,可是父亲竟然要杀她。

“为什么?”她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不解与控诉。

刺客在疼痛中喘息道:“因为夫人知道得太多了。”

吴玉竹想杀了他,双手举起剑又有些拿不稳,微微发颤。

霍延走到她身后,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覆在她双手的上面,刺向了那人。

刺客吃痛,捂住伤口,倒在了地上。

“杀人,手不能抖。”霍延还是一副面无波澜的样子。

吴玉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杀了人,吓得丢掉了手上的剑。

她慌得站不稳,身子一软,一把瘫坐在地上,头上的簪子也因她的举动,从发间掉落。

-

高慈死后,吴玉竹在相府为她设了灵堂。

白布高挂,吴玉竹脱去了平日招摇的华服,白色打底再加上一身黑色外袍,独跪在堂中给高慈烧纸钱。

她无声地流泪,这相府除了她,竟然没有一个人为高慈的死感到难过。母亲生前做的一切,都如同笑话一般,无人在乎,也无人记得。

吴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竹,你母亲她私德败坏,允许你在此祭奠,父亲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一切不要怪父亲。”

他的意思是,高慈名声败坏,可以在此祭奠,却不能入祖宗祠堂。

随吴治一同来的,还有吴玉秀。

吴玉竹看着火盆中被火苗吞没的纸钱,满屋烛火通明,她竟然觉得这十来年,她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用手抹去脸上的清泪,站起身来,忍住哽咽说道:“我母亲与你相伴多年,最后她连个排位都没留下,这就是你所谓的仁至义尽吗?”

吴玉竹只以一根细长的白丝带束发,看着十分清冷。

吴治怒视着她,说道:“你怎么对父亲这样说话?”

吴玉秀怕两人打起来,劝和道:“姐姐,你不要再和父亲吵架了。一家人以和为贵。”

吴玉竹拂袖推开身后的吴玉秀,她还是那么讨厌她惺惺作态的样子。

她眼含泪水,上前质问道:“你可知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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