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雉黎是背对着这一群人的。

本没精力往后看。

邢伯未对她提醒身后这群人有不善的意思,雉黎明白,这就代表这群人也只是来这取水的,两边不会有任何冲突。

但她怀抱中的小家伙需壬却一个劲顾涌她,非要她看看那笛子。没办法,雉黎只好回头看一眼。

出塞几年,雉黎比之当年,已有了些变化。不过,虽经历了烈日和风沙,因雉黎年纪也不算太大,才二十三而已,雉黎倒是仍然是一眼能看出的年轻。

雉黎回头的功夫看清了这十几人。

雉黎身上有塞外风沙的侵蚀,但更有中原本土女子的柔美与惊艳,出塞七年,她因少有曝晒,肤色便一直未改。她的气质越发似玉瓷,有远观的深厚,又有近看的脆弱。所以这一看,两边倒是都看出对方不是挑事的性子。

且这十几人因雉黎容貌长得好,怀中又搂着一个小郎君,母子两人还和他们一样,也是一副中原人的长相,倒是更有耐心的等待邢伯取水。

需壬继续打破寂静,“母亲,那个。”

好奇宝宝依然在锲而不舍的盯着笛子看。

他在遗憾这个有很多孔的东西上回没能拿到手里。

眼巴巴的瞧着。

雉黎朝需壬一直眨巴看着的人歉意的收一下下巴,同时,一只手包了他的小下巴,把他的小肉脸挪回来。

别看了。

“嗯。”

雉黎低声:“邢伯要取好水了,你乖乖坐着,我们等会儿继续赶路。”

需壬小腿靠着驴肚子,“和上回的一样,母亲。”

雉黎拍拍他发上的灰。

的确一样。

看来上回遇见的,或许是个庞大的商队。

这些人没准和上回的人是一个队伍的。

当然,也可能是出塞贸易的商队都有带个笛子的习惯也说不准。

雉黎对商队行商的规矩不怎么熟,并不了解他们有没有这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嗯。”

需壬小嘴蠕动,又要说,但雉黎弯腰接了个邢伯递来的酒囊塞到他怀里,需壬小胖手一重,当即没话了。

只顾卖力把酒囊抱好,需壬非常怕把酒囊摔了。

他虽然才三岁,但已经非常明白水源在草原上的重要性。

雉黎也没有多余的话教导孩子。

低头一次又一次接装水的酒囊,把酒囊在驴背上的布袋里放好。

最后一个放妥当时,雉黎一只手搂着孩子的小肚子,重新调整个坐姿坐稳。邢伯默契的,走到驴头跟前,牵着驴绳让驴转向。而后,他又牵起旁边那一头驴,往回走离开这个山谷。

走前,邢伯和商队的人点头互相打了个招呼。

从山谷离开的第二天,雉黎和邢伯遇上了在草原上最糟糕的一天。

这里越往东走,水源条件越好。但与此同时,野兽出没的也越来越多。

昨晚他们便听到了几声狼嚎,为此夜里连眼睛都不敢闭,是彻夜点着火才勉强有惊无险渡过了黑夜。

但侥幸避过了夜里的狼群,却没想到邢伯这边出了事。白天本来正骑驴往前走得好好的,邢伯这边却忽然消失,竟毫无预兆从驴背上一头摔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等雉黎赶忙翻身下驴背把邢伯扶起来时,邢伯已经彻底没了意识。

雉黎赶紧探一探邢伯的额头。

糟糕,发烫。

雉黎的心揪了一下。

头一回有些六神无主。

这一路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有人生病。

上回她破了额头,好在那时天气不算太热,有惊无险没酿成大病!

没想到,邢伯却忽然毫无预兆的倒下了。

也不知道这热能不能尽快退了。

雉黎心里一团乱麻。忽而,又抬头看看需壬。见需壬正焦急,小小的孩子似乎也很想下来看看邢伯怎么了。

对于需壬来说,除了她,他最亲近的就是邢伯了。

小心放邢伯先躺下,雉黎赶紧回到驴旁又把需壬抱下来。

怕需壬这边一个着急,又变成第二个栽下驴背的。

雉黎紧绷中觉得腿都有点软,半蹲着嘱咐需壬,“母亲看看邢伯是怎么了,需壬不要乱走乱跑,可好?”

