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太太、王大人、太太请安,萱儿一个人在隔壁,母亲怕萱儿无聊打发我过来找大姐姐跟宜妹妹玩。”
这话透着古怪,且不说刘莹跟王宜相约时,刘萱未曾露过面,她那句“一个人”似乎在暗示刘莹故意不与她亲近。
“这是莹姐儿的妹子?瞧瞧,刘夫人到底会养人,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
说着,孟氏就摘了手腕上的冰玉镯子给刘萱戴上,
“怪道姊妹姊妹,到底似几分,萱姐儿这是想着姐姐呢,是个知礼的。”
刘萱脸色绯红,衬着眉眼越发灵动。
“娘,倒是看出咱们宜姐儿没个亲姊妹了,好在莹姐儿还能多陪陪她”,
狄氏附和了婆婆几句,转而拉着刘萱道:
“萱姐儿,你大姐姐跟宜妹妹在那儿说话呢”,
说着赏了一根蝶绕兰的钗子给她并让知棋带她去王宜那儿。
刘萱推辞了几句也就收下了,又跟孟氏、狄氏寒暄了几句,就慢步走到窗栏边,跟王宜、刘莹说话。
“大姐姐,妹妹一个人没意思,母亲可怜我便让我过来了,且母亲吩咐厨子做了你爱吃的鲜河鱼,妹妹怕你回去得太晚,先过来跟你透个风”,
说着,调皮一吐舌,刚才未退下的红润肤色,一双盈盈的杏眼,既俏皮又有点媚色,王宜看得闪了神,刘莹惯看自家妹妹的做派,倒是没被迷惑。
“我跟宜妹妹再说几句,待会给老太太、王大人、太太道个别,就回去了,怕照顾不了妹妹,妹妹如果觉得无聊就看看河景。”
在家明明傲气得要命,偏偏出门在外人面前如此做作,刘莹觉得能忍半刻都是自己涵养好,出口的话就有些失了礼数。
王宜有心想帮她描补一下,无奈刘莹不给她机会,故意不理刘萱,只拉着王宜道别,刘萱也不插嘴,默默地站在一旁,她今天穿得不算素淡,一丛五月红从襟口绕到裙摆,底色却是粉白,倒把她原本的七分颜色衬成了十分。
王宜觉得奇怪,即便不常见,她也知刘萱在家因容貌姣好很得刘县令疼爱,有那么点高傲,再看芙蕖山那会儿的说话行事,刘萱本不是这种安静羞怯的性子,这种恨不得众人一直都围着自己转的姑娘,却一改常态,就分了心不时扫她几眼。
见她虽一个人站在那儿,却不见局促,只一双美眸偶尔往雅间另一头瞥去,王宜一看,那边是自家爹爹、二哥带着效哥儿看楼下的小贩们吆喝,一瞬间,王宜就知道刘萱打着什么主意。
“莹姐姐,萱姐姐今日的装扮真是清爽,看着就舒心,你看那裙边的花叶,仿佛还带着露珠呢。”
刘莹也回过神来,不想给王家长辈种下个不睦姊妹的影子,脸上浮上了笑,道:
“我家妹妹的女红最是出色,一手绣活城里最好的绣娘都比不上呢。”
“大姐姐真是羞死我了,不过是多下工夫罢了,爹爹可是赞姐姐的画功更为出挑呢。”
刘萱语声娇媚,说着就含羞低了头,露出一段白莹莹的脖子,更添风情。
王宜悄悄转了头,见二哥往这儿看来,她忙往前一步,拉着刘萱的手道:
“萱姐姐平日里肯定勤加练习呢吧?怪不得妹妹去府上不曾见过姐姐几回,偏我爱玩闹,不然定得跟着姐姐学那么几日,让我祖母、娘亲也高兴高兴,省得她们总说我是个淘丫头。”
旁边的刘莹先笑开了,“谁让你以往拈针跟拿木头似的,现如今王太太紧着你了,眼见着绣功越发好了,我可见着效哥儿头上的发带了,莫不是你给做的?”
