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芯抬起指尖，从额头一直向下抚摸，肌肤光滑白嫩，触感细腻，如同白色温玉雕琢出来的一样。
眸球乌灵闪亮，长眉连绢，微睇绵藐。
看着眉眼在镜中的反射含着水色，大病初愈的病容显得更是娇柔惜弱。
但可能是因为她身为武将世家的后辈，天生就带着一种英气萦绕，柔弱里又带着坚韧。
两种感觉交|融在一起并没有产生不适，反倒是一种别样风情，教人看着挪不开眼，她现在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有些发怔... ...
此时病容娇怜，唇色浅淡，一脸倾国之姿。
哪里都很好，就是——这不是她的脸！
蒋芯看着镜子，心跳突然加剧，难受到无以复加。
真的是秦宛秋的脸，这真的是皇后的脸！
一模一样！
只是她这张脸显得更稚嫩，和每日在地宫中所见的相似却又不相同。没有皇后那般端庄瑰丽，仪态万千。
这张脸更显得‘小家碧玉’些，像是那种还未出闺阁的小巧模样，约莫十六岁的样子。
秦宛秋当年，就是长着这副样子吧！
就这样的脸，是个男人，谁人不怜？谁人不爱？
难怪曾今听闻皇后是大周第一美女，竟然是这样的绝尘气质。
只是——
蒋芯双眼赤红，凭什么？！
秦宛秋活着的时候作她的声音，她死后还要做她伴君？上天何其不公！
那她蒋芯是谁？她活着有何意义！？
蒋芯随手拿起一样东西就朝着镜子砸去，“去死！”声嘶力竭，有些可怖。
宫婢又胆颤心惊地跪了一地，她们即便跪着，镜子还稳稳地扶在手中，让蒋芯更加看清楚现在自己的模样。
扔出去的是一枚绣花鸳鸯枕，打在镜框边，最后掉落在地毯上。
镜子未碎使她更加癫狂，双手捶打着床铺，满脸涨红。
“出去，出去，你们都滚出去！”
十几名婢子跪着也不敢动弹，直到搀扶过她的嬷嬷小心摆摆手，所有人才屈着身子快步往外退。
这面镜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抬着镜子的婢女两人焦急万分回头看嬷嬷。
蒋芯看着她们，恨不得当即掐死，手边却又没有什么东西能扔出去，只好再次歇斯底里。
“滚出去，镜子砸了，砸了！”
庄圣太后预测蒋芯八成就是这个反应，担心她刚醒身子不适，连忙翩身跃到她面前，声音轻缓得安慰。
“芯儿，你注意身体，刚从太医院出来... ...”
蒋芯目光穿透她的身体，婢子们还未退尽，她只能怒视太后却不能说话。
掌心篡着被子，恨不得捏成齑粉。雪白的手背上暴涨起一根又一根的青筋，这是真的气急了。
突然头晕目眩，蒋芯一下子无力地倒在床边，胳膊撑着护栏，轻轻喘起来，胸口起伏的厉害。脸一下子晕开了大片的潮红，斑驳起来。
庄圣太后一看就知道蒋芯是身体虚还没好全，怕是出了什么急症。
退出去为首的嬷嬷一眼就瞧着不对，赶紧朝后喊着人：“来人，快，御医，御医。”
宫婢一下子四散开来，忙得手足无措。
就连庄圣太后都看出来蒋芯脸色越来越不对，转眼就已经是赤红色了。双眼阖上，除了眼皮颤动，身子依着床围栏已经开始往下滑。
这嬷嬷吓得双眼突出，大气都接不上，连忙奔到床边在床头翻找，摔得地上脆了几只琉璃盒子。
“拿碗温水，快快。”
慌乱焦急中尚有一丝清晰。御医在这里放过一枚救命药丸，遇水就化，就是针对曲嫔这样突发的情况。
嬷嬷在一只大檀木虚凤盒子底层找到一个小盒子，粉色釉盖打开，里头是一颗白丸子，她用绢子包裹着手取出来。
一位年纪约莫十五左右的婢子捧了一碗温水，双手端得平稳，水一丝不晃。
嬷嬷抬眼瞧了她一眼，将白丸子投进碗里。
“扶起来。”
殿中那么多婢子都不太敢上前碰蒋芯，生怕再‘碰断一根头发’！只有端水的婢子，眼神左右一扫，将碗塞进嬷嬷手里。
一手揽住蒋芯的腰，一手扶住她的颈项，用力的将她托起来。