需壬:“好!”

“我帮母亲捣药!我会!”

雉黎知道他哪里会,但为了让他安静,还是拿了布袋里干净的石头给需壬,又拿了一样药草让孩子捣。

“你慢慢捣,母亲照顾邢伯。”

“嗯!”需壬颇有担当,重重点头。

雉黎马不停蹄又转身看邢伯。

再次用手一探,蹙了眉,烫的太厉害了。扭头起身牵了牵两头驴,让两头驴并排站着,给邢伯躺着的地方先制造一片阴影,让他不至于被太阳直射。

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取了水打湿一条干净的布,放在邢伯额头上敷着。又加盐兑了些水,喂邢伯喝下。

忙完这些,雉黎雪白的脸上已经留下了两行汗,雉黎又何曾不热呢。

雉黎用手背擦了擦流下来的汗珠。

擦时不小心蹭到了耳畔的发,雉黎随意在耳后挂了挂。接着蹲下,开始仔细检查邢伯身上可有伤口。

他是否伤了却一直硬扛着,怕她担心从来不告诉她,这才导致伤情恶化突然晕倒?

雉黎凭直觉看向邢伯的脚。

最可能伤到的就是脚了。

有时路况太恶劣,又或者草太高的地方,每每都是邢伯先去探路。

脱下邢伯的鞋。

才脱下,雉黎一愣。看到邢伯的脚跟处竟真是有伤,且已经生脓有恶化之势。

心里紧了一下。

飞奔起身又去取水,处理伤口。

……

到了天色即将入夜时分,雉黎虽已经帮邢伯处理过了伤口,也给他喂了些用草药熬出的水,但邢伯却仍然没有醒来。

需壬摸摸邢伯的额头。

小肉手又摸摸自己的,需壬稚气说:“母亲,不那么烫了。”

此时已换成是他在守着邢伯,雉黎则在驴背上抱枯枝。

眼看就要入夜,邢伯却还没醒,今夜是无论如何也得在原地歇息了。

雉黎得把火生起来。

“好,需壬继续看着邢伯,母亲生火。”

“好!”需壬朝气满满的答应。他今日非常乖,蹲在这已经蹲了很久了。

一刻钟后,一束火光开始升起。

但这时还没天黑,雉黎舍不得放太多木头把火生太旺。

木柴也是越用越少的。

草原上的枯枝并非那么容易收集。

雉黎累的坐了一会。

从邢伯倒下后,她就没有歇过。

火生的离邢伯不远不近,雉黎过来又摸了摸邢伯额头,见他敷了药后好歹热度有退下的趋势,松了一口气。

又走开了,拿出上回在商队里换的一袋米,雉黎抓出两小把淘了淘,放在火把上面的锅里慢煮,邢伯得吃点养人的东西。

天渐渐黑透后,雉黎抱着需壬就坐在邢伯旁边,等着熬过这个夜晚。

她的不远处,竖着插了两个挂着破布衣裳的棍子。当作假人,借助火光在夜里驱赶野兽。

雉黎放孩子枕在怀里,“睡吧,母亲守着你和邢伯。”

“母亲不睡吗?”需壬揉揉眼睛。

说实话,他已经很困了。

需壬一入夜就很容易困。

根本撑不住。

雉黎:“你睡了母亲也就睡了,睡吧。”

需壬这才满足的腆着小肚子睡去。

雉黎轻轻摸摸他的小脸,抬眸时不时注意四周。不知望了多久,忽而,倒是听需壬说了句梦话。雉黎愣了愣,弯下头仔细听。听了好几句,才从需壬含糊又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分辨出是笛子二字。

没想到上回没能买到的,已经成了需壬时刻念叨的东西。

轻轻拍了拍需壬。

雉黎从怀中摸出一片叶子。

叶子是随手摘的。

那时是离开山谷不久的时候。

这一路,她和邢伯一直是按照一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巨大山脉走,顺着山脉的指向,只要一路往东,是一定能走到中原控制的边塞的。

这也是为何她有时是经山谷,有时是过平原,地形并非是真正的一马平川。

轻轻咬上树叶。

这种叶子有种醒神的作用,咬一下能让人不至于太困。

雉黎忽然发愁。

若是邢伯的情况依然恶化的话,那接下来邢伯要怎么办?