王宜倒有点害羞,给效哥儿的发带是她取巧缝的,样式精致,却没几分绣图。
“是呀,宜妹妹,我也无意瞅见了你家兄长腰间的香包,针脚细密,花样文雅,可见妹妹的手艺自是不差。”
刘萱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提起,只微微噙着笑,似是在等王宜顺着往下说。
王宜睁着大大的眼儿,装作不懂,声音却冷了下来,
“萱姐姐,我二哥身上的香包是祖母她老人家赏的,妹妹哪有那般好的绣功?且二哥身上的物件,都是我娘一手备的。”
刘莹不是笨人,自是听出刘萱在拐着弯的打听王敛的事儿,觉得既羞且愤,自己听王宜说过,王太太正准备给王家二哥相人家,可自己妹妹这么上杆子的打听,哪有点儿女儿家的矜持,别人知道了,恐是刘家的女儿都要羞死了。她不敢看向王宜,只跟王宜福了一下,就要拉着刘萱回隔壁。
“大姐姐,怎么这般急?母亲说了让咱们好好玩呢。”
刘萱自是不愿走,她还没问出王敛平日喜欢做什么,有什么爱的吃食呢。
刘莹怒瞪了她一眼,靠近她耳边,微微狠声道:
“别以为没人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想王太太看出你的心思,就赶紧跟我回去。”
她转而迈步先去跟孟氏、王道恭、狄氏作别,刘萱无法,只得也跟着上前,孟氏、狄氏自是又各自拉着刘氏姊妹说了会儿话,因也到了午食的时候了,略说了几句,就让丫鬟送她们回去了。
刘氏姊妹回去如何且不说,单说雅间里的王宜,桌上的新鲜河鱼也引不起她的食欲了,她不知其味的扒拉着碗中的胭脂米,眼角却频频往二哥那里扫去,不仅王敛,孟氏、狄氏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王道恭跟效哥儿反是饭桌上最专心的人。
饭后,王家又在百味楼略待了会儿,过了午间最热的时候,王道恭打马去了军营,王敛护送祖母、娘亲与弟妹们归了家。
众人皆用下人打好的午时水简单洗了洗,也就各自歇下了。王宜躺在雕花檀木床上,知书虽给开了窗,仍是觉得闷闷的,睡不着,心里想着二哥的事儿。
王敛已是十四了,按说早该有看好的人了,娘亲只说相着呢,却没提相着了谁,王宜却是知道刘萱是妄想的,且不说她的人品,虽然王宜觉得刘萱人品堪忧,就只她庶出的身份,就注定成不了。
王敛虽是次子,却可荫袭王道恭的军职,前途大好,又是嫡出,他的妻子即便不是嫡长女,也一定是书香之家的嫡出女。这样一想,王宜到底松了口气,正琢磨怎么跟狄氏透点风,却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今日端午,王宜的功课停了,因她终是放不开王敛的事,就一直磨蹭在狄氏身边。狄氏下午得了空,本想收拾收拾长子的院子,看着女儿一筹莫展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实在不舍得她小小年纪便心思繁杂,打发了屋里的人,只留下钱嬷嬷伺候,拉着女儿的手道:
“午食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这都下午了你还在娘身边黏糊,咱们宜姐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跟娘说说,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狄氏边说边摸摸女儿的脸蛋,无限爱怜。
“娘,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怕我看错了,反倒误会了别人。”
王宜也不是万分确定,单凭几个眼神儿,实在不好做证据,她也很踟蹰。
狄氏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这是咱们娘俩的悄悄话,况且若你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自家人,怎么防范都不为过的,咱们又不是去害人。”
到底还是个孩子,总不肯承认人心也有坏的。
王宜低头想了想,下定决心道:
“娘,女儿今日在百味楼跟刘家姐姐们说话的时候,萱姐姐似乎很是喜爱二哥身上的香包。”
自己是个姑娘家,不能说得太直白,但以娘亲的善断,自是明了她的意思。说出来后,王宜长出了一口气,总算不再揪心了。
狄氏先是一愣,继而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接着好笑道:
“这点子事儿,也值当你不好好吃饭?万事都有娘在,再不济还有你祖母呢,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么个小丫头,放心去找效哥儿玩吧。”
说着把知书喊了进来,让她陪着王宜去了效哥儿的厢房。
狄氏娘家兴盛,人口却简单,她自小是充当男儿教养的,心智手段样样不差,她的几个儿女,俱是她的心尖子,敢打他们心思的,还真是自作孽。
狄氏坐着想了一会儿,就让知棋准备笔墨,她给刘家太太写了封信,叮嘱钱嬷嬷明儿一早给刘太太送去,这事便也放下了,径自去整理端午摆出来的器皿了。
且说王宜到了效哥儿的厢房,碰着二哥也在,正指点效哥儿写字,想着已把事情告诉了娘,也就放开缠着王敛教她下棋。
“午时还闷闷的呢,这会儿竟好了?可见是昨晚想着要出府,乐得睡晚了,懒丫头。”
王敛实在磨不过自家妹妹,只好使出这种招数,因王宜的棋品实在是令人“瞠目”,总是“举手有悔”,且爱耍无赖,每每让他恨得牙痒痒。
“二哥,好二哥,效哥儿才六岁都能赢我了,你就教教我嘛,人家不要做棋艺最差的,丢死个人了。”
王宜对于效哥儿能赢自己颇为不满,想她内里是个成年人了,效哥儿不过一六岁幼童,怎会比她厉害呢?想想就臊得慌。
“效哥儿可不像你,下棋的时候三心二意的。”
到底舍不得看妹妹委屈,王敛让人摆了棋盘,打算跟妹妹下几盘。
“二哥,大姐最坏了,你好不容易有空陪陪我,她偏来抢,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效哥儿不乐意了,二哥的字,爹爹都夸的,难得来教自己,却被姐姐截了胡。
王敛觉得好笑,只得答应以后每逢休沐都来教他读书习字,王宜也在一旁跟着又作揖又允诺种种小点心,终是让弟弟点了头,不禁心想:小小年纪就这么难缠,长大了一定是个小腹黑。
三人在榻上盘腿而坐,知画上了茶水跟点心,兄妹几个边说着话边下着棋,效哥儿在一旁帮王宜参详,加上王宜屡屡悔棋另下,又耍赖让二哥让她几子。在下了几盘,且王敛有意相让下,终于赢了一子,乐得她直抱着效哥儿狠亲了几口他的小脸蛋,招了效哥儿无数个白眼,下午的时光便如此悠闲的过去了。
眼看到了晚膳的时间,王敛遂带着弟妹去上房,效哥儿刚才不小心碰倒了茶水,要换件外衫,王敛就带着妹妹在院中等,王宜猛然又想到了刘萱,几经犹豫,终是问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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