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他们并不是正经的商队。

路过这个聚居的地方后,他们很快就要和另一队人马汇合。

“您选个别的,这笛子是我们自己用的。”一汉子搓搓胡须,拒绝了雉黎。

原来是不卖的。

雉黎的目光从笛子上离开。

看它上面有一层灰,还以为是商队一路奔波一直没卖出去,才积了灰尘。

没想到是他们自个要用的。

“好。”雉黎点头,“那您这可有什么糖块之类的?”

需壬打小吃过的糖种类很少。

他吃过小块小块的奶疙瘩,奶球球,还有直接整块整块的红糖冰糖和蜂蜜,但调成各种各样味道的,很少很少。

雉黎小时候吃过的那些糖果点心,需壬可从没尝过。

这倒是有的,男人弯腰从一堆遮起的货物里掏了掏。

似乎因为东西太多,只见他掏得倒是挺费劲,翻来翻去找了好一会儿。

终于,见他顿了一下。

然后用力一抽,扯出很大的一个包裹。

包裹有成人半个胸膛大,用绳子凌乱的五花大绑着。

这是商队为数不多的糖块了。

其他的已经被牧民拿东西给兑换干净。

“还剩这一包。”

其余的,得留给他们自己吃。

草场上一天两天见不到人烟是常事,他们得留够给自己补充盐份和糖份的东西。

“看看你要多少。”男子说罢便拆开绳子,有技巧的一掰,先掰开一小块。

在雉黎的视线中递给雉黎怀中的需壬。

“小孩尝一尝。”

他喜欢胖乎乎的小子。需壬这小子长的圆头圆脑很俊气,男人看他顺眼。

需壬往前一探,伸开手掌接过。

拿到手上,糖有点黏糊。因天气渐热,有些融化。

需壬是吃过苦头的,一点不嫌弃,往嘴里喂。美滋滋的嘟了嘟小嘴,鼓着脸颊吃糖块,“谢谢。”

“不谢。”男子双手插腰。

看看小嘴一鼓一鼓的需壬,雉黎对商队的人要了一半。

她还有糖,但只是冰糖。

这种糖也需要买点。

“行。”

除了糖雉黎原本还想再要些盐。

但一问,见男人摇头说没有。

雉黎想起了边境的政策。

盐是管制的非常严格的东西。

商队:“您可还要换些别的?”

雉黎:“可有布料?”

长途跋涉费鞋子,需壬走路最少,倒是还能撑一撑,但邢伯的鞋子却已有要破洞开缝的痕迹,需要重新做一双。

“还有,你们这可有鞋子?”

两者她都需要。

鞋子有的,牧民也需要这些,商队带了。

拿出另一个包裹,男人说:“还剩这几双,看看,哪双合你们的脚。”

不合脚也得买,归塞路程长远,错过了这队商队,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见换东西的,能买就先买。

雉黎低声对邢伯说了句什么,邢伯上前来选。邢伯选的功夫,雉黎看向一个酒囊。

她需要这个。

当初离开匈奴时,虽然把尽可能能带走的酒囊都带走了,但真正踏上归家途中之后,才发现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这些酒囊装的水常常不够用。

储水的东西她还需要更多。

草原上大部分能看见的地表水,就算它们再清澈,也要警惕,不要轻易去饮用。

这里但凡有水的地方,肯定会有人逐水草放牧。

而只要有牛羊的地方,它们肯定会留下粪便。粪便在雨水的冲刷下被带进水里,不知道在哪一段河道便一路冲刷而下。这样循环往复,时间长了,只要一喝,人会有很大的概率生病。严重者,死了也说不定。

已经有太多的这种例子。

雉黎在塞外这些年看过很多回。

她很清楚地表水直接引用的危险。

在这里,除非要到渴死的地步,否则她和邢伯永远都不会去喝。

“这几个酒囊可卖?”雉黎抓紧问。

商队:“不卖。”