他的情况现在有点危险。

……

一夜再次有惊无险,三人平平安安活到天亮。

雉黎第一时间看邢伯。

他果然没有醒。

雉黎腿有点软,慢慢坐下。但一会儿,又强撑着起来,重新煮一锅粥,无论如何得让邢伯和孩子吃饱饭。

用过饭,是继续漫长的等待。

在邢伯醒来之前,现在雉黎不能擅自挪动他。

……

黑夜再次降临时,没想到需壬也出现不适。但需壬不是生病,是被蚊子咬得太多了,需壬痒得忍不住擦眼泪。

他好难受。

今天的天气不是太热,蚊子多了好多。

雉黎也心疼啊,但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拿着一把扇子,替需壬扇一扇。

“等邢伯醒了我们就离开这了,需壬不要挠,痒过了也就好了。”

需壬不受控制继续掉眼泪。

手指忍不住挠手上脸上的蚊子包,需壬说:“邢,邢伯不醒。”

需壬哭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好一会儿,眼睛不小心也被叮了一个蚊子包,需壬边揉边问雉黎,“母亲,邢伯是不是要一直不醒好久好久?”

“邢伯不能再醒了吗?”

雉黎:“……”

只能希望不会恶化到那等情况。

“不会的,别多想。”

“好。”需壬又抠蚊子包。

雉黎低头正要把他的手拿下来,这时,倒是见这小家伙忽然又不挠了,被蚊子叮了两口后变得更胖的小指头一激灵,抬起指向远处,“有人,母亲。”

有人?

有牧民经过这来放牧了?昨天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这里连个牛羊的影子都没有。

也是因为这,可能野兽也知道这边没吃的,都没往这跑。

雉黎抬头看看,竟真有!

立马抱了需壬起来,雉黎踮脚看得更远些。

远处有一队人影在走动。

所以真的有人。

雉黎回头看看邢伯,然后冒险的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随着对方走近,雉黎也看得更清楚了。

不只有人,对方还有马车,有马匹。

数了数,看架势有二十几人。

人不算少。

雉黎还注意到了他们的笛子。

想到了上回山谷里的商队,是他们吧?

他们估计也是要走这条道返程?

雉黎不知道自己猜没猜中。

但雉黎知道她可以找他们换些东西了,也知道能问问他们之中可有大夫,能不能帮忙给邢伯看一看。

等着等着,雉黎又怕他们中途拐弯,别又往别处去。便对需壬说了句什么,让这小娃娃喊。

她自己喊还是有点鼓不起勇气。

双手一握拳,扯开嗓子,需壬撕心裂肺的大喊,“要换东西!”

“大!叔!叔!”

不要走啊!

他要被咬死了!

商队的人:“……”

为首的易槃看过来。

其实他已经看到了母子二人。

包括那两头驴,以及地上躺的一个要死不活的人。

这里的地形一片平坦,从最初他就注意到了。

“过去看看。”易槃指使车夫过去。

“是。”

雉黎看到车队是继续往这个地方走的,舒了一口气。

她抱需壬已经抱得手酸了。

但抱着他他高点,能更引人注意,雉黎就算手酸了也不能放他下来。

终于,眼看车队离得越来越近。雉黎觉得对方这回的气势比上回在山谷里看着要强太多……雉黎把这归结于对方又多了几人。

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商队。

也只有这般规模,他们才敢深入草原贸易。雉黎往后看了看邢伯,她的体态灵而美,不用做什么,她四周的环境,以及这种回头的姿势,这时已经表达出了一层雉黎的意思。

她身后有人,对方正处于病危的状态。

商队的人跟着她的视线一下就看到了邢伯。

易槃望了这边两眼,暂时没有自己下去,只是指使了一个亲信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亲信回来了。

易槃的气质一向是偏冷偏肃杀的,显得易槃有点冷情。这时问话时,显得易槃也一样,“怎么回事?”

“正是上回在山谷取水的三人。”

“听女人说,那个男人受伤病情恶化,已经昏迷不醒许久。她想问问您的商队中可有大夫,能否帮忙医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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