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姜锦姒竟用如此直白的目光打量着她,有那么一瞬间,顾嫣然觉得她要被眼前的女子给看透了。
又想到这么多年,姜锦姒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丝毫不曾察觉,顾嫣然轻轻摇头,不禁在心底暗笑大抵是要得偿所愿,自己今晚实在太多疑了。
不过,只要过了今晚,她就能从姜锦姒手里拿到镇北侯留下的兵符,届时孩子出世之时,她便会成为这大洐国至高无上的女人。
如此这般想着,顾嫣然的唇角也紧跟着勾起一抹得意之色,手下不自觉地轻扶了下小腹。
大抵是担心被顾嫣然瞧出异样来,她又连忙收起了手,盈盈目光之中写满了情深,满眼恳切地对着姜锦姒说道:“锦姐姐,嫣儿今晚是来帮你的。”
“哦?帮我?”姜锦姒托起了下巴,打了个哈欠。
见到姜锦姒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顾嫣然轻轻咬樱红色的下唇,诉道:“锦姐姐,你是不相信嫣儿了吗?”
闻言,姜锦姒眼眸微微上挑,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目光如尖刀般肆意地打量了顾嫣然片刻,冷声质问道:“顾嫣然,枉我平日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连镇北侯府满门皆被抄斩这等大事都敢瞒着我了,难道本宫还能相信你吗?”
她怎么敢还让自己相信她,姜锦姒恨不得立刻送顾嫣然下去为镇北侯府陪葬,只是眼下她还不能这般冲动,她还要以顾嫣然为饵,牵制住楚林砚那个狗东西,为她的好盟友争取时间呢。
毕竟,只是送这对狗男女下地狱,怎么能够本呢,既然他们都那么爱权利,不知道失去了心中挚爱又是何等模样,她都已经等不及要看到那一幕了。
第一次见到姜锦姒抛却骨子里世家贵女的端庄矜贵,变得如此咄咄逼人,顾嫣然竟觉得眼前的姜锦姒有点陌生。
她认识的姜锦姒无论何时都会端着世家贵女的姿态,就连得知楚林砚封了她顾嫣然为贵妃的时候,姜锦姒依旧能保持着刻入骨子里的高高在上、毫不在乎的端庄模样,而她最痛恨的就是姜锦姒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很快,她会让姜锦姒低到尘埃里,眼下她还得继续哄着她这个好表姐,必须赶在楚林砚之前拿到姜锦姒手里的兵权,为她那未出世的孩儿傍身。
顾嫣然素来自诩聪慧之资,但是她真的看不懂镇北侯,他分明那么不喜欢姜锦姒这个女儿,为何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姜锦姒呢!
若是这兵权在那几个蠢货手里,这兵权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何至于用得着今晚来这里讨好姜锦姒这个贱人。
心中虽然思绪万千,却不过是眨眼之间,顾嫣然很快就露出了一副有苦衷的模样,继续辩解道:“锦姐姐,你误会嫣儿了。镇北侯府谋逆之事是在朝堂之上突然被人捅了出来,嫣儿得知消息的时候,锦舟哥哥他们已经被下了大牢,就连姐姐也差点......”
说道后半句话的时候她顿住了,顾嫣然没有继续说下去,言下之意却不言而喻,见姜锦姒神情平淡,她又接着道:“幸而陛下念及锦姐姐当年的恩情,才不顾朝野上下反对,硬是保下了锦姐姐的性命。”
听着顾嫣然这满嘴的谎言,姜锦姒冷嗤一声,半点都不相信她的话,今晚本就是虚以委蛇,她也没有当场揭穿顾嫣然的谎言。
想到这么多年,她就是这般被顾嫣然说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蒙蔽,姜锦姒忍不住怒目而视,似是在恨曾经的愚笨的自己。
也似在借此发泄心中积攒的怒气,姜锦姒冷声斥道:“谋逆?我镇北侯府世代忠良,父亲更是为君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镇守边关苦寒之地多年,亦不曾有半句怨言,我那几个兄弟哥哥虽蠢笨,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也不至于敢犯上谋逆之罪,而你们呢?你们便是这样来寒忠臣之心的吗?”
