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车来了！花车来了！”

蔡昭忆有意识时耳边响起一道高呼。

她蓦地睁开双眼，只见面前人头攒动，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肩膀接连被撞了几下，双脚踉跄着险些没站稳，好在有一只手扶住。

她正要道谢，后腰忽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住，同时，耳边响起一道蕴含威胁的男音:“不想你的丫鬟死在你面前就老实点，按我说的做。”

丫鬟？

什么丫鬟？

蔡昭忆不明所以抬眸，扫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身着青衫，梳着双丫髻的丫头。

而那个丫头正是——

“桃月？”

蔡昭忆目光一震，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桃月，当即忘了后腰上的尖锐想要跑过去，结果被一把拽住。

“别乱动！”男子威胁着，手中刀尖往前两分，刺的蔡昭忆眉头一皱。

与此同时，花车伴着悠扬琴声缓缓驶入七星正街。花车两侧，数十名身着红、黄、蓝、绿等各色衣裙，白纱遮面的女子，臂间统一挎着一个竹篮，所经之处花瓣纷飞，芬芳馥郁。

“你身后有条巷子，现在进去。”身后男子贴近耳廓，忽然发话:“否则就等着给你的丫鬟收尸吧！”

隔着满天花瓣，蔡昭忆清楚看见一个穿麻布衣衫，面相不善的男子跟在桃月身后。

她眉头深蹙，感到奇怪。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按理讲，人死之后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那她此刻为何能感觉到刺痛？还有眼前这一幕，瞧着怎愈发熟悉？

“我数三个数……”

“我走。”蔡昭忆回过神，淡声打断，从喧闹的人群中转身，果然看见一个巷子。

那一刹，漆黑无光的巷子竟与八年前的记忆重叠。

她愣了一下，迈步。

走近巷子，借着淡淡月光，可见巷子尽头挺立着一棵开满红色花朵的大树，而“指着”左侧的一根树枝上系着条显眼的淡蓝色，手帕似的物品。

她脑子顿时像被什么敲了下，乍然清醒。

她记得这棵树！

在八年前花朝节，她被挟持拐入乐安坊那一夜！

那时她与四妹一同出府赏花，期间不慎遗失闺中好友所赠荷包，她为不扫妹妹兴致，便提出与桃月折返寻找。

途中遇到花车巡游，而后被人以桃月性命和匕首威胁进入巷子。在踏入巷子的一刻，她失去了意识，等再睁眼，已身处青楼之中。

也正是那夜，她与还是五皇子的秦宸相遇。

一介闺阁女子身处青楼，不论事实如何，传出去都会惹非议。秦宸顾及她的清誉，特意让心腹护送她回府。

可不知怎么，还是有流言传出，短短两日，传的满城皆知。

就在她准备以死明志时，秦宸带着一道圣旨到镇国公府，说要纳她为侧妃。

侧妃，妾也。

她是不愿做妾的，可那样的情况下，接旨无疑是最好的一条出路。

那五年皇子府无正妃，秦宸让她掌中馈，婚后恩爱非常，育有一子。直到他为坐上太子之位，迎娶林巧如……

过往记忆浮现，蔡昭忆百感交集，脚步不觉放慢。

这一切是旧梦重演还是心中执念？

不，都不是！

她有感觉，能感觉面纱，能感觉到夜风微凉，能感觉到后腰刺痛，还能闻到一阵花香。

她记得之前看过一本话本，里面的角色死后重回过去……难道她如话本一般重回八年前了？！

眼看就要踏入巷子时，蔡昭忆留了个心眼，假装摔了一跤。

男子猝不及防，回头见无人注意这边，粗暴地拉起蔡昭忆。

许是此地光暗，二人又都背对外面，男子没了顾及直接把刀架在蔡昭忆颈侧，冷声:“我警告你，别耍花招。”

“被裙摆绊到而已。”

男子不耐道:“别废话，快走。”

蔡昭忆“嗯”了声继续走，在踏入巷子的一刻，她猛踩男子一脚，转身冲其面门扬起藏在手中的沙土。

此时，另一名男子跟了过来，她见状直接往巷子里跑。

皇城内每条巷子都四通八达，说不准能碰到一户人家或能跑回七星正街与桃月相遇。

她能想到，那二人也能想到。被沙土迷眼的男子气的低吼一句:“快追！”

＊

桃月捡到荷包，在人群中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自家姑娘的身影，心里发慌，立刻吩咐人去寻。转头看见远处四姑娘蔡元漪，连忙跑过去禀告。

“快，你们都去找！把正街翻过来也要找到二姐！”蔡元漪神色凝重，吩咐道。

“是！”

跟随的家丁得了吩咐四处寻找，殊不知他们所寻的二姑娘正在黑巷中逃命似的狂奔。

当跑入第三条巷子时，蔡昭忆终于看见一辆马车和一名持刀男子。

有刀，应该是个练家子。

她喘着粗气跑到马车旁，一个转身，白色披风在空中转出一个弧度。她指着跟来的两名男子，冷声:“他们二人尾随至此，意图不轨，还望贵人救我！”

“……”牵着马绳的持刀男子看着蔡昭忆，刚要说自家主人不在，车内没人，旁边的褐色小门“吱呀”一声由内打开。

蔡昭忆偏头，只见一名身着草白色暗纹团花劲装，墨发盘于脑后束成马尾，面容覆于银色面具之下，仅露一双眼睛的男子缓步而出。

双木动身搬出矮梯，站在一旁等候。

蔡昭忆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车上没人。她见男子沉默不语，生怕对方坐视不理，自己又落入虎口，只好不请自上的躲进马车。

