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天气回暖,但河水依旧冰凉刺骨。不仅刺骨,而且深不见底,几乎将林巧如淹没。
河边离凉亭不远,是以蔡昭忆喊完,秦宸等人便动身朝这边着急走来。
蔡昭忆回头看着挣扎的林巧如,缓缓起身,一瘸一拐走到河边想要做做“救人”的样子。
可桃月以为她真要下去救人,立马制止道:“姑娘,此处河水深不见底,你不会水,万不能冒险!”
“我知道水深,可林姑娘在水里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她声音不大,但能让赶来的几人听清,“桃月,你松手!”
“不行,姑娘!”桃月极力阻拦,却听自家姑娘小声道:“你别拦着我做戏。”
“啊?”桃月没明白意思,恍神间,被自家姑娘一把推开。
“姑娘!”
眼看自家姑娘就要跳下去时,五殿下秦宸率先赶到,一把将姑娘拉了回来。桃月暗暗松了口气,倏忽想起姑娘方才的话,又看了眼秦宸,隐约猜到了什么。
蔡昭忆不知道桃月已经想歪,垂眸扫了眼左胳膊上的大手,眉头微皱,眸底的厌恶快要溢出。
好在蔡元漪这时走到身边,挡在她与秦宸中间,见她身上衣裙脏污,上下打量一番,担忧道:“二姐你方才摔到哪了?疼不疼?”
果然还是妹妹好。
蔡昭忆摇头,宽慰道:“我只是摔了一跤,并无大碍,倒是林姑娘……”她看向河里,秦宸的侍从正拼命往林巧如跟前游。
秦宸闻言,侧眸看着她,沉声发问:“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此事说来都怪臣女。”蔡昭忆眼眸一垂,徐徐道:“方才林姑娘过来,说有要事要与臣女单聊,正聊着,林姑娘忽然瞧见臣女手上所带的玉镯。”
她微微撩起袖子给秦宸看,“林姑娘说之前在殿下那里见过,向殿下索要,殿下没给。今日乍见,便误以为……臣女百般解释,可林姑娘就是不听,执意要臣女的镯子。”
她抬眼看向秦宸,续道:“玉镯本不值钱,可这是家兄特意打造,臣女与妹妹一人一只,实在给不得。林姑娘听后,便要拉着臣女到殿下跟前论个分明,不想臣女绊了一跤,竟连累林姑娘落水。”说到这,她双手交叠,朝秦宸行礼。
“还请殿下责罚。”
秦宸深知自己这位表妹的心性,见蔡昭忆这般,正要说什么,衣裳湿透的林巧如被救上岸。
因呛了一大口河水,林巧如一直咳嗽的不停,待缓和些,她指着在旁边胡说八道的蔡昭忆,嗓音沙哑道:“你,你胡说!那分明就是……”
“是什么?”蔡昭忆站在秦宸身后,目光幽深看着林巧如,接道。
林巧如要面子,不愿也没法说出真相,只得道:“是你故意绊倒我的!”
她猜到林巧如会这么说,顺着道:“林姑娘误会,我并非故意……”
“你就是故意的!还敢抵赖!”林巧如披着丫鬟递来的披风,怒气冲冲起身,想要找蔡昭忆算账。
此时,久未出声的秦宸看着林巧如,冷声:“够了。”他寒目一扫,落在丫鬟的身上,“你家姑娘落水,还不赶紧带回马车暖和。”
“你冲杏儿说什么!”林巧如见秦宸这般,气的发疯,压根不顾其余人的眼光,指着秦宸身后,质问:“你就这么护着她?!”
蔡昭忆安静地站在一个绝佳的位置,丝毫不管其余人的目光,只观赏着面前这一出“痴心被负”的戏。
闹吧。
闹的越厉害越好。
“林姑娘慎言!”秦宸身边的侍从斥道。
林巧如被这一声斥醒,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会引起祸事的话,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蔡昭忆故意害我落水,殿下应该重罚。”
“你是觉得本皇子是非不分?”秦宸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面无表情盯着林巧如。
林巧如很少见到秦宸这般,下意识道:“不是……”
“不是就回去。”秦宸冷道。
林巧如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蔡昭忆,可是眼下秦宸明显动怒,她不得不顺从,“是。”
另外两名姑娘也是聪明,借口车上有热茶可以暖身,随着林巧如一同离开。
蔡昭忆看着吃瘪的林巧如,心里畅快不已。今日权当替前世,被林巧如强夺走孩子的自己出口恶气。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秦宸转过身,瞥见她的手,忽道:“蔡二姑娘手上的伤记得涂药,姑娘家留疤就不好看了。”
“……”蔡昭忆心里不屑一笑,面上功夫还是做的很足,“臣女多谢殿下提醒。”
见秦宸说完转身,蔡昭忆姐妹又一同行礼,“恭送殿下。”
起身抬眸间,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名棕袍少年。
之前见过,是周淇身边的郑公子。
瞧站的位置或能看到她所有的小动作,但她不确定对方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淡淡收回目光与妹妹离开。
郑承晏双手负于身后,目送少女离开,吩咐道:“你去查查她与那个姑娘有何过节。”
双木明白“她”是指蔡昭忆,不解地询问:“主人是打算要帮她?”