卖弄权术、构陷忠良、不择手段是姜锦姒最痛恨顾嫣然和楚林砚这对狗男女的一点,这样的人怎么配主宰大洐,他们只配活在地狱里忏悔。
“锦姐姐,嫣儿从未觉得锦舟哥哥他们会谋逆,只是,那时证据确凿,嫣儿又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实在是也无能为力。至于欺瞒锦姐姐,嫣儿更是不敢了,也是陛下不想节外生枝,才不让嫣儿告诉锦姐姐这件事。”顾嫣然紧紧咬了一下樱红的嘴唇。
闻言,姜锦姒嘴角噙着一抹嘲讽,总算露出一点狐狸尾巴了,若她当真没有半点私心,一味维护她的陛下,已经搭好的戏台该怎么继续唱下去。
姜锦姒抬眸算了下时间,顾嫣然来到凤藻宫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楚林砚应该也快到了凤藻宫门口了,饵料已下,鱼儿业已上钩,岂能轻易让其脱钩呢。
姜锦姒目光望向刚修剪整齐的寇丹,黛眉轻抬,冷冰冰地说道:“嫣儿,你可知本宫才是你表姐,你竟都学会帮着陛下来欺瞒本宫了,你还当真是本宫的好表妹啊!即然如此,还请贵妃娘娘早点回椒房殿吧,本宫可不敢劳驾您来帮忙,恕不远送。”
“本宫”、“贵妃娘娘”几字被姜锦姒咬得极重,能够让顾嫣然明显地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
果不其然,仅凭姜锦姒的这番话,顾嫣然便明白姜锦姒不吃她惯用的伎俩了,早先准备的说辞也无用武之地了,当务之急是要先拉回姜锦姒的好感。
闻言,顾嫣然抿了抿唇,心下一横,打算铤而走险,将所有的恶事都推到楚林砚的身上。
对不起了,楚林砚,我这也是为了我们未出世的儿子着想。
只要她能尽快拿到姜锦姒手中的兵符,再杀了姜锦姒,那么楚林砚就永远不会知道今晚发生的事。
“难道在锦姐姐心目中嫣儿就是这样亲疏不分的人吗?犯人尚且能上堂申冤,锦姐姐就这样定了嫣儿的死罪了吗?锦姐姐连句话话都不让嫣儿说完吗?”顾嫣然梗着脖子说道,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见她说的话好似起了点作用,姜锦姒不再开口继续撵人,顾嫣然心下才松了一口气,继续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陈述道:“陛下的确不让嫣儿将镇北侯府的满门抄斩的事情告诉锦姐姐,但是嫣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应该欺瞒锦姐姐,就在嫣儿想要把真相告诉锦姐姐的时候,嫣儿突然镇北侯府谋逆之事竟然另有隐情,暗中设计镇北侯府的人尚未查明,嫣儿怎敢让锦姐姐以身犯险呢?”
“此事说来还是嫣儿的蠢笨,要是嫣儿早点发现有人看姨丈战死沙场,想要谋害锦舟哥哥他们的性命就好了。”顾嫣然低垂着眼眸,浑身上下散发着愧疚的气息,情绪更是低迷。
望着顾嫣然这副自责的模样,姜锦姒真想给如此伪善且善辩的顾嫣然鼓个掌,若是她不曾无意中听到镇北侯府灭门的真相,依照她对顾嫣然这么多年的信任,恐怕还真可能会相信顾嫣然的这番说辞吧!
只是,这终究注定无法去验证了,这辈子她再也不会相信顾嫣然了,更不会相信任何人了,她只相信自己。
只见,姜锦姒饮下了余下的茶水,目光不经意间地扫向主殿的门栓,敛眸道:“那不知小表妹查出来了什么隐情呢?若是小表妹什么都不曾查出来的话,那本宫是不是可以认为表妹又在欺骗我呢。”
“是陛下!一切都是陛下算计镇北侯府的,为的就是拿到姨丈留下的兵权,他不让嫣儿告诉锦姐姐镇北侯的事情,也并非他所说的为了姐姐好,而是因为他抄了整个镇北侯府,也没有找到虎符,他认为虎符在锦姐姐手中,我们都被楚林砚骗了!”顾嫣然满脸痛苦地捂住脸。
闻言,姜锦姒心中冷哼了一声,暗忖道:她还以为顾嫣然多么爱楚林砚呢,原来她最爱的还是她自己啊!
甫一走到凤藻宫主殿门口,顾嫣然的这番话就清楚地传入楚林砚的耳中,尤其是顾嫣然最后的那句凌厉的“我们都被楚林砚骗了!”
