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局外

蔡昭忆环视一圈,未瞧见严寒等人,眉头微蹙,眸底涌上怀疑。

这个时辰,客馆居使应在云柳居记录他之所行,而他竟在此吃面……

蔡昭忆隐隐猜到什么,这时,对面少年忽然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没几息,她蓦地感觉身体往下一坠,回过神,原来是到了马车旁,蔡晟将她放下。

她站稳,抬起眼,对面身着草白色劲装的少年已不知所踪。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空桌,缓缓收回目光,动身上了马车。

未几,蔡元漪一行人提着几包点心回来。

因怕回府的路上,姐姐太闷,蔡元漪索性提着点心上了姐姐的马车。

“二姐,吴叔说,你可以吃桂花糕,红枣饼,山药糕这些,我特意都买了,你尝尝。”蔡元漪讲着,打开包着点心的纸,拈起一块桂花糕递给蔡昭忆,紧接给了桃月一块红枣饼,“你也尝尝。”

说话间,马车缓缓驶离义盛客栈。

“我也尝尝。”蔡元漪垂眸,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口,惊喜地看向蔡昭忆,说道:“二姐,这家比悦云铺做的好吃!”

蔡昭忆宠溺地看着妹妹,接道:“那你多吃些。”

“我吃这个绿豆糕,余下都给二姐。二姐多吃些,身子便能好的快些。”

“你也要多补补。还有你,”蔡昭忆转眸看向桃月,“莫因照顾我,而累了自己。”

“……是,奴婢知晓了。”桃月应罢,默默吃着手里的红枣饼,越吃越觉得甜。

约莫半柱香,马车抵至镇国公府。

蔡昭忆在蔡元漪下去后,由桃月扶着,慢吞吞起身,撩开车帘,便见家丁们正在卸前方马车上的草筐。

筐里装得满满当当。

她看了眼,收回目光走下马车。

“二公子,四姑娘,二姑娘。”李管家走到跟前,朝蔡昭忆三人拱手道:“早膳已按国公爷吩咐,在望梅院备好。”

“还有,二姑娘,这车药材是方才一位黑衣姑娘送来的。那黑衣姑娘未说名讳,只给了老奴此物,说是二姑娘瞧了,便知何人所送。”李管家讲罢,递出一张似包了东西的素白帕子。

蔡昭忆听到是黑衣女子送来,下意识想到郑子暄身边那位。她心怀猜测地接过帕子,打开一看,是串桃红手串。

果然是他!

可他为何要送这么多药材?

蔡昭忆转眸,深深看了眼家丁手里与府门内的草筐。

这么多药材若是扔了,不仅父亲二哥会起疑,那些暗中观察镇国公府的人也会起疑。

看来,只能暂时留下,待日后分放给百姓了。

“我还以为是父亲带回来的,原是二姐相识之人。”

蔡昭忆听见这一声,思绪回笼,收起帕子,淡道:“仅几面之缘而已,未曾想,他会送这么多药材。”说着,转头看向吴府医,“吴叔,这些药材,你院子里可放的下?”

“回二姑娘,小人的院子宽敞,能放下。”

“如此,”蔡昭忆视线一转,落到李管家身上,“李叔,让他们把这些药材放到吴叔院里吧。”

“是,二姑娘。”

望梅院。

蔡昭忆需要静养,是以蔡晟与蔡元漪二人用过早膳,小待片刻就走了。

她目送兄妹离开,转眸看向身边,神色憔悴的桃月,起身温声:“这里有其他人在,无需你照顾,你先回去睡一觉。”

“奴婢是姑娘的贴身丫鬟,理应守在姑娘跟前。”桃月扶着蔡昭忆朝内室走去,委婉拒绝道。

蔡昭忆压低声音道:“你去睡一觉,睡醒,我有事要你去办。”

“奴婢现下也可去办。”

“我的话,你是不听了?”

