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仁君

慕容殊这笑意，带疏狂、带疯癫、居然还带怅惘，错综复杂、难以深究，可是一言以蔽之，仍旧一个“贱”字占了上风。

豆汁儿焦圈儿在接了晏凝一记眼神杀后，滋了哇啦就要把他拉走，人老先生却来个神龙摆尾，左甩焦圈儿右抡豆汁儿，对俩小跟班心急叫嚷的“殿下当心”置若罔闻，只顾自己个儿潇洒前行，直到……一脑袋撞在树上。

这会儿他距离晏凝已有大段距离，就是再匆忙，焦圈儿豆汁儿也还是向晏凝作了十来个揖，才朝自家殿下狂奔而去。

焦圈儿喘着粗气叨叨：“哎，不是说好了来向晏小姐赔不是的么，殿下他怎么、怎么干什么都跟闹着玩似的！”

豆汁儿一脸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家伙，就是毫无求生欲。”

瞅见慕容殊没头苍蝇乱撞，晏凝说意外也不意外。

早前她就已觉察，此人的眼睛，越发不中用了。好比刚才，他分明面向着她，那讨打的一笑，却连她的站位都没搞对。曾几何时，这孙子最起码还能辨别，面前有几条人影。

她一声轻叹，当真除了身上男衣，又将慕容殊抛下的女装换上，而后一跃上马，疾驰回城。

私怨事小，国事为大，此间危局，她必须立即去呈禀圣上。

晏凝轻骑卷尘，很快便不可闻。

数十丈之外，慕容殊摸摸脑门上的大包，收了侧耳倾听的姿势，一边由焦圈儿服侍着穿上了事先准备的另一套衣裳，一边命豆汁儿去将晏凝换下的行装焚毁。

“总把自个儿装得那么轻佻，还不是要听得人走没影才放心，”小胖子手上不敢怠慢，可嘴上硬是没个遮拦，“殿下，不是我说你，本身就有误会了，咱咋就不能好好解释呢？非得弄成现在这样。晏小姐真不要你了，看你上哪儿哭去。”

“哼，你懂个屁。”慕容殊一通低咳连绵，后又厚颜强笑，自哂的意味深浓。

待豆汁儿一身烟火回来，这位爷就拉扯过豆汁儿，悄咪咪对他一番吩咐。其间豆汁儿小眼睛不停为难打转，最后给焦圈儿抛下句“死胖子，照顾好殿下！”，便再度离开。

到得幽都城下，晏凝好巧不巧撞上慕容衍御驾亲行。

她料想圣上此行也为祭奠先皇后，赶忙冲到队伍最前，冒死拦下圣驾，告明身份后，如实向燕帝慕容衍报上当下情形。也是在这时，她发现老爹和晏珩，亦都在随驾之列。

那群流民的停歇之所，就在前往后陵的必经之路附近，慕容衍龙体何等尊贵，为保万安，今日后陵之行是无论如何都得暂缓了。

慕容衍总归一国之君，纵闻疫症危情而面有色变，调度用人依然稳如泰山。他当即下旨，教晏闻道主理此事，晏凝及晏珩都也得以辅佐老父。

晏凝及晏珩先行去点拨人马，慕容衍随后屏退众随从，只留晏闻道一人在侧。

“皇后……”大燕帝君远眺后陵方向，幽幽长叹，哀思如潮。

晏闻道拍拍慕容衍肩头：“老伙计，放心，非常时期，你即使不能按时去看望皇后，她也会谅解的。”

慕容衍却反过来厉目相视：“好啊老伙计，那楚民疫症若治理不好，朕也会拿你是问。”

恭送慕容衍回宫后，晏家三人统筹近卫一队、医者数人，加急赶往山中流民聚集之地。

途中晏凝思虑不竭，她离开幽都城不到两日，老爹和她这位还不太熟的兄长，关系却已似天翻地覆。到底发生过什么，以至于非但这父子二人嫌隙渐除不说，就连圣上都已对他晏珩有所青睐？