顾嫣然的话音刚落,楚林砚的眸子满是波诡云谲,眉头紧锁,满脸阴沉站在门前,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楚林砚身后的一群小黄门听着这皇室秘辛,不敢发出半点动静,一个个更是恨不得从来没有长过耳朵。
唯有紧跟楚林砚身后的大太监率先走上前来,伸手想要推开殿门,却被楚林砚用眼神拦住了,楚林砚向后摆了摆手。
小黄门得到指令,粉粉松了一口气,很快人便尽数退下了,唯余楚林砚一人站在原处,眼眸深处乌云密布。
夜色渐浓,龙凤红烛孜孜不倦地奉献着它那短暂的生命。
从察觉到楚林砚站在正殿门前的那一刻起,姜锦姒的眸色便沉得如刚研磨的墨一般,心绪更是翻涌得厉害,浑身上下都叫嚣着杀了他们。
姜锦姒拼尽全身的力气,用力握紧了拳头,艳红色的寇丹深陷掌心,唯独身体上的痛楚,才能让她时刻清醒着。
与她此刻心境截然不同的是,自从听完顾嫣然的这番话后,姜锦姒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眼泪成股地在脸颊上滑落,连带着身躯也在微微颤抖,道:“嫣儿,我不相信,嫣儿妹妹你一定是在诓我的,对不对?陛下,陛下他怎么会陷害镇北侯府呢?怎么会是这样呢?”
见到姜锦姒这副不愿接受现实的凄美模样,顾嫣然总觉得好似哪里有点不对劲,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好似她刚初进凤藻宫时那般。
借着姜锦姒情绪失控之际,她先是用余光望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才彻底放下了心。
见到姜锦姒依旧是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顾嫣然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她真不知道这样的姜锦姒究竟哪点比她好,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烦,直白地开口道:“锦姐姐,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嫣儿和你一样,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可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
这件事如若没有陛下的属意,锦舟哥哥他们又从不曾树敌,谁敢动镇北侯府呀,更何况陛下还特意交代让我瞒着你,锦姐姐这么聪慧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吧。”
听完顾嫣然的这番话后,姜锦姒怔愣了片刻,仿佛接受了这一事实,又哭又道:“哈哈哈,嫣儿你听,多么可笑啊!竟是因为兵权这么个东西,害得我镇北侯府千余人无一善终,他若是直接向我要,我那么爱他,哪里会不帮他取来,原来他从来不曾信过我啊!”
伴随着姜锦姒的凄厉的哭诉声,屋内还响起了茶盏碎裂的声音,殿门口的楚林砚眸光闪过一抹暗芒,无情地闭上了眼睛,手上青筋暴起,却仍旧伫立在门前。
“锦姐姐,你当真是糊涂啊!他楚林砚何德何能能得你这般厚待!楚林砚不过一介外室子,要不是姨丈在背后支持他,他连认祖归宗都认不了,更别提得了这个至高无上的皇位,而他却连皇位都没有坐稳,就忘恩负义去谋害镇北侯府,锦姐姐你难道就不恨他吗?锦姐姐就不想为镇北侯府报仇吗?”顾嫣然字字珠玑,蛊惑力十足。
见姜锦姒直接愣在了原地,眼睛清澈见底,顾嫣然眸底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凑到姜锦姒的身边,小声地说道:“锦姐姐,姨丈的兵符想必在你这里吧!”
闻言,姜锦姒连忙往四处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并未开口说话,仅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眸子还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见到姜锦姒竟然点头承认了,顾嫣然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小声地蛊惑道:“锦姐姐,你别怕,嫣儿刚来时便说过,我是来帮你的。锦姐姐先将兵符借给我,我们一起反了楚林砚吧,这皇位他楚林砚能坐……”锦姐姐一样能坐。
顾嫣然的话音未落,“咣当”一声殿门被人用力踹开了,楚林砚眸色阴沉着脸,一步步地迈向了殿内,一步步地犹如踩了顾嫣然的心尖上。
早就见识过楚林砚使得那些心狠手辣的手段,如今又刚离间了楚林砚和姜锦姒的关系,还被他当场抓包,顾嫣然第二次感受到了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俱意。
犹记得,第一次还是在她六岁时,那时的她亲眼目睹了生母自戕。
凝视着一步步向她走来的楚林砚,顾嫣然的手心里浸满了汗水,就连平日里熠熠生辉的眸子里也写满了心虚。
顾嫣然在脑中飞快地思考着,楚林砚究竟在门外听到了多少话,她又当如何应付眼前这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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