“……奴婢听姑娘的话。”桃月低低应句,扶着蔡昭忆上了床,转身又把壶杯与点心放到床头小柜上,“奴婢这就去睡,姑娘莫看太久的书。”

蔡昭忆点点头,“去吧。”

桃月福一礼,转身离开内室。

行至屋外,她低声嘱咐秋芍二人几句,便回了下房。

两个时辰后。

蔡昭忆听到屋外脚步声,抬眼,只瞧桃月端着木盘进来。

没等她说话,耳边传来一句:

“姑娘,你身子未愈,怎不在床上躺着?”

蔡昭忆垂眸,目落棋盘,抬手落下一枚白子,“天气热,床上盖被更热,不如下下棋,修身养性。”

桃月闻言,没说什么,待摆好药粥和几盘菜,她走到矮几旁蹲下,给蔡昭忆把了把脉,说道:“姑娘,你气血亏虚应多休养,暂不宜走动费神。”

“下着玩罢了。倒是你,”蔡昭忆说到这,看了眼门口的两名丫鬟,吩咐道:“秋芍,你们先下去吧。”

“是,姑娘。”

脚步声不一会儿离远。

蔡昭忆撑着矮几起身,低声道:“你去打听打听,今早使臣是否在客馆。”

使臣?

桃月想起今早出客栈时,姑娘一直盯着面摊上,身着草白色劲装,戴面具的少年。

那人不会是……使臣?

“愣着作甚?”蔡昭忆见桃月直勾勾盯着她,轻拍了下臂间的手。

这一拍,桃月瞬间回过神,回道:“奴婢先扶姑娘过去用膳,再去打听。”

蔡昭忆颔首,“好。”

午膳过了没多久,桃月抱着一个小臂长,十指宽的匣子,手提两包点心回到望梅院。

蔡昭忆听见外室响起“嘎吱”一声,撩开床帐,须臾,桃月踏入内室。

她瞧了眼桃月怀里的匣子,问:“如何?”

桃月走到床边放下点心,小声禀道:“回姑娘,郑使臣今早未曾出馆。”

郑子暄未曾出馆,那他今早出现,想必是……

“还有,今早朝会,陛下擢升屈州刺史古杰文为大理寺寺卿,五皇子则被封豫王,封地遒北。”

蔡昭忆思忖间,耳边的话将她思绪拉回。她闻言,眸光微闪。

西昭皇室有个奇怪却流传数代的规矩——公主自出生就会有封号与封地,而皇子们在储君继位之前不能有封号,亦不能有封地。

今时秦宸破了“皇室规矩”,突然有了封号,封地……

“姑娘,陛下该不会是要退位,让五皇子或哪位皇子继位?”

蔡昭忆垂眸,盯着手里的书,沉思片刻,忽想明白了什么,转眸看向桃月,“你觉得五皇子封王,是陛下有了退位之心?”

桃月迟疑了下,点头。

“满朝文武大多也如你想得一样。可你换个角度去想,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五皇子代掌,自少不了与各方势力打交道,而今他被封豫王,除了封地还能得到什么?”

桃月被这一句话点醒,“姑娘的意思,陛下此举明升暗降。”

“前段时日,不少朝臣弹劾上疏,劝陛下擢选大理寺寺卿,加之出了这么多事,陛下难免动摇。之所以破例封王,不过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罢了。”蔡昭忆话毕,抬手把书往后翻了一页。

秦宸没了大理寺之职,应会把心思全放在夺嫡之上。

这场与三皇子的擂台,胜负将分。

“对了,姑娘。”

蔡昭忆被这声打断思绪,偏头看过去,只见桃月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灵芝,道:“这是禾小公子送来的百年血灵芝。”

蔡昭忆看了眼,淡道:“他给阿沅送了甚?”