询问老爹先前境况，得知晏珩夜闯禁宫又舍身护主，晏凝十足讶然之余，同晏珩也近亲了些。

她有意瞥向晏珩的几眼，均见他对父亲恭顺、对随众谦和，不时还提些中肯的应急之策。不得不说，在旁人看来，她这位兄长大人，确有几分良才。

晏相之子智勇双全，加官进爵青云直上，更是指日可待。

卫队将士于林野一处空地搭起临时营帐，作为抗疫指挥之所。

因这疫病传播迅猛，稍有不慎便可能感染，晏闻道亲赴群众的满腔热血，终究是被一双儿女浇灭个精光，最后只能留守大本营，坐镇十里之外，而由晏凝晏珩协同几名医者前往实地。

临行前，晏凝晏珩同处帐中加戴防护。

晏凝瞧瞧晏珩英伟侧影，目色流转：“你……你与爹爹两个，我自然是盼着你们都好。哈，从此便不单我一人孝顺老爹了。我之前怎样称呼你都觉着别扭，现在不会啦！哥，我们如今就好似打仗般，关乎生死，可一定不能输。”

晏珩穿着手套的动作半途而停，他微微侧头，面露几分涩意，应是对晏凝这一席话有所触动：“能帮到爹的，我都愿意做。当时我实在担心爹的安危，是以鲁莽行事，所幸圣上仁爱，不怪我罪犯滔天。只是……你要我修的那玉瓶，却被放下了。如若此行能救治疫民也能全身而退，回家后我自当一心一意将其补好。”

“必定全身而退。做好防范措施，细细排查疑因，我们不会被传染的。”晏凝微笑点头，略发感慨，这位兄长怎么瞅怎么朴厚，其赧然之容，倒也好看。

与晏珩再至山间，晏凝但见病入膏肓者又多二三，然去时此地几人，来时照样几人，无一人逃往他处。

她未及松气，就看到路旁树后，慕容殊由焦圈儿扶着行将出来。

这也是大燕国的十一皇子，与相府的大公子晏珩，第一次正式打了照面。

刨除乱入的焦圈儿，晏凝、晏珩、慕容殊——站在世间容颜巅峰上的三人。于是，那头流民骨未寒，这头风景美如画，情境要多割裂有多割裂。

晏凝见慕容殊易回男儿身，甚至暗忖自个儿前日行止荒唐，对嘛，没事儿给这孙子扮什么女装大佬啊，玄袂几处点绛，青发缱绻于风，这才是那只离经叛道、不可一世的妖孽。

慕容殊已无眼神可讲，瞅不见晏珩实属应当，晏珩在同慕容殊简要认识彼此时，却也比大多数世俗人好上不少，视线在这位殿下身间停没太久便移开了。

“晏小姐你看，那群人，一个都没少。”焦圈儿挺直腰板，把自家殿下往前推推。

慕容殊也不接茬，只咧开大嘴，笑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油腻。”晏凝一声冷哼，脸色倏沉，毫不掩饰厌烦之情，仿佛在说：行吧，就当是你慕容殊的功劳，可你也就这一点点功劳了。

她随即当着晏珩的面别过脸去，以巾帕掩好口鼻，抬脚就往流民堆去，拿个背影狠狠道：“慕容殊，圣上并没将这事交予你料理，你趁早离得此地远远的吧！否则小命不保，需怨不得旁人！”

直呼皇族其名已是大不敬，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晏府小姐与十一皇子俩人之间，定是出事儿了。而裂痕一旦有了，就只怕越来越大。

“凝儿，”晏珩大步流星追上晏凝，“我曾听闻，你与十一殿下他不是……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做出那般无耻行径，龌龊，恶心，他还有脸……”晏凝疾首蹙额，一步不停。

晏珩：“凝儿……”

晏凝见他急迫关切，语色渐软：“我和那人……算了，眼下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我们离那群病众相当近了，你快把面巾戴上吧。”

