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对比之下，林疏大概有了计较：

隐身还剩一小时，那么半小时追捕，半小时回程。

想到这，他毫不犹豫拉着姬悬月翻出了租界线！

见他们追出了租界，那食人魔终于有些谨慎了。

它本来正绕着租界边缘的纺织厂溜达，在林疏与姬悬月跑着追上来后，它忙不迭顺着路朝东边逃去。

而林疏和姬悬月又追去出大概二十分钟后，林疏终于意识到，凭借他们二人的速度是追不上食人魔了。

遂停了下来，隔着一座院落与那食人魔遥遥相望。

食人魔像是很不舍得他们似的，在前面挑衅地左右乱晃，最后消失在夜幕中。

林疏捏了捏姬悬月的手轻声道：“隐身符时间快到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姬悬月压低声音道：“这里似乎……是个窑子。”

林疏一愣，侧耳细听，果然在脚下的屋子里听到了一些不能过审的声音。

姬悬月道：“它这一路，经过的都是女人多的地方。”

林疏心念电转，道：“先回去，再复盘。”

两人紧赶慢赶，一路跑回租界内他们下榻的旅店，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远。

因为符纸的作用力居然还没消失。

林疏觉得古怪，便摘了符纸，去拧亮了煤油灯，他记得旅店房间里有租界地图。

昏暗灯光下，林疏很快找到房间墙上贴着的，一张泛黄的鹤城地图。

他便以手指代笔，在地图上沿着他们一路追过去的路线，勾画了一番。

食人魔抛尸后，先去了西洋教堂。

那里有女校，很有可能是寄宿制，或者有寄宿在教堂的女学生，而且——有修女。

第二站，是百乐门那条街后面的弄堂。

林疏本来没想那么多，但姬悬月提到“女人”后，林疏反应过来，百乐门的许多舞女似乎都住在那弄堂里。

而后，食人魔就出了租界，沿着边缘的纺织厂绕了一周。

纺织厂最多的，也是女工。

最后就是那租界外、鹤城郊区的黑窑子，

从地理位置上看，主要面对的顾客大概不是什么雅客，应该是码头的船工。

女学生，修女，舞女，女工，妓|女。

这个食人魔……是有计划地在挑选下手对象吗？

真让人恶心。

林疏啧了一声，他虽然天生对女性没有性趣，但内心是很崇敬女性的。

遇到像这样的、专逮着女性当受害人的魔物，林疏心中本能地产生鄙视。

姬悬月倒了杯水递给林疏，站在他身边道：“追着食人魔跑了这一趟，我只觉得，它是在耍我们。”

林疏泯了一口水道：“它绕来绕去，绝不是因为迷路，也不是要甩开我们。它甚至有意让我们追上他。”

姬悬月道：“我猜它是在挑选下一个目标，而且，它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让我们追到。”

林疏道：“如果它一直藏在郊区，那就难办了。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它一直就藏在郊区，那藏匿岂不是更简单？在这种乱世，它闹出多少人命也有办法遮掩。”

“除非，它的胃口刁钻，不爱吃自己选择之外的猎物。”姬悬月摩挲着下巴。

他的腮帮上已经长出了些许胡茬，摸着还有些扎手：“所以，它最开始，一定是在租界诞生的。”

林疏喃喃道：“魔……通常是活人所化。租界，活人，颜料，女学生……”

“那幅画。”林疏果断喝干茶杯里的水，一锤定音道，“明天去找顾临，把租界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好。”姬悬月点头，并接过他手中的空杯子。

豪情壮志说完了，林疏抬头看看姬悬月，发现他冒出小胡茬的下巴，突然一愣：“哎，你该刮胡子了。”

姬悬月摸摸下巴，无奈道：“我几百年没有长过胡子了。”

林疏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电动剃须刀：“限定版胡茬。喏，不喜欢的话就刮掉。会用吗？”

姬悬月诚实地摇摇头：“不会。”其实他更好奇的是林疏包罗万象的袖子。

林疏于是教姬悬月打开剃须刀开关，往脸上按。但是按了几次，都没能刮掉半根毛。

林疏：“……”

林疏尴尬道：“我化形之后就没长过胡子了……你也知道，仙家一般都能控制自己的体毛，我其实也不太会刮胡子……”

姬悬月心里笑得快昏过去了，表面上却只是垂下睫毛，温和地笑道：“没关系，我自己研究一下。”

