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河滩上的鹅卵石被夕阳烘得暖融融的。严妄跟在石柱和小草身后,看着他们两个像出笼的雀儿般在滩涂上嬉闹。斜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石柱笨拙地试图用树枝叉鱼,溅起的水花在余晖中闪着碎金;小草则蹲在岸边,仔细分辨着可以食用的嫩绿野菜,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随着午后的暖风飘得很远。
严妄的心情也随着这慵懒的春日下午和伙伴的玩闹放松下来。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思绪有些飘远,想着《青木长春功》的运转似乎又顺畅了一丝,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偶尔也会让他觉得,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与更广阔的世界隔开了。
西斜的日头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柔光,连这份若有若无的怅惘,也染上了几分暖意。
就在这时,异变骤生!
两道如同鬼魅般的灰影,毫无征兆地从河岸旁的密林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淡淡的残影!
他们的目标明确至极——严妄、石柱和小草!
严妄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后脑遭到一记精准而沉重的敲击,眼前瞬间被黑暗吞噬,彻底失去了意识。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瞬,他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像货物一样被扛了起来,耳边是急速掠过的风声。
李疤脸和老三各自扛着昏迷的严妄和小草,石柱则被夹在腋下,三人凭借着高超的隐匿身法,在林木间急速穿梭,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没有惊起任何飞鸟走兽。
“这次收获不错!”老三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兴奋,“这个男娃(指严妄)根骨灵秀,是上等货色!回去定是大功一件!”
李疤脸嘴角刚扯出一丝狞笑,身形却猛地顿住!前方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着两道身影。左边汉子身材魁梧,抱着双臂,眼神平静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右边妇人看似温婉,但手中一对幽暗的短刺,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
正是牛叔和马婶!
没有一句废话,甚至没有给对方惊愕的时间。
牛叔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李疤脸面前,大手如同铁钳,在其咽喉处轻轻一捏。“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李疤脸眼中的惊骇瞬间凝固,身体软软倒地。
另一侧,马婶的动作更是飘忽如鬼魅,短刺的幽光一闪而逝,已然精准地点在了老三的心脉要害。老三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便直接毙命,被制住的小草和石柱向下软倒,被马婶轻柔地接住。
整个过程,从现身到击杀,不过呼吸之间。两位擅长隐匿的敌人,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牛叔小心地将昏迷的严妄抱过来,马婶则迅速检查了一下三个孩子的情况。
“都只是被阴劲震晕,无大碍。”马婶松了口气。
牛叔则将尸体拖入密林中准备掩埋掉,搜索尸体的时候,摸出一块铁牌,轻微抚摸一下,随即用灵力轻松弄出一块深坑,将铁牌连同尸体一起埋入其中!
严妄也在一阵轻柔的摇晃中恢复意识的。后颈传来阵阵闷痛,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马婶关切的脸庞。
“妄哥儿,醒了?没事了,坏人都被打跑了。”马婶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严妄眨了眨眼,记忆逐渐回笼,心底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后怕攫住。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马婶的衣袖,小脸苍白,身体微微发抖。那种生死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对于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却困于幼童身躯的人来说,冲击力尤为巨大。
马婶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这时,牛叔已经将石柱和小草也弄醒了。两个真正的孩子醒来后更是吓得哇哇大哭,马婶连忙将他们揽入怀中温声安抚。
惊魂稍定,严妄看着地上那两具冰冷的尸体,又想起村里最近的传闻,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扯了扯牛叔的衣角,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牛叔……如果,如果他们就是抓小孩的坏人,那……那张大爷家丢的孩子,还有邻村不见的娃,是不是……是不是也被他们藏在附近什么地方了?”
他仰起头,眼中带着希冀和一丝不忍:“我们能……去找找看吗?也许……也许他们还活着……”
牛叔低头看着严妄苍白却认真的小脸,又与马婶对视了一眼,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好。”
他转向马婶:“你先送石柱和小草回村,稳住村里人。我带妄哥儿去找找。”
马婶一手牵着一个还在抽噎的孩子,沿着林间小路往村子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举着火把、拿着锄头棍棒,急匆匆赶来的村民。原来是小草父亲在山上被一只野兔吸引注意力,忍不住追了过去,等他抓住野兔回来的时候,发现河滩的他们不见了,寻到河滩只见散落的野菜篮子和凌乱的脚印,心知不妙,立刻召集了青壮寻进山来。
“马家妹子!可见到我们家柱儿/草儿了?”石柱爹和小草爹焦急地冲上前。
“找到了,找到了!没事了!”马婶连忙将两个孩子推到各自父母怀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庆幸,
“老天保佑!我和孩子他叔正好在林子深处打猎采药,撞见两个膀大腰圆的外乡人,正扛着这三个娃要跑!孩子他叔当时就急了,吼了一嗓子冲过去!那两人做贼心虚,见老牛壮硕,吓得丢下孩子就往深山里钻了!”