商队的人吃过亏,也深知在塞外之地,储水的重要性。

他把糖卖光了也不能把酒囊卖出去啊。

回头和同伴汇合后,他得被他们骂死。

好吧,雉黎也就不继续打他们酒囊的主意了。

其他的就没什么可买的了,路程还长,雉黎就算身上有积蓄,也不能乱花。

……

雉黎让邢伯又去找周边的牧民问了问,他们家里可有多余的酒囊愿意交换?能不能换给她。

还真有,就是磨损的有点厉害,表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好看。

但邢伯还是换了。

顺带,在和对方聊天的过程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快步跑回来,邢伯立马把听到的事和雉黎说了,“牧民说,边关重地的出入一直管得很严,凡是出城入城,必须要有相应的通关文牒。”

而且不仅仅是边城,从进入边城起,几乎每一个要塞关卡,都会查入城人的身份。

要是没有身份,那要进城就是痴人说梦。

甚至不进城,只是在城外交易,被人看见你是个眼生的,也会惹来麻烦。

雉黎微愣。

有一刻变得沉默。

身份……

她和邢伯现在就相当于是被抹去了身份的人,从出塞起,从来没人以为过她还能回去。

雉黎自己也没想过她还能有回去的一天。

哑然,“那我们……”

是啊,邢伯愁了愁,也叹气。

虽然在草原上这几个月一直有惊无险,对于抵达边陲之地,眼看着也是有了几分希望。

但现在,以他和夫人的情形,就算到了边关,也不会被放行,根本没有能力再往前走。

“还是得郎君来。”邢伯说。

只有卢家人亲自来接夫人,夫人一路上才不会被要塞卡住。

从边塞回中原腹地,关卡数不胜数,每一关都不是他和夫人现在的身份能蒙混过去的。

雉黎明白。

便向左走,从一堆东西里找出了一样包裹。

包裹用的是软滑的丝绸,是她当初被单于赶到偏远之地时,雉黎为数不多带着一起走的东西。

里面是一方砚台几支狼毫,还有几本书,几叠纸。

这些是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

雉黎找一块平坦的地方,蹲下写信。

下笔千言,汇聚成几笔几行。最终落款时,雉黎留下自己的名字。

待信干了,把信和一个纸条折好交给邢伯,“去看看商队可还在,问他们可否把信带回边陲,帮忙找家能送信的,把信送到卢家。”

他们是商队,肯定是能进城的。

邢伯把信揣好,飞奔便往外去。

好在,商队还在。

但眼看着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前往下一个地方。

邢伯大喊:“兄台且等一等!”

嗯?!商队之人抬头闻声望来。邢伯不敢让他们多等,再次快跑。匆匆站定,先作了个揖,便把手中东西掏出。

商队几人挑了眉。

干嘛?

邢伯抿抿干燥的唇,哑声道:“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兄台先听我说一说。”

商队瞄一眼他手上的东西,“嗯,说。”

邢伯:“您刚刚也看到了,我家夫人和小郎君一个是女子,一个是尚才三岁的小儿,我们此行要回边关,老的老弱的弱,只怕根本走不到边塞重镇。所以刚刚想到您的商队在这,便想请您帮忙送封信到边关。到边关后您帮忙找处能送信的地方,让他们把信送到家中,请家中的郎君前来接应。”

要他们送信?商队说:“家里离边关远不远?”

能顺手帮的他们也就帮了。草原之上地广人稀,要找个人送信,确实不容易。

“远。”所以,邢伯说,“您估计也不去那个地方,我们更不好意思麻烦您特地去送信。您只要把信带到边关,请个专门做送信生意的人把信寄出去便好。”

“这些是送信的银钱。”

邢伯立马给出去一个鼓囊囊装着报酬的荷包。

商队的人没拒绝荷包。他没送过信,谁知道到时送信的人会不会狮子大开口要天价,他好心做好事,总不能最后还要他帮忙倒贴钱吧。

“行。”

邢伯松了一口气,还好,商队的人没有拒绝。

赶紧又说:“纸条上便是信要送到的地方,您让他们按照纸条上写的把信送出去就行。”

商队:“嗯。”

信送走了,雉黎和邢伯第二天也离开了牧民家里。

需壬还不大愿意走。

坐在小毛驴上走了还没半天呢,忽然需壬的小脖子仰的快往后倒,抬头看雉黎,“母亲,我们不能也在这扎个帐子住下吗?”

