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匆匆忙忙走过的都是做工的人，林疏拉着姬悬月讨论他们的衣着，猜测他们的职业。说着说着，姬悬月看着自己呵出来的白色蒸汽，惊奇道：“我会吞云吐雾！”

林疏看得大笑：“你这样也算吞云吐雾啊？哎，对，你会抽烟吗？”

姬悬月摇头：“我忘了。你呢？”

林疏感慨道：“我应该是不会，反正这辈子没学过，失忆前不知道。我师父烟瘾很大，师娘从来不管，但我十五岁那年偷偷抽过一次，差点让我师娘打成死狐狸。”

姬悬月笑道：“看来抽烟不是什么好事。”

林疏就朝路灯杆底下那群瘦弱的烟鬼努努嘴：“吸点烟草其实都不算什么了，你看那些。”

姬悬月愣了一下，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他们是抽大|烟的……对吗？”

林疏奇道：“你知道？”

姬悬月笑了笑：“我好像记得。”

林疏想了想，同治年间，国内确实鸦|片泛滥，鹤城山高皇帝远，清廷根本控制不住这些离紫禁城千八百里远的地方。

不过看姬悬月死前身强力壮、唇红齿白的样子，一定不会是个烟鬼就对了。

林疏将脖子上沙漏再次调转，然后两人沿着昨天找到顾临的路线继续往前走，但在街头徘徊了一个上午，他们也没见到顾临。

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怕被发现什么，不敢来了。

而今晚就是那“食人魔”第二次作案的日子，林疏知道，等不到顾临，就只能晚上现场抓罪犯了。

现场抓也不坏，说不定直接就能抓食人魔归案……也不对，这只是一条靠沙漏创造的分支时间线，里面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除了林疏和姬悬月。

林疏叹了口气，带着姬悬月坐在街头发呆，他知道在落日之前是找不见顾临了，今夜的抓捕势在必行。

而剪了短发戴着帽子的姬悬月，仅仅是靠着栏杆站着，就莫名其妙，成了租界盛景。

林疏很快就发现，路过的人会似有若无地偷瞄他们——主要是偷瞄姬悬月。

原因无他，姬悬月从头到脚都实在太引人注目。

后来甚至还有经理人找过来，问姬悬月有没有意愿去拍电影。

姬悬月漠然拒绝，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旁人。

见林疏偷偷注视自己，姬悬月便斜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勾了下唇角道：“看什么？”

林疏：“……没事。”

招蜂引蝶，不讲男德！

回到旅店后，林疏开始为今晚的抓捕做准备。

这个处于拐角的屋子就这一点好——屋里那两根粗壮的承重柱非常实用。前天晚上，林疏就是靠把绳子捆在其中一根柱子上，才能上下自如。

今晚他故伎重施，将绳子绑上柱子，然后画了十几张各类符纸备用，就打开窗子，轻轻将绳子蓄了下去。

姬悬月脱掉了碍事的西装外套，换了舒适的板鞋，只穿着衬衣，准备陪他一起。

但林疏才刚探了个头出去，就“哎”了一声，仰头朝后倒了过来。

姬悬月正在他背后，赶紧握着他的腰扶了他一把。

林疏手忙脚乱倒在了姬悬月怀里，纤腰被滚烫的掌心一握，顿时浑身都软了。

他赶紧爬起来，脸色通红道：“谢……谢谢！”

姬悬月忙问：“怎么了？”

林疏捂着怦怦跳的心，缓了一会儿才道：“底下有人。”

“什么人？”姬悬月问道。

屋子里太黑了，他没有察觉到林疏的异样。

林疏道：“警察。”

原来——理应是从昨夜开始，警察就派了人在这个巷子里蹲点。

只是昨夜林疏和姬悬月知道没有发生案件，所以没有往下看。

此时一群警察在巷子口蹲守，拿着手电筒到处乱晃，刚才那一下就是林疏被电筒晃了眼睛。

要不是他退得快，差点就被发现了。

“那怎么办？”姬悬月贴着窗子朝下看了几眼，“就不追查了吗？”