“这……”双木想拦没拦住，转头看向自家主人。

蔡昭忆坐在车内，心生忐忑。这时，男子清朗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既上了马车便是我的人，谁敢拦，就请他喝杯茶。”

“想必公子误解了。”原先挟持蔡昭忆的男子站出来，面带诚恳道:“今日花朝节，姑娘是从府中偷溜出来的。我们二人也非坏人，而是来请姑娘……”回府两个字还没说，就见男子沉默地上了马车。

双木收起矮梯，看着还挡在巷口的二人，手搭在刀柄上，不善道:“怎么？真想喝杯茶？”

“敢问你家公子贵姓？”

“我家公子名讳也是你等能知晓的？”双木坐到车板上，不耐道:“看什么，还不让开！”

那二人不知车上公子是谁，也不好妄动，对视一眼，只得退到一侧让路。

“算你们识相。”双木扬起马鞭，“驾”了一声，马车缓缓驶离巷子。

＊

车厢内一片寂静。

静的依稀听见正街的喧闹及古琴声。

蔡昭忆透过车帷缝隙没见那二人追来，松了口气，侧眸对着郑承晏道:“今夜之事，小女子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无需谢。”郑承晏坐姿端正，闭眼假寐，语气散漫道:“方才我说了，上了我的马车就是我的人。”

蔡昭忆一愣。

她原以为这话是用来唬退那二人的，看来并不是。

这人所穿衣料上乘，周身气度不凡，瞧着是个非富即贵的主。若真被他带回去，就算不走之前惨死的老路，也难保会有好日子过，万一不顺心，打骂或是卖给人贩子，送进青楼……

她不敢再深想。

此刻车外无光，车内昏暗。

她目光落在男子泛光的银色面具上，短暂思忖了下，摸黑凑近几分，“公子此话当真？”

“自然。”

“那公子应当不会介意小女子——”她捂着肚子，稍顿道:“一身两人吧？”

一身两人？

郑承晏睁开眼，此时有淡淡光亮透进来，隔着一层面纱，他看不到少女真容，只对上一双明亮坦诚的漆瞳。

“瞧你的装束，应还未出阁，”他微微前倾，语气不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公子若不信，”蔡昭忆伸出左手，“可以号脉。”

她说的平静，眼神坦荡，让人直觉认为这不是一句假话。可宽大袖袍下，她右手紧紧攥着一支玉钗。

郑承晏看着她，须臾，垂眸盯着纤细白皙的手腕，毫不犹豫抬手，将要搭上时又收回手。

马车也在这时停下。

蔡昭忆暗暗松了口气，回身想撩起车帷查看，左手背忽地一凉，淡淡月光下，刻着繁杂纹路的暗金色剑柄轻压在手背上。

停留两息，便被收回。

在少女探究的目光中，郑承晏起身，仅留下一句:“老实待着，别出去。”

车帘落下时，蔡昭忆清楚看见马车前站着黑压压一片手持利刃，蒙面之人。

她眉头微皱。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被这么多人拦杀。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倒是个离开的好时机。当倒出身上所有银两时，马车外响起短兵相接与刺破血肉之声，听的人心里发慌。

蔡昭忆放好银两，靠近车门透过帘子缝隙观战，见驾马小哥回至马车前相助，她觉着马车后面的黑衣人该是处理好了。

她小心翼翼下了马车，果见巷口倒着一片黑色。

于是乎，她头也不回地逃离此地。

也不知方才那二人是否被唬住了，她一路顺利地穿过几条巷子回到了七星正街，刚好又遇上寻她的镇国公府家丁。

家丁带着她折返，见到了正急得满头是汗的蔡元漪。

见到亲人的那一刻，蔡昭忆热泪盈眶，温暖的怀抱及一系列的事都让她确信自己重回八年前，一切还未发生之时。

亦或者说，是她改变了今夜将发生之事，所以今后的路不再相同。

回府的路上，蔡昭忆宽慰着蔡元漪，言简意赅讲述自己失踪的经过，只字未提与郑承晏的相遇。

说话间，马车外忽响起一道声音。

“放肆！五殿下在此，你还敢要什么官府搜查令！”

五殿下……

是秦宸！

蔡昭忆下意识转身掀开车帷，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马背上，大理寺捕快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一家楼铺。

其中站在大门前，捕头装束的男子怒道:“来人！给我搜！”

她抬眸，瞧见大门之上的褐色牌匾——乐安坊。

一时间，她又想起八年前之境遇，忽觉那次谣言或是秦宸所为，其意在拉拢镇国公府。

继而她又想到牢房外袖手旁观的一幕，心底的怒火与恨意涌现交织。即便重回过往，她也难以释怀，就算死局也会有法子破局，为何偏偏要舍弃她？！

而今上天垂怜让她重生一次，这回，她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们尝尝被舍弃的滋味！

“二姐在看什么？”蔡元漪见姐姐紧紧攥着车帷，轻声询问:“莫不是看到方才挟持之人？”

这一声令蔡昭忆回过神，她放下帘子，眸色恢复平静，温声:“我看错了。”

另一边，巷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一名黑衣，束高马尾的女子此时走入巷子，靠近正在翻查刺客身份信息的郑承晏二人，抱拳道:“主人。”

郑承晏看着手中以紫铜制成的无字令牌，淡道:“人已经跑了，但说无妨。”

双木诧异地看了眼马车，只听叱影道:“那两个人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身上也无任何凭证，属下已将他们处理干净。”

“做得好。”郑承晏转身把令牌扔给双木，径直走向马车，“去查查，在云朝谁用这样的令牌。”

双木:“那方才那位姑娘？”

“……也查。”

PS:古时的确有花朝节，度娘可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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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