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村的清晨,薄雾与炊烟缠绵,将初升的日光滤得柔和。严妄收功而立,感受着经脉内缓缓流淌的温润灵气,一夜修行的疲惫尽去。
他推开院门,正要去井边打水洗漱,,却见隔壁院子的石柱娘探出半个身子,压低声音对正在院里晾衣服的马婶说道:“马家妹子,你可听说了么?隔壁靠山村那边出事了!”
马婶正在院里喂鸡,闻言放下手中的谷糠,很自然地凑近篱笆墙,关切的:“咋啦这是?出啥事了?”
“说是前几日夜里隔壁村有户人家的娃儿不见了!门窗都好好的,人就那么没了!”石柱娘拍着大腿,声音又急又慌,“官差查了两日,连个脚印都没寻见,邪门得很呐!”
马婶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老天爷!还有这种事?莫不是拍花子的手段太高明了?”
“谁说不是呢!”石柱娘忧心忡忡,“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柱儿那孩子整天野得没边,可得看紧点。马家妹子,你家妄哥儿也得当心啊!”
“多谢嫂子提醒,可不是得当心嘛!”马婶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待石柱娘匆匆回屋后,马婶脸上的紧张神色便悄然褪去。她转身看见严妄站在井边,便如往常般招呼:
“妄哥儿起来啦?快洗漱完来吃饭,今早做了你爱吃的菜馍。”
等严妄洗漱完毕走进灶间,马婶一边给他盛粥,一边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方才石柱娘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靠山村那边不太平。”她将粥碗放到严妄面前,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认真,“这些日子和石柱、小草他们玩耍,就在村里转转,可别往山坳里钻,记住了?”
这份关心既自然又恰到好处,就像任何一个听到坏消息后叮嘱孩子的母亲。
牛叔呼噜噜喝下大半碗粥,抹了把嘴,看向严妄:“你马婶交代的都记牢了。真要有什么不长眼的往跟前凑......”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结实的白牙,“正好让你练练手,见见世面。”
这话说得随意,却透着浑不吝的底气。严妄闻言,点点头,他低头继续吃饭,只觉得这事或许另有蹊跷,但眼下,倒也无需过分担忧。
第二天,恐慌还是在村民中无可避免地蔓延开了。因为,村里有一户孩子不见了!往日里孩童嬉闹的打谷场冷清了许多,父母们都将孩子看得紧紧的。
“我爹现在晚上起夜都要跟着我!”石柱扒着严妄家的院墙,苦着一张脸抱怨,“妄哥儿,还是你好,牛叔马婶好像都不太管你。”
严妄笑了笑,没说话。不是不管,是管的方式不同。
小草也从自家院门后探出头来,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我爹说,可能是会邪术的妖人!他把祖传的、据说沾过妖血的猎叉都请出来了!”