“回姑娘,一箱药材,一箱解闷的东西以及三盒,四姑娘最爱吃的点心。”

蔡昭忆听罢,敛目,淡淡一笑:“把灵芝放到吴叔院里。”

“是,姑娘。”桃月领命离开。

不消片刻。

桃月捧着一个匣子回到屋里,不容蔡昭忆问,主动解释道:“姑娘,吴医师说这是放在那车药材里的,想来是送给姑娘的,就让奴婢拿回来了。”

蔡昭忆放下书,拍了拍床榻,“放上来,我瞧瞧。”

“是。”桃月依言,把匣子放到床上,打开,一匣子木制的鸟,水车等物什闯入眼帘。

少顷,一只素白的手伸来,关上匣子。

桃月顺着手,侧眸看向蔡昭忆,只听她说:

“锁上,放起来。”

九月十八。

蔡昭忆回大理寺上衙的第二日。

三皇子因走私返盐,私养重兵之罪被贬为庶人,流放麂垌的第四日。

酉时四刻,望梅院。

蔡昭忆甫一迈入屋内,便见桌上摆着一个小匣子。

没容她询问,桃月上前关上屋门,低语道:“姑娘,这是阿双她们暗查半个多月,才查到的羊家罪证。”

罪证?

蔡昭忆看了眼桃月,迈步到桌前打开匣子,里面放有十几封信。她蹙眉,拿起,拆开一封,眸色沉沉,复拆开另一封。

半晌,她冷声:“羊家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你让寻意把这些罪证现送到御史台,那些言官看到,明日必会弹劾上疏请陛下深查。”

她说罢,想了想,留下两封内容更为重要的信,以备不时之需。

翌日。

如蔡昭忆所想,朝会之上,御史台大夫窦成带头弹劾太常寺寺卿羊仕行暗中拉拢结交朝臣,利用表亲生意为三皇子招兵买马,助其走私返盐……

证据确凿,皇帝大怒,羊家连同九族当日就下了刑部大狱,待刑部和大理寺彻查三皇子一案再定。

戌时四刻,天色昏暗。

蔡昭忆放衙回到望梅院,坐下刚喝了口水,就见桃月递来一张血书。

“难怪姑娘要让寻意盯着羊成书,半柱香前有人进刑狱,专门给羊成书送吃食。寻意觉着不对劲,潜入狱中时,羊成书已经死了,手里攥着这张污蔑姑娘的血书。”

蔡昭忆大致扫了眼血书上的内容,冷笑一下:“林巧如担心羊成书在狱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动手灭口也在情理之中。”

“那可要换了这封血书?”

蔡昭忆摇头,“我与二哥回来时已听到羊成书死讯。”

说话间,她抬手将血书放到蜡烛上,只一瞬,血书就被烛火缠上,一点一点吞掉,“羊成书生前结怨不少,但与林巧如并无往来……且让刑部查吧。”

“看能查出个什么来。”

她说罢,松开手,血书飘落铜盆内……最后只剩一片灰烬。

羊成书之死,刑部查了没几日,就以“羊成书因知其父所为,心中悲愤,不堪与之为伍,故当夜自戕”为由禀明皇帝,草草结了案。

“热闹”许久的皇城随着羊成书的案子渐渐寂然下来。

寂然没几日,北边蛮多大军突然集结,驻扎在青常关外五百里。

文武百官对此产生激烈讨论。

有大臣认为:蛮多驻扎边关五百里外,是因其与云朝世代相抗,云朝将军又在澍阳逗留近一年,蛮多不满,故以此而示。

也有大臣认为:此事与云朝将军无关,仅是蛮多不安现状,意图集结兵力与本朝做争。

大臣们因这件事吵了几日,又为“战与不战”吵了起来。

战,可是蛮多驻扎五百里外再无任何动作,本朝冒然出兵打之,恐会引起周围邻国议论;若不战,他日别国效仿,本朝又该如何?

就这样吵来吵去,直至十月初三,偏居一隅的盛国突然派八皇子一行人来访,欲以联姻,结两国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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