扶稳之后，“嬷嬷请喂。”
小婢子一手托住她的下颚，以防药汤洒到蒋芯的衣裳上。
嬷嬷看着蒋芯已经晕了过去，没作他想，端起碗，掰开蒋芯的嘴就开始喂。
一碗药汤见底，即时就见蒋芯胸口起伏平稳了许多，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殿门“吱”得一声大开，顾怀先满脸焦急地阔步进来，两步并一步走到蒋芯床边。
见陛下来了，小婢子把蒋芯缓缓放下，被子还没来得及掖好，一脚就踹在她身侧，将她踹翻出去，在地上滚了几个滚儿。
他一把抱住蒋芯，俯身下去，双臂颤抖得捧着她的脸，满脸尽是慌张惊恐。
“是欢？是欢？睁开眼睛看看朕，看看朕。”
顾怀先竭力控制着，一只手轻稳地抚摸上额角，推推她的脸。
“看看朕？快――”
连着嗓子都在发颤，额角附近的青筋已经开始爆裂，掌心突然按在床边，身子直起来，对着大殿诸人，厉声冷气。
“你们怎么伺候的人？都拖下去每人五十大板，关进慎刑司。她一日不起身，你们就受一日折磨，谁敢轻生，诛灭满门。”
他面目森严，脸上线条生硬绷紧，俨然一副巍峨的帝王像，教人不敢直视，倾轧之势犹如泰山压身，动弹不得。
庄圣太后看着这一幕，已经屡见不鲜了。以前她还生还得时候，并没有见过顾怀先这种疯狂模样。
顾怀先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那种能走一步看十步的明治之君，决算千里，翻手**，掌得一手好江山。
怎么秦宛秋一死，竟然让他变成这样... ...
再这样下去，大周的江山真是堪忧！
她是大周的太后，老祖宗的江山怎么能这样就败掉？这段时间她偶有后悔，自己亲手掐死秦宛秋这件事或许不该做！
“芯儿，你醒醒，醒醒。”
庄圣太后在不远处喊着蒋芯。
殿上的婢子被侍卫拖下去，每个婢子除了咽声哭泣，都不敢出声。
一旦惊着曲嫔娘娘，那便是剜舌之刑，随后还有什么样的痛苦刑法都要看陛下的心情。
所以，在曲嫔娘娘殿中受了错，没办法喊冤解释... ...就算是害怕，哭声都不能被陛下听到，前车之鉴大家是历历在目的。
蒋芯听到了轻微的兵甲之声，眉尖挑挑，脑袋动了动。
“嗯？”
蒋芯睁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顾怀先，随后脑子窜出来的信息连成片，拼接成清晰的记忆。
他听着动静俯身瞧着蒋芯，见她睁开眼睛，话还没来得及温柔说出口。
蒋芯狠狠推开他，满脸戾气，但身上力气不足，撑了半响也没将自己撑起来。顾怀先伸手去扶，被她拍掉手。
“妾身蒋芯，身体不济，求陛下放妾身回蒋家。”
这话犹如逆鳞，他原本和善温柔的脸一下子暗光阴霾笼罩，脸转都没转，只是冷声下令，“来人，殿中诸人全部处死，就地绞杀。”
蒋芯身子一震，喉咙上下翻动两下，强撑着面色不变。
他弯下身子，阴影压下来，嘴角勾起来含着笑，但是眼中是泥潭，让她深陷，动弹不得。
“是欢，你说什么？”
耳边一众呜咽声响起来，“啊”得一声划破她们中间得距离。
蒋芯瞳孔缩小，怔怔得看着顾怀先。
危险的感觉很足，压迫感很强，但其中却不乏温柔缱绻，一丝丝难过若有若无得嵌在其中。
蒋芯被声音将视线拉扯出去，侧过头，她看见了殿中所有得人被人用白绫行绞杀之刑。
每个人惊恐的面庞让她害怕，正要别开头却被一只大手擒住，耳边一道冷声压下来。
“看清楚，瞎说话的后果。”
迫她看着所有人行刑，直到一个个软绵绵得倒地断气。
蒋芯十三岁入宫，在皇后地宫关了五年，从小到大她也没有看过一个人死在她的面前。
这一下真是让她害怕得要命，闭眼都不敢，生怕顾怀先又发疯。
一道力气将她的脸搬正，顾怀先那张冷峻的脸又撞进眼眶。
“朕说你是曲是欢，你就是曲是欢。朕让你如何，你便只能如何，否则... ...”