然后林疏就红着脸跑了。

约五分钟后，恢复清爽干净的姬悬月从盥洗室走出来，就瞧见林疏已经裹着被子躺好了，这次他躺在了里头。

姬悬月便也脱掉外衣，拧灭煤油灯，然后盖上被子躺在了他旁边。

林疏的眼睛闭着，眼皮却一个劲儿地动，他根本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想起他蓄完绳子，不小心跌进姬悬月怀里的场景。

姬悬月的手原来那么大啊，两只手一合，几乎把他的腰整个握住了。

而且……还有了非常熨热的温度，烫得他现在还有点浑身发软。

林疏越想这些，身上就越僵硬，他不由得转过身去，背对着姬悬月。

一定是孤寡太久了……对个鬼都能发|情。林疏唾弃着自己，并在内心勒令自己一定不能表露出痴汉的本性。

他只是馋姬悬月身子而已，颜控是这样的，他的内心还是很忠贞的！

而且，姬悬月有姬悬月的目标，他有他的职责。

一个要赎清血孽，转世投胎；一个要积攒功德，位列仙班。

总之，血孽和天狐，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好嘛！！！

正胡思乱想着，林疏发觉身后的姬悬月似乎也转了个身，但他不知道姬悬月是朝哪边转的。

直觉告诉他，姬悬月是面向他。

那岂不是……姬悬月就像是在背后搂着他一样？

林疏这样一想，脸上就更热了，但他不敢动，也不敢转身，生怕一转过去，就和姬悬月四目相对。

那也太尴尬了……

林疏在心里默念着平心静气心如止水平心静气心如止水……来来回回念了有几百遍，终于做足了思想准备，轻轻翻了个身——先仰躺着，看看形式。

然后林疏就发现，姬悬月其实是背对着他的。

林疏不住瞟姬悬月的背影，最后自己耐不住性子，朝姬悬月转了过去。

姬悬月的头发被林疏剪得有些参差不齐，但这个后脑勺依旧是好看的。

他的颈子也很修长，肩膀很宽，腰臀却收得很窄，脊背上肌肉的线条薄削流畅。

他不是那种gay们钟爱的肌肉男，他的背脊甚至是清瘦的。

林疏在黑夜里借着星光不住打量姬悬月的轮廓，他一开始还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想伸手去戳一下姬悬月的背。

但寂静的空气和姬悬月绵长的呼吸，让林疏没敢伸手。

又过了会儿，在这样长久的沉寂中，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

好像曾经被填满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姬悬月填得很满过。

或许不是爱情，只是他寂寞久了，突然和姬悬月吵吵闹闹地待在一起，自然而然就圆满了。

但这无边漆黑的深夜里，他突然好像从一个美梦里醒来。

他知道，姬悬月不是属于他的，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是属于他的。

因为，他和姬悬月一样，各自都有爱人。

哪怕各自的爱人都死了，甚至都从记忆里被抹掉了。

但林疏不能原谅自己居然用其他人的身影来填满自己的空缺。

他倏地转过身，背对着姬悬月，闭上了眼睛。

他是个坏狐狸。

背对着林疏的姬悬月，眼睛其实一直是睁开的。

他的呼吸非常均匀，装着自己睡得很香的样子。

如果假装，可以留在林疏身边，他愿意一直装到自己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

第二天，几乎是天还没亮，林疏和姬悬月就都起来了。

他们扒着窗户往下面看过，昨夜出现的第二具尸体，已经被警察们严丝合缝围了起来。

林疏本来并没打算去查看这第二具尸体。

如今的线索指向郊外，他们要的又不是查看尸体生前是什么人。

但周围的议论声太大，林疏和姬悬月拉低帽檐经过时，就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这次怎么没有血？”

“不知道，是放干了才送来的吗？”

“会不会和上次不是同一个人……”

“看衣服也不是女学生了，倒像个卖的。”

林疏定住脚步，他回想起昨晚，食人魔丢下尸体时，好像确实没有带起来多少血。

姬悬月也听见了这些话，他仗着自己个子高，在外围朝里看了几眼，便回过身对林疏道：“地面确实很干净。”

林疏道一声知道了，就带着姬悬月离开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后，姬悬月问道：“今天我们不去看看尸体吗？”

林疏挠头道：“在警察局那边的信任透支完了，而且白天不方便用溯灵。总之先去找顾临。如果线索不够，我们晚上再偷偷潜入巡捕房的停尸间去看。”

天狐能承受的沙漏翻转，最多是在七次，今天上午再翻转一次，第五天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