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天骄

两人说话间裴裁冰已经操纵着法器到了慕应雪的院子门口。非她认识路,而是这院子在聚灵镇正中,甚至门上的匾额也十分直白地写着“蕴灵”二字。

这本是慕应雪住了八年的院子,如今她看来还真别有深意。

她拉着裴裁冰进了院子,里面空间宽阔,阁楼高大,甚至比慕家前厅更为气魄。而且树木葱郁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屋檐,成包裹状将屋子笼在其中。

但这么大的院子,里面却无一人,唯独响起几声鸟叫,颇有些寂静。

“这里还是八年前的样子,平日里早晚周姨都会来打扫,不过我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跟着,若是你要人帮忙跟王管家说一声就好。”

“不必。”裴裁冰摇头拒绝,“我也不喜有旁人在。”她随着慕应雪进了屋子,扫了两眼就问,“你不喜欢这里?”

“嗯。”慕应雪拉着裴裁冰穿过空旷的前厅,往后院去。

后院反而有了不少人气,最起码花的确很多,各种品种都有,尤其紫藤居多,连走廊旁都种了一路。

“这边种什么都能活,我就找我娘要了些种子。”慕应雪倚在栏杆上问,“你看它们长得这么好,也是聚灵阵的原因吗?”

“不错。”

“这边一直不太寻常,我之前总以为是我的原因。”慕应雪笑了笑,但语气平淡,“我其实不喜欢这般。”

“我也不喜欢。”

慕应雪忍不住问她:“你知道我哪里不喜欢吗?”

“此处太空了,若是你会喜欢小一些的屋子,够两人住就可以。不必富丽堂皇,能依山傍水自然是最好。”裴裁冰侃侃而谈,见慕应雪真的展颜也跟着笑了,“可有说错?”

“嗯…大概是这样的。”其实她还未仔细想过,但这些话从裴裁冰嘴里说出来时就觉得很好了。好像这人平素应该是寡言少语的,可相处下来她几乎是有问必答,甚至说得上温柔了。

两人一齐嫌弃完院子,又坐了会慕应雪自个先困了,就打住话头带裴裁冰去了偏房休息。

其实主卧很大,床榻睡得下五个慕应雪,更别说现在小只的裴裁冰了。

但慕应雪这大半天下来心里头还是有些恍然,克制了想要亲近的心思,独自回了主卧午休。

这一睡睡到天色昏沉,她醒来时人还有点发蒙,待出门看到院子里喝茶的裴裁冰才真的醒了。

“可有用饭?”

“饭菜刚做好,在食盒里,我已让厨娘回去了。”

“我睡糊涂了,你喊我一声就好。”她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不是做梦。”

“什么梦?”

“没什么。”慕应雪心虚地摇头。总不好说从一早裴裁冰进府都活像是个梦,她还以为一觉醒来梦也醒了,没想到人还在。她岔开话题问:“没睡会儿?”

“在院子里转了转,此处确实是个修行的好去处。”

“是要教我剑法吗?”慕应雪对此还挺期待的,尤其见了‘寒星’之后。

“太清派的功法剑谱我都带了,待寻回‘孤月’你可自行修习。”

“嗯?”慕应雪愣了下,有点不太相信地问,“我自己学???”

“不错。”裴裁冰肯定地说,“灵真派与太清派道传不同,你若是要我教习,需入灵真派拜我为师才行。”

慕应雪迟疑了下还是点头表示明白。

按话本上的写法,修士都很讲究师传。若她拜了师,则定了弟子名分,便不可再提道侣之事,不然是欺师灭祖的丑事。

况且明璞真人本是太清派弟子,还是未来掌门人,若是她这时转入灵真派,倒闹得两派不合。

如此熄了让裴裁冰教授的心思,先将晚饭拿出摆在了石桌上,打算用饭先。

这回不用她再说,裴裁冰主动接了递给她的碗筷,用起了晚饭。她中午的时候注意过,裴裁冰更喜欢甜口和酸甜口,桌上的糖醋排骨她果然就吃了不少。她也夹了好几块,一口一块,酸倒了牙也挺开心。

没一会儿,天色渐暗月上树梢,慕应雪点了盏灯,灯火微弱还被风吹得摇摇摆摆,将灭未灭,应着两分月光又足够了。

这样好的时候,慕应雪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叨叨了些琐事:“院子里有厨房,早晚周姨会来收拾和做饭,晌午要去正厅和爹娘一起吃,有时候阿姐和嫂嫂也在。不过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周姨自小照顾我,厨艺也不错,你若想吃什么可以在厨房留菜单,自己做也行。还有”她说到一半裴裁冰就给她夹了块排骨,慕应雪就笑着打住了嘴,愉快地吃了。

两人用了饭,慕应雪想去洗碗,被裴裁冰一个净尘术给定住了,直叹:“难怪禁了这么多年话本上还孜孜不倦地写着仙人故事。”

可裴裁冰却说:“万年之间,修士多如过江之鲤却无一人证道成仙。”

慕应雪咋舌道:“那可比洗碗难多了。”

“你呢,得天地钟爱如此,可想做这第一人?”