慕容殊若能乖乖听话，那也便不是慕容殊了。

晏凝前脚刚走，人老先生后脚就已死乞白赖地跟上。他那破败不堪的身子，往这病患堆里一杵，不明就里的医者，都得分不清该医谁。

好在焦圈儿是个懂事儿孩子，秉持着“你要是敢过去除非从我尸身上踏过”的决心，将自家殿下封印在远处树下，让他慕容殊有力气也没处使。

一天一夜，幽都城内最负盛名的大夫们穷尽看家本领，始终未能让一个病患有些许好转。晏闻道每隔半个时辰都遣人来查看，来人神色也是一次焦炙过一次。

晏凝深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派人回宫去请太医局增援的同时，自个儿和晏珩就给在场医者打下手，熬药送水，凡事亲力亲为。

还是昨儿个那一家三口，女人孩子都已快到病程末期，男人眼看着也将发病，呆滞萎靡，连家人都不能再看顾。

晏凝于心不忍，亲自拿了饭食，在这家人边上蹲下/身来。

不想奄奄一息的小孩子，只见了晏凝露出的一双翦水秋瞳，居然就似活过了两三分来，颤音糯糯道：“姐姐，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吗？怎么这么好看……唔，这个哥哥也漂亮得紧，就是眼睛……哥哥，你是瞎子吗？”

晏凝一愣，转瞬回眸，就见慕容殊已立于身侧，而在这位殿下之后，是豆汁儿、焦圈儿、还有太医局那几个白胡子老头。她过于专注照料病患，加之人间惨剧心下沉恸，真真一点没发觉。

老太医们立马加入战斗，慕容殊则带着俩小跟班站着不走。

皇子殿下来时是何心思，晏凝不知，但她一清二楚，此人现下怒火万丈。

“你——叫、谁、瞎、子？”慕容殊一字一顿道。

穷凶极恶的表情下，这孙子那一张魅不可言的脸啊，哪怕下半拉自鼻尖就全被遮挡不见，也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想像，此刻正扭曲得惊世骇俗。

“慕容殊，你跟个生病的小孩子凶什么凶！”晏凝歘的起身急斥，“焦圈儿，你不是看着他呢吗？！”

“晏小姐你听我讲，论以死相逼，这胖子又哪能是我们殿下对手，我一回来就看殿下他——”豆汁儿说着说着，自个儿便心虚地没了下音。

慕容殊确有草菅人命的天赋。

那小孩子再瞧他一瞧，扑进母亲怀里，呜哇哇就哭起来：“娘，瞎子哥哥好可怕，他要吃人啦！”

然而不待晏凝安慰，白胡子老太医们带着其余一票医者，就已齐刷刷上前来复命：“十一殿下、晏小姐……臣等无能！为今之计，恐怕就只有……”

所有人竟都沆瀣一气，中心思想其实就那几个字：对不起，没救了，等死吧……

晏凝努力平定下情绪，决意先回大营去与老爹言明，岂料慕容殊又先己一步开口。

“说得对，那便只剩一条路，”此人用阴冷冷、狂躁躁的音调道，“豆汁儿，去点火。”

火烧活人，此法甚“妙”……

众目睽睽，晏凝拔高了嗓音：“慕容殊，你疯了吗？！这群人中有老人、有孩子，他们还有半数是活人！”

慕容殊：“那又如何？他们都已中招，无一人幸免。这里离幽都如此近，为保我燕国平安，自是一个都不能留。”

晏凝：“谁说染了这病就一定没救？我觉得一定会有办法，既能防控扩散，又能救治病患。”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听我的。”慕容殊像座煞神，下一刻就要佛挡诛佛、魔挡弑魔。

近两年工作确实太忙，零零七是家常便饭，这次宅家才有精力放松，看了新版倚天，杨左使我可，但后期魔改剧情真的不可，手动笑哭。

最后还是那句话，非常时期，请大家一定注意防护，保护好自己和家人，我们一起等待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