“要是我自戕会如何？”
这句话被强硬插|入，顾怀先突然一愣。
但是他像有预料一般，哼笑了一声，不屑的威胁到：“朕只需要一个谎言。谎言之所以是谎言，就是因为它长久，但也脆弱。别让朕经历脆弱，不然，大周再无蒋姓之人。”
蒋芯瞳孔缩小。
“你知道我是谁？”
顾怀先松开她，指尖抚摸过她整张脸，像是抚摸一件珍藏品一般。
“朕自然知道，蒋家被姐姐推进宫的庶女而已。你要真是蒋家嫡系，五年前朕还不好下手，毕竟朕当年也要忌惮蒋家三分。”
这话带着讥讽，让蒋芯心中怦然不对调。
就因为是庶女，所以姐姐能推她入宫接受命运？就因为她是庶女，所以能被顾怀先这样对待？
蒋芯撑起最后微末的蒋家：“蒋家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被陛下随意对待。”
“但你可以啊。蒋家不会因为你，惹朕不悦。”
蒋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处境，只好无助且无奈的笑笑。
她戾气深重的面色倏然改变，伸出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缓缓拉向自己。
用一种魅惑带勾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妾身遵旨，一定会陪阿巳千千万万年。”
他听着真切的声音，犹如回到许多年前，脊背一僵，整个人愣住。
只有庄圣太后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浑然感觉大不好。
蒋芯是什么庶女，她才是正经的正房嫡女，只因为和亲郡主身份欺人，又会魅术，才将她娘原本正房之位给抢走... ...
在地宫里，她已经见过蒋芯心里黑暗的一角，现在蒋芯无路可退，怕是... ...不好！
她想出言拦着蒋芯，身子朝着蒋芯身边飞去，但是在靠近她们三尺距离的时候，突然烟消云散了一样，直接虚化在空中。
蒋芯见到这一幕，惊讶到目瞪口呆。
太后，怎么在她眼前消失了？
顾怀先一只手撑在她的脸庞旁边，伏起身子，垂首看着她，眼神虚幻。
“是欢，你再说一遍，要陪朕多久？说话可要算话，不许违诺。”
听听，这声音立马就软了下来，温柔至极，听得真是刺耳。
蒋芯心里冷笑，眼神半眯。
想要你的秦宛秋陪你千千万万年，那还是去死吧，这样或许更简单！更快！
但是从口中说出来却是，“阿巳，我一直在，你看着... ...”
蒋芯没法将‘我’字说出口。
我？
这张脸还是我吗？
顾怀先自动脑补了后面未说完的话语，狭长的眼睛弯起来，喜咪咪地俯下身子。
像是真不知道她是蒋芯。
前一刻她才怒斥的话都被抛诸脑后，此刻满心满眼都是‘秦宛秋’！
蒋芯看着他的眼神，怒火中烧。
顾怀先掌心覆盖上她的眼睛，声音带着颤，“是欢，别这样看着朕，朕害怕。”
这他娘的是疯的彻底了！
她冷笑。
我蒋芯摆脱不了这件事，那你也不要好过！
你爱秦宛秋？
那我偏要你爱上这副皮囊下不一样的我，再狠狠告诉你现实，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顾怀先，我恨你，我想要你痛苦而死，求而不得。
谢谢阅读。
【明天见，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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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是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