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眼前出现的是两只胆小鬼,林闻夏那自从踏入通往地下室的走廊后就彻底失踪的勇气,终于小心翼翼地溜回来了一点。他拍着胸脯,缓缓顺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看向旁边神色依旧凝重的颜清羽。
“清羽啊,”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它们……是受害者中的幸存者吗?”不怪他这么想,在亲眼目睹了角落里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后,他心底难免滋生出一丝奢望,希望能有人能幸免于难。
颜清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冷静地扫描着那两只瑟缩的鬼魂。即便是如此一副人畜无害甚至堪称可怜的模样,他也未曾轻易放松警惕。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越是看似无害的东西越是要警惕。
左晏归则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挡在颜清羽身前寸步不让,周身散发的冰冷煞气死死威慑住那两只本就快要被吓破胆的鬼魂,让它们连一丝异动都不敢有。
“它们不是受害者,”颜清羽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击碎了林闻夏刚刚升起的些许幻想,“是加害者的帮凶。”
他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体内巫力已悄然流转,如同引而不发的弓弦,随时能精准地引爆它们魂体上因罪孽而堆积的沉重业力,让它们自食恶果。
得知是自己最不愿听到的答案,林闻夏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迅速褪去,大受打击。身处和平年代,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同类的尸骨,初见时是本能的不适与恐惧,待恐惧稍退,盘旋在心头的便是沉重的悲哀与怜悯。
可眼前这两只鬼看起来比他还弱不禁风,魂体淡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但比起自己容易被表象迷惑的眼睛,他更相信颜清羽的判断。
“那……那怎么办?”林闻夏的声音还带着点颤,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冲碎恐惧,让他怂叽叽的外表下,涌起了些许难得的勇气,甚至都敢当着正主的面讨论起它们的处置方案了。
“要把它们就地正法吗?”他想起角落里那些扭曲的骨头,愤怒直冲头顶。
不远处的两只鬼魂显然听到了他们并未压低声音的讨论,吓得魂体波动更加剧烈,如同风中残烛,颤巍巍地几乎要当场抖散。
那男鬼更是下意识地将女人完全护在自己稀薄的魂体之后,尽管这举动在他们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见此情形,颜清羽眸光微闪,主动上前两步,走到了距离它们更近的地方。这个距离,足以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它们魂体中缠绕的怨气与业力。
“哎,清羽!小心点啊!”林闻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顾不上害怕,急忙小声提醒,“万一它们是装的,趁机偷袭你怎么办!”知道了对方是帮凶,他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它们的行为。
左晏归则如影随形,颜清羽前进,他就一同前进,始终呈现出最完美的保护姿态。他不会质疑颜清羽的任何决定,只会确保任何潜在的危险在触及颜清羽之前都会消失。
颜清羽的目光落在两只鬼魂身上,它们散发出的怨气与之前纠缠林闻夏的鬼童几乎同出一源,只是更加微弱。“你们和那只小鬼是什么关系?”他直接问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鬼无法抗拒的肃穆。
被青年身侧那只气息恐怖的大鬼死死盯着,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两只鬼根本生不出丝毫反抗或撒谎的念头。
男人微微挪动,试图将女人挡得更严实些,尽管他自己也抖得厉害。女人则在男人身后,怯怯地、带着哭腔出声:“它……它是我们的孩子……”
颜清羽敏锐的感知判断出对方此刻并未说谎。他接着追问,语气不容置喙:“你们三个并不是同时死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需要拼凑出完整的真相,而非零碎的片段。
被问及伤心往事,两只鬼魂顿时悲从中来,哀哀戚戚的哭声在地下室潮湿的空气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女人更是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都怪我……呜呜……都怪我不好,是我没看好小勇。那天我突然有点急事必须出门一趟,小勇他一个人在后院玩,就……就跌到那池子里去了……等我回来……”细弱又断续的哭声仿佛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林闻夏听得心里发毛,又不敢一个人落在后面,赶紧迈着小步子蹭到颜清羽身侧稍后的位置,紧紧挨着,但依旧与那两只哭哭啼啼的鬼魂保持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然而,无论它们有着怎样悲惨的过去,它们和鬼童一同吞噬了众多生魂是不争的事实,那浓郁到化不开的业力做不得假。颜清羽并不为这哭声所动,只是冷静地等待着下文。
女人断断续续地哭了许久,似乎想要借此拖延或者说隐瞒什么。颜清羽没什么耐心听它们无休止地哭啼,直接打断了这令人心烦的啜泣,问题尖锐如刀:“那你们呢?你们两个,又是怎么死的?”