村民们闻言,皆是又惊又怒,纷纷咒骂拍花子丧尽天良,同时对着马婶千恩万谢。
“多亏了牛家兄弟和马家妹子啊!”
“是啊!不然这三个娃可就……”
“对了,牛家兄弟和妄哥儿呢?”有村民发现少了两人。
马婶脸上立刻露出几分“无奈”与“担忧”,叹了口气道:“唉!别提了!孩子他叔想起村里前些日子丢的张猎户家的娃,觉得那两个人贩子肯定知道下落,把孩子们交给我后,就追了上去!妄哥儿那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听说他牛叔要去追坏人,非吵着闹着要跟去瞧瞧!他牛叔也是……拗不过他,又自恃有些本事,就……就带着他一起追去了!我这心里正七上八下呢!”
村民们听得感慨不已,有的夸牛叔仁义,有的叹严妄胆大,更有人激愤地喊道:“那我们还等什么!一起去帮牛家兄弟抓人贩子啊!”
马婶连忙摆手劝阻:“使不得!使不得!这黑灯瞎火的,林子又深,大家贸然进去反而容易出事。
孩子他叔常年在山里跑,熟悉路子,大家先回村等着,一有消息,他肯定会回来通知大家的!”
好说歹说,才将群情激愤的村民们劝回村子。
另一边,牛叔背着严妄,在幽暗的密林中快速穿行。他的步伐稳健,即使背负一人,在崎岖山林中也如履平地。
严妄伏在牛叔宽厚温暖的背上,最初的恐惧渐渐平息,好奇心开始冒头。他搂着牛叔的脖子,小声问道:“牛叔,刚才那两个人……是什么来路啊?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牛叔沉默了一下,并未隐瞒,淡淡道:“他们是‘勾魂使’。”
“勾魂使?”严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一个专司刺杀与见不得光脏活的组织。”牛叔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冷峻,“里面的人,擅长隐匿、下毒、刺杀。刚才那两人,是组织里专门负责‘取材’的,就是从各地搜寻有修行资质的孩童,带回去……培养成新的‘勾魂使’,或者用作其他用途。”
严妄听得心头一寒。培养成杀手?其他用途?他几乎能想象那会是何等黑暗的命运。
“牛叔……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忍不住追问。
牛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这个组织,本就是教内的一个下属分支。”
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牛叔证实,严妄心里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教的下属组织,竟然是臭名昭著的刺客团体!这让他对自己所处的“阵营”有了更直观也更残酷的认识。果然是邪教作风!
在他心绪起伏间,牛叔突然停下了脚步。前方密林深处,隐约露出一角残破的飞檐。
“找到了。”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断壁残垣,在夜色下显得格外阴森。
庙内角落里,几张破席上,两个衣衫褴褛、满面污垢的孩童正蜷缩在一起,听到动静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两个,正是青柳村失踪的张大爷家孩子和村里的一个男娃,虽然惊恐万分,但总算还活着。
然而,在庙宇另一个更加阴暗的角落,借着从破窗透进的微弱月光,严妄看到了一具小小的、早已冰凉的尸体。正是最早失踪的那个靠山村的五岁男童。他双眼圆睁,小小的脸上残留着惊恐,脖子上清晰的指痕诉说着他临死前的遭遇。
严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呕吐出来。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那双失去神采的、与他年龄相仿的童稚眼眸,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牛叔沉默地上前,用那件死去孩童的破旧衣物,轻轻覆盖住了那张苍白的小脸。然后他默默拿起旁边草席将孩童裹起,准备带回村里通知他的家人来接收!
整个过程,严妄都呆呆地站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不仅仅是为这个无辜消逝的生命感到悲伤和愤怒,更是一种兔死狐悲的凛然,以及一股强烈的、想要挣脱某种束缚的冲动!
他看着牛叔宽阔却沉默的背影,想起马婶平日里细致却难免拮据的照顾,再联想到他们偶尔提及过往时那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对自己修行资源的拮据……。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不能永远待在青柳村这个看似安全的“襁褓”里!
他不能永远完全依赖牛叔和马婶的保护和供给!
修仙世界如此危险,如此残酷!想要活下去,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甚至……想要有能力去守护什么,他必须尽快变得强大!而要快速强大,就需要更多的资源,需要更广阔的天地,需要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规则,知道从哪里能获取所需!
安逸的村庄生活,固然温馨,却也是束缚他成长的温柔陷阱。今天这个孩子的死,像一记警钟,狠狠敲醒了他。
他抬起头,望着庙外沉沉的夜色,或许该出去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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