“错。”少年伸出手接住一片零落的桃花,“是帮我们自己。”
*
未时二刻,镇国公府。
蔡昭忆刚回到屋内,坐下喝口茶,就听下人来禀王妈妈来了。
自王氏闭院以后,府内中馈就由王妈妈,冯妈妈和李管家掌着。王妈妈负责住行,冯妈妈负责衣食,李管家负责月银发放,三人各有分工,将府内管理的井井有条。
下人这边刚禀报完,便见王妈妈走进来,福了一礼,“老奴见过二姑娘。”
蔡昭忆瞧见王妈妈,放下茶,立刻起身,“王妈妈怎么来了?”
“方才平山院差人来送入院的腰牌。”王妈妈从袖中拿出一枚金色,刻着“平山院”三个字的腰牌,笑呵呵道:“老奴想着此物重要,怕底下人做事不仔细,便过来亲手交给二姑娘。”
“多谢王妈妈。”蔡昭忆接过,微微侧眸,桃月会意拿出几两银子递给王妈妈。
“多谢二姑娘。二姑娘若无旁的吩咐,老奴就先回前院了。”
“王妈妈慢走。”
王妈妈走后,蔡昭忆垂眸看着手中的令牌,叹了口气。
桃月见她眉宇间愁云不散,关心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还叹气了?”
蔡昭忆摇头,不愿多说。
桃月便没再问。
过了会儿,桃月端着一盘枣糕进入屋内,瞧见自家姑娘坐在书案前画着什么,好奇地走近,看到图纸上的具装,她反应过来,“姑娘这是要做软甲?”
蔡昭忆颔首,“没错。”
平山院的官生素有调协六部与大理寺之责,万一被调任大理寺或刑部那种危险之地,以她这三脚猫的功夫恐难保命。
所以她要做个刀枪不入的软甲护身。
“样式画了出来,可我却不知做软甲的材料要到何处采买”
“做软甲的材料……”桃月沉思片刻,忽想到了什么,“姑娘,奴婢一直听说坊间有一处暗市,专门卖一些寻常见不到或难做的东西。要不奴婢派人出去打听打听,说不准暗市会有姑娘所需之物。”
蔡昭忆前世听秦宸提到过暗市,说此市没有固定的开市日子,且每次入口不同,若无熟人引路根本找不到。
她看着桃月,“你有法子打听到?”
“奴婢既然说了,自然有法子。”桃月故作高深道。
“那好,你且去去打听吧。”
“是。”桃月领命离开。
桃月这一离开,直到日落时分才回来。
“姑娘,奴婢打听到了,暗市这次的入口在西街深水巷第三条巷子里。不过……”
“不过什么?”蔡昭忆问道。
“不过近日暗市开市,是在三日后宫中设宴,陛下华诞之日。”
“竟这么巧?”蔡昭忆若有所思道。
西昭国力强盛,每年皇帝华诞,各国各朝都会派使臣入皇城恭祝,以增进两国邦交。而那天也是皇城最热闹的一日。
蔡昭忆想尽可能在入院前穿上软甲,万一这次没去,便要等到下次开市。
这期间诸事难料,何况她此番目的不止是软甲。
思及此,她把桃月唤到身前,贴耳吩咐了几句话。
听的桃月神色震惊,“姑娘所说之物,奴婢做不出来。”
“你医术精湛,我知晓你能做出来。”蔡昭忆知道桃月心里的担忧,道:“我要去暗市,这是最好的法子。”
“奴婢可以替姑娘去!”
她淡淡一笑,看向庭中盛放的桃花树,平静道:“我去暗市不只为了软甲,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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