女人的哭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戛然而止。一直沉默着、试图用身体保护妻子的男人鬼魂,此刻又悄然往前挪了挪,努力用自己更加稀薄的魂体挡住妻子,用一种带着恐惧和认命的语气,代替她说出未能说完的话:“是在小勇的……头七那天,他回来了。他一心想着要永远跟我们在一起,就把我们……一块带走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责怪,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与无奈。
提到自己的孩子,一直怯生生的女人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勇气,她从男人身后微微探出头,急切地辩解道:“小勇生前一直是个好孩子!他很乖的!他……他只是太想我们了……他不是故意要害死我们的!他不是坏孩子!”
颜清羽对此不置可否,脸上看不出信还是不信。从形态判断,那鬼童看起来约莫四岁,这个年纪的孩童,不理解生与死的真正含义实属正常。
它遵循着本能行事,带走了自己的父母。吞噬了这么多的生魂,它的力量自然远超眼前这对看起来懦弱无比的夫妻。
但年龄从来不是罪恶的护身符。现实中的幼童无害,是因为他们即便怀有恶意,也不具备将之实现的力量。但那只小鬼不同,它拥有了太多力量,一旦它对谁报以恶意,普通人绝无还手之力,只会和地下室里那些枯骨一样,沦为滋养它的养料。
察觉到眼前这个漂亮得扎眼的青年,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以及对鬼童毫不掩饰的杀意,夫妻俩顿时慌了神。它们顾不上害怕,直接在颜清羽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体伏低,做出最卑微的祈求姿态。
“求您!求求您!”女人哭喊着,声音凄厉,“小勇他不是故意害人的!真的不是!都是我们!是我们没用!是我们怕他在地下被别的鬼欺负,是我们想让他变得更厉害,是我们帮他……帮他引来那些人……是我们动的手!您要杀就杀了我们吧!我们罪有应得!求求您发发慈悲,放过小勇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吞噬了这么多生魂,那鬼童已经不是寻常鬼物,放任不管无异于纵虎归山,未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遭殃。颜清羽眸中的冷意更盛,杀心已起。
但他深知这世间万物并存,存在并非只有人类一种形态。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去屠戮其他拥有意识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件极其损阴德的事。
尽管目前对真相已经有了十之**的把握,但颜清羽一向都很谨慎,不会仅凭这两只明显有所隐瞒的鬼一面之词,就仓促下定论。
他见过的鬼物太多,不会为它们的话轻易动摇。更何况这宅子藏着秘密的地方显然不止这一处,他们目前只探查了地下室,还有更多房间,以及那个早已干涸的水池,都还没有仔细搜索过,
再说了……颜清羽目光微侧,扫了一眼身边虽然害怕却努力挺直腰板的林闻夏。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认识到了林闻夏要做探灵主播的决心。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护住好友周全,借此机会让这位胆小鬼见见世面,锻炼一下自己,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眼看着颜清羽似乎已经完成了初步审讯,林闻夏立刻眼巴巴地凑了上去,脸上带着急切地询问之意。他全然不知,自己与鬼作伴的悲惨命运,即将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怎么办啊清羽,”林闻夏压低声音,用手掌比作刀,在自己脖子上小心翼翼地划了一下,动作透着一股笨拙的狠劲,“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把那个鬼小孩……”
“暂时不。”颜清羽言简意赅,率先转身,带着亦步亦趋的林闻夏朝地下室出口走去。那两只鬼魂慑于左晏归留下的森森鬼气,根本不敢跟上来。
回到一楼走廊。
“听过鬼话连篇吗?”颜清羽看向林闻夏,语气带着一丝教导的意味,“记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轻易相信从它们嘴里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鬼,特别是死了很多年的鬼,远比人类要狡猾许多倍。”
“哦哦……”林闻夏恍然大悟,努力消化着颜清羽的告诫,然后绞尽脑汁,试图跟上思路,“所以,我们现在还不……处理它,是因为它们可能在骗我们?”
“可以这么理解。”颜清羽面色如常,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林闻夏略显稚嫩的结论。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林闻夏甩甩头,试图把那些复杂的思绪抛开,重新变得干劲十足,摩拳擦掌地等着颜清羽下达下一步指令。
如果是颜清羽一个人在这,这时候大概会选择最高效的方式,将这栋宅子彻底、快速地搜查一遍,然后根据发现的证据,雷厉风行地解决掉所有隐患。
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带着林闻夏,他很自然地变更了自己的节奏。此时已成定局,早一刻晚一刻清理都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不如慢下来,带着林闻夏逐个区域仔细探索,权当教学了。
“休息一会,”颜清羽的声音打破了走廊的寂静,也打断了林闻夏摩拳擦掌的架势,“然后,去院子里那个水池边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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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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