慕应雪忙摇头:“一个人成仙有什么意思。”她看着裴裁冰欲言又止,还是不好意思直说这百年情债还不知道还到什么时候呢。

“也是。”裴裁冰低头笑了声,“我竟也想岔了。”

“想岔什么?”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求之而不得,得之而不恤,顾此失彼,枉作辛苦…”裴裁冰喃喃了几句,忽而对她说,“你可怨我?”

慕应雪虽听不太明白裴裁冰在指什么事,但也觉察出她情绪不好,尽管她此刻满身月华眉目清泠,连语气也只是低了些许。

她抓了她的手握在手心说:“不怨。非但不怨,反而心生欢喜。”说完她就脸红了,但也不避着裴裁冰的目光。

她想事情早就比南柯一梦还要离奇,倘若如此不如从心。从心而已,她自然没什么可避的。

或者她还可以上前去抱抱她,像之前在园子里那样…慕应雪到底脸皮不够厚,仅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心。

然而裴裁冰却倾身靠在她的肩上,还亲近地蹭了蹭。

慕应雪红着脸,好半响才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她什么都没说,裴裁冰也是,此刻风声轻鸣,似乎已把什么都说了。

次日慕应雪一大早就醒了,怔怔然地傻盯了一会悬梁,直到院子里簌簌的响动才爬了起来。她洗漱后循着声音而去,就见着裴裁冰在树下练剑。

裴裁冰还是八岁的模样,一身霜色交领袍窄袖修身,手持那把寒星剑,一招一式飘逸灵动又不失气势,让慕应雪挪不开眼。

实在不怪她瞧不上她爹的拳脚枪法,原来是有缘由的。

察觉她过来裴裁冰很快就收了剑,理了理衣衫问她:“可是吵醒你了?”

“醒得早,用了早饭吗?”慕应雪掏出帕子给她擦汗,擦了两下也没见着汗,但裴裁冰不说,她就当有汗在擦,帕子收回来还带了丝冷香,令她哭笑不得。

“还没,早饭吃什么?”

慕应雪没想到她居然还会主动问,就笑着道:“一般有粥,包子,米粉,面条。周姨手艺好,包子皮薄馅嫩,还有汤汁,面条也拉得劲道,口感都很好。”

裴裁冰微微颔首:“花样很多。”

“榆林街里头还有很多好吃的,哪天我们一起去逛逛。”说着慕应雪也是恼,“我可小半年没出门了,有你在娘亲肯定放心。”

“也好。”

两人并肩走着,没几步就听得一声:“小老师!”还未等她应,就蹿来一道身影,堵在了她们面前。

来人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慕应雪认得是礼部杨侍郎家的二女儿杨蕴。这杨蕴是太学的学生,却不喜文总想学武,原本是想找她爹学拳脚的,被她瞧见提点了两句就扭头甩了她爹认她做老师。

慕应雪当然没应这个老师,耐不住杨蕴一直喊,喊得慕家人都当了真,便随意地任她出入了。

眼下杨蕴双眼发亮,乐颠乐颠地说:“我爹答应了,他答应我去考武举了!”

“恭喜杨姑娘了。”慕应雪拉了裴裁冰打算绕路而走,奈何面前的杨蕴不放她走,还说:“多亏了小老师指教。啊,这位妹妹是?”

被称为妹妹的裴裁冰抬眸看了她一眼,只一眼杨蕴就老实了,还让出了道来。慕应雪见她安生才说:“我未过门的妻子,姓裴。”

杨蕴惊讶归惊讶,还是立马改了口道:“裴小师娘,我叫杨蕴,是小老师还未入门的弟子。”

“灵真派弟子裴裁冰。”

“灵真派?灵真派?!”杨蕴念了两声兴奋地道,“我刚得了本百年前的孤本《天骄录》,上面写灵真派的弟子应雪真人可是和玉神宫那位并列天骄录第一,还医剑双绝!小老师你看,跟你名字一模一样。”

说着杨蕴还真拿出了一本牛皮纸的旧书,翻了几页就念:“应雪真人,灵真派弟子,出身临渊堑裴家,名裁冰”念到此处杨蕴手一抖书就掉了,她也顾不得去捡,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地瞪着慕应雪。

慕应雪回她以微笑。

杨蕴凄惨地捂住了脸,恨不得把自个缩起来。

裴裁冰倒是捡起了那本书,还认真看了看才还给她道:“写的华而不实,不可全信。”

慕应雪其实也瞥了两眼,书上写的应雪真人人如其名,冷傲而寡言,剑如寒霜一丹难求……这些都让她难以苟同,于是也点头。

“我,我也就是看看,这…是不能全信。”杨蕴勉强笑着说,脑子里嗡嗡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去瞧裴裁冰,又看了两眼慕应雪,心里头直犯嘀咕。