他们已经走了好久好久了!

需壬有点走累了。

雉黎:“……”

摸摸孩子,“这里不是随便能扎帐子的地方。”

群居的人都有领地意识,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人扎帐住下的。

需壬:“给他们钱。”

他说得倒是轻松。

雉黎出塞时,因为那时中原势弱,以和亲求稳,便带了大量的物资和金银出塞。但那些是给匈奴单于的,早被单于收入库中,雉黎并没得到多少。

经过这几年折腾,就更少了。

“我们并不富裕。”雉黎得扭转孩子的这个认知。

好吧,需壬闭上嘴巴,不再说。

又过半月。

这时也已经到了七月份。

草原上的水草长得越发茂盛,雉黎和邢伯被一条宽敞的大河阻住去路。

他们问了一个牧民,便骑着驴往河的上游走,听说上游的地方狭窄。

而且在那块狭窄处搭了一个简易的容牲畜过道的桥,他们可以从那里去向河对岸,然后继续往东边的边陲之地走。

“上游再往上走就是水源流出的谷地,你们要储水的话,可以去那里。那里的水是从山洞中流出,我们平时喝水就是在那。”

“应该是那里。”根据牧民说过的话,邢伯远远才看到桥,便拿手中的鞭子指了下。

又问雉黎,“夫人,要不要再往前走走,去储些水?”

雉黎自然是说再走走。天气越来越热,人和驴需要的水都更多。既有能饮用的水,当然多储一些。

只是……在走了十几里还没看到所谓的谷地时,雉黎和邢伯忽然都愣了愣。

雉黎和邢伯沉默:“……”

那位牧民不是说不远?

可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

不过,看看周围草的茂盛程度,倒是也能猜到至少再往前走走,也确实能走到了。

都已经走到这了,也不好前功尽弃,三人只好骑驴继续往前。

好在又走几里,终于发现了河水源头痕迹。是一个大大的深度不小的山谷,这里水流不算太急。

邢伯骑着驴先走过,往前探路。

雉黎紧随其后,在驴上搂着小胖墩,免得他掉下驴背。

沿着山谷又走了约一里,见到了湖泊,湖泊两旁是石头,且再往前,看着仍然有路,是能通行的地方。

邢伯看了看,继续往前走。

这里的水还不能喝,他看到有牲畜走过的痕迹。

又走了一会儿,倒是已经能看到取水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里别有洞天,这取水之地另一边,一个能容几人通过的地方,里面还有一个湖泊。邢伯还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以及泅水扎猛子的声音。

邢伯眼皮跳了一下。

需壬也听到了,小胖手立刻往那边指了指,“母亲,有人!”

雉黎:“……嗯,有人。我们不说话,取了水便走。”

需壬哦一下,倒也乖乖的不说话了,只抓着驴儿的毛玩。

同时左看右看。

邢伯向雉黎指了指,便先去取水。

一共十个酒囊,灌到第六个酒囊时,那处只能容几人走过的地方陆陆续续走出了人。看到雉黎和邢伯,十几人以为首之人为尊,倒是只是观察了下三人的举止,便在一边等候。

邢伯看到他们头发上没有任何水渍,而且他们出来了,里面仍然有泅水的声音,那看来不是这波人在里面消暑。

邢伯低头继续灌水。需壬却又伸手指了指,小肉手抓着雉黎的手。

雉黎低头,怎么了。需壬看到了笛子,和上回的商队一模一样的笛子。

上回母亲要给他买,商队不卖,后来是给了这些大个子吗?

这些人的笛子自然不是买的,商队的笛子,才是从他们这带出去的。就在前几天,几人才刚刚汇合。

这会儿到这来,也是因为草原里的水不能随便喝,到这来取水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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