孩子们的想象力总是能将恐惧转化成带着刺激的冒险故事。严妄听着他们既害怕又好奇的讨论,心中的猜测、妖人?邪术?或许,小草无意间,猜到了某种更接近真相的可能。
几十余里外,荒废的山神庙。
篝火的光芒在断壁残垣间跳跃,映照着李疤脸阴沉的面孔。他指尖把玩着那柄淬毒匕首,幽蓝的光泽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大哥,这青柳村……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老三拨弄着火堆,有些焦躁,“靠山村那个货色太次,上头催得紧,我们是不是……”
“沉住气。”李疤脸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越是平静,越说明这村子不简单。你我没感受到强大的灵力波动,但那种……仿佛被什么东西隐隐笼罩的感觉,做不得假。”他身为鬼士境(对应天玑境)的修为,灵觉远比老三敏锐。他隐隐感觉青柳村方向有一股晦涩不明的气息,不强烈,却如深潭,让他本能地感到忌惮。
“那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
“等,当然要等。”李疤脸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但不能空等。你去,在青柳村外围,‘取’一个货色。不要进村,找那些落单的、在村外田埂、山林边缘活动的。动作要快,要干净。我们得试试水,看看这村子里的‘东西’,到底会不会被惊动,反应又有多大。”
他需要投石问路。用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俗孩童的性命,去试探那可能存在的守护力量的底线和敏感度。
翌日,一个更坏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青柳村炸响——村西头张大爷家十三岁的小子,昨天傍晚在村后山外围捡柴火,到了饭点还没回来。张大爷带着人去找,只在山坡下找到了散落的柴捆和一只掉落的草鞋。地上连个挣扎的脚印都没有,人就如同被夜色吞噬了一般。
这一次,恐慌达到了顶点。
村子里开始流传各种说法,有说是成了精的狼妖,有说是专吃童男童女的山魈,甚至有人偷偷议论,是不是村子得罪了哪路邪神,降下了惩罚。
严妄站在自家院中,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的、张大爷妻子压抑不住的痛哭声,那声音凄厉而绝望,与往日里鸡毛蒜皮的争吵哭闹截然不同。他沉默着,心中的“违和感”逐渐凝聚成了一个清晰的念头:这绝不是偶然,也不是普通的犯罪。对方的目标明确,手法专业,而且……似乎在有意地进行某种……测试?
晚饭时,牛叔难得地没有大口扒饭,而是仔细询问了严妄今日的行程。马婶更是直接说道:“妄哥儿,从明日起,你若要出村,无论去哪儿,都必须让你牛叔或者我跟着。”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严妄注意到,牛叔虽然没说话,但眼神比往日锐利了许多,像是一只察觉到了威胁的护巢猛兽。
“马婶,牛叔,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这事不对劲?”严妄试探着问。
牛叔哼了一声,扒了一大口饭,含糊道:“宵小之辈,藏头露尾。”语气鄙夷,却并未轻视,因为他居然没有感知到,虽然他重点关注的只是村里!
马婶则轻轻叹了口气:“这手法,不似凡人界常见。妄哥儿,你需知道,这世间除了明面上的王朝律法,还有诸多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有些势力,行事毫无底线。我们虽不惧,但不得不防。”
这话,几乎是印证了严妄的猜测。连牛叔马婶都开始认真戒备,说明来的“东西”,恐怕真有些门道。
随后的几天,青柳村的气氛愈发凝重。村里组织了青壮日夜巡逻,祠堂里的老猎鼓也被搬了出来,约定一旦发现异常就敲响。牛叔和马婶也似乎忙碌了许多,严妄时常看到他们低声交谈,或在村口、后山等地方默默巡视。
然而,生活总要继续。在严苛的禁令下憋了数日的石柱和小草,终于忍不住找上了严妄。
“妄哥儿,就在村东头那片河滩地总行了吧?光秃秃的,一眼能望出去老远!”石柱哀求道,“我娘答应去那里挖野菜了,让我们一起去,人多有个照应。再闷在家里,我身上真要长毛了!”
小草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我爹都说,那河滩地开阔,有什么动静一眼就能看见,比村里还安全些。他还站在坡上能望见我们呢!”
严妄看着两个伙伴渴望的眼神,想到那片确实开阔且离村极近的河滩地,又有大人明确允许甚至看护,似乎确实没什么危险。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觉得,一直沉浸在恐慌中并非好事,适当的户外活动对心境也是一种调节。
他征询地看向院里的马婶。马婶抬眼望了望村东头方向,那里地势平坦,毫无遮蔽,以她的修为,神识足以覆盖。她沉吟片刻,对严妄点了点头:“去吧,别跑远,就在河滩地上。我和你牛叔会留意着的。”
得到了许可,下午,三个孩子如同出笼的小鸟,带着小锄头和竹篮,欢快地朝着村东头的河滩地跑去。阳光洒在开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处山林的一处阴影里,两双阴鸷的眼睛,正如同发现猎物的毒蛇,悄然锁定了这片河滩,以及河滩上那三个小小的身影。
李疤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阴影中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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