可慕应雪不提,裴裁冰不说,她就是满脑袋想问的话,眼下也不敢开口,只得随了两人坐上了饭桌。

因慕应雪深居简出,杨蕴能凑上来还很得杨家看重,虽然慕应雪并不当她老师,但她蹭吃蹭喝也半点不说偶尔还真会指点一二。

杨蕴还真就交了心,见慕应雪孤单无聊四处搜刮了不少话本子给她解闷,《天骄录》本来也是带给她的,哪里想……话本子里的神仙就在眼前,还返老还童,成了慕应雪的未婚妻。

啧,怕不是她睡着了做春秋大梦?杨蕴狠狠捏了一把大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慕应雪只顾着给未婚妻布菜,半点没看她,还是裴裁冰提了句:“杨姑娘如何寻得这本《天骄录》?”

“旧书摊上看到的,就…里头写得还挺有意思,正巧名字和小老师一样,我就拿来给她看看。”杨蕴瞧裴裁冰认真地听她说话,并无上位者的姿态,就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眉飞色舞地道,“那摊主还拍着胸脯给我保证是祖传的真迹,要了我五百两银子。”

“你还真给他了?”慕应雪问。

“我瞧着挺真的,就给了。”五百两银子能遇上这回事值当,杨蕴不觉得有问题。慕应雪不由给了她一个冤大头的眼神,逗得裴裁冰也有了几分笑意,说道:“书的确是百年前所写。”

“你是看过?”慕应雪好奇地问,那书里面写她可不都是好话。

“看过往期的,而且这本纸张的确出自修真界,才保得百年不腐。”

“那我可是捡到宝了。”杨蕴得意道,还还了慕应雪一个不识货的眼神。慕应雪才不跟她斗,同她说:“那你借我看两天。”

“想看?”

“你当年都看过,那多少有点可圈可点的地方。”而且她诸事不知,若一件件问起来,也实在麻烦。

裴裁冰失笑,就由着她了。

杨蕴本就是带给她看的,当下就把书给了她。

三人用过早饭,杨蕴按惯例去树下打了一套拳,往常慕应雪一人看着她她挺自在的,如今加上个裴裁冰,她就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满脑子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满头大汗连头都不敢抬。

见此,慕应雪只好拉了拉裴裁冰的袖子,将人送走了。回头就见杨蕴又捂着脸蹲在地上,不由道:“裁冰武学高深,若你得她指点,定然进步神速。”

“我当然知道啊。”天骄榜第一的修士,那可是她做梦都不敢梦到的老师,杨蕴懊恼地说,“可刚才我一看到她就手脚发软。”明明在饭桌上还挺温和的,练功的时候就气势就变得很吓人。

“裁冰性子温和有礼,你缘何怕她?”

杨蕴瞪着眼睛,气得不知道怎么说好。又想着眼前这位定然也是哪路的神仙,她这个平头小民根本就没得比,一时戚戚然地道:“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诶……”八岁娃娃都有未婚妻了,她都快十八了,影子都没看见。

备受打击的杨蕴没了练武的心思,蔫了吧唧地告辞回家了。

慕应雪送了人出院子,回头见着裴裁冰,失笑道:“杨姑娘这胆子还得练练。”

“我可有吓着她?”

“吓吓她也好,免得她真去投军了。”慕应雪说,“杨侍郎也并非拦着她习武,主要是她性子跳脱,贸然去了战场也容易丢了性命。”

裴裁冰颔首,却问道:“你呢?”

“我?”

“你可有想做的?”

慕应雪摇头:“我没有想做的。”说着朝裴裁冰眨了眨眼,“况且我读书习武都很一般。”

“都很一般?”裴裁冰说着扔了把木剑给她。慕应雪拿着木剑极为熟练地挽了个剑花,对上裴裁冰了然的眼神顿时窘迫地摸了摸鼻尖,思来想去索性不要脸皮抱住了她。“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我还这么小…”

裴裁冰怔然,好一会才无奈抱了她道:“我可不信。”

慕应雪脸色微红,但还是趴在她怀里仰头问她:“干嘛不信,我如今可是文写不得文章,武提不起刀枪。”

“为何藏拙?”裴裁冰问她,“平日里可有人难为你?”

慕应雪只得道:“不喜欢被供起来。”虽然她如今已然明白,她就是被供在这蕴灵院中,如同玉神宫里被供奉的明璞。

“那便砸了供台。”裴裁冰望着她道,眼眸中是藏不住地杀意。

慕应雪顿时明白为何杨蕴会怕,她伸出手摸了摸裴裁冰的眼睛,见裴裁冰不得不闭上了眼睑就笑,还道:“自古名利熏人心,可我偏不,若是你真不喜欢,砸了就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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