“当然不行。”林疏目光炯炯，从琵琶袖里掏出两枚符纸，咬着牙道，“小爷今天下血本！”

姬悬月借着星光看了看那两张符，竟然是黑纸写的符，也不知是作何用处。

当然，当林疏把符纸拍在身上之后，他就知道这是什么用了——这居然是隐身符。

林疏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几乎是肉痛到了极点：“走吧，一张符的效力是两个时辰。小爷这回是真出血了……回去必得找师父报销！”

姬悬月将符纸拍在了衬衣胸口，就发现自己也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完全自己看不见自己了。

林疏开始小声喊着姬悬月的名字，姬悬月便朝他伸出手去，很快，两人摸索着双手相接。

林疏紧紧握住了姬悬月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然后慢慢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的煤油灯还燃着，发出昏黄的光。

两人蹑手蹑脚下楼，趁着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打瞌睡，他们偷偷打开门溜了出去。

租界的夜晚十分安静，宵禁让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三三两两的警察因加强巡逻，而穿梭在大街小巷。

远处天边，则隐约有彩色的光芒朝着天空摇曳。

林疏猜测，那应该是百乐门的灯红酒绿。

两人沿着街边缓缓走向那道窄巷，又趁着夜风呼啸，警察们都在发呆玩手电筒，他们越过警察之间的空隙，进到了巷子里头。

过程分外惊险，但符纸很好地保护了他们的行踪。

林疏始终紧紧握着姬悬月的手，风卷起他们额前的头发，他们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对方。

只有手心跳动的脉搏告诉他们，他们彼此紧紧连接。

夜更深了，气温变得很低，林疏的腿很快开始打摆子，他坚强地没有动。

但他的战栗抑制不住地顺着手掌传递给了姬悬月。

姬悬月默默走了两步，到风口处为林疏挡风，又试着用另一只手，将林疏搂进怀里。

风很冷，姬悬月的怀抱很暖。

林疏欲哭无泪，只能先红着脸与姬悬月鸳鸳相抱，并心乱如麻，他为什么要和姬悬月靠这么近啊！

万一双双心动……难道真的要搞成你死我活生死离别那样的局面吗！

但身体很诚实，林疏乖乖与姬悬月贴在一处取暖，连一个细胞都没有挪开。

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无数警察的眼皮底下，这两个家伙竟然明目张胆抱在一起。

简直是世风日下。

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中骤然袭来浓郁的血腥味。

林疏和姬悬月瞬间抬头，却只见一团散发着浓郁魔气的黑色旋风已经扬长而去！

林疏一惊，马上回头，就见刚才还空无一物的身后，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出现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林疏顾不得去看那尸体是何样貌，他往姬悬月腿上拍了一张神行符，然后拽着姬悬月直接登上了矮墙！

踩着老朽的瓦片，两人顺着那魔气所去的方向奔跑着追去！

蹲点的警察们被踩瓦片的声音惊动，马上回头。

凶手没瞧见，倒是看见了地上突兀出现的受害者，顿时吓得大呼小叫。

而林疏和姬悬月已经追出去老远。

神行符的作用倒是没有那么神奇，只是能提高跑的速度。

在发现姬悬月变回活人后，林疏就准备了不少，生怕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

他自己是不会有问题的，因为天狐本就是灵活迅捷的神兽。

只是，那团魔气速度奇快。林疏和姬悬月用上全力一路狂奔，都觉得下一秒就要追它不上。

但狂奔到它消失的路口，两人却总能看见它在岔路的某个方向一闪而过。

林疏蹙眉，他感觉到自己和姬悬月被戏耍了。

周围的环境明明白白告诉林疏，这个食人魔根本不怕他们追上！

因为它居然左拐右拐，来到了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地方！

那个内部办了女校的西洋教堂！

食人魔还游刃有余地围着那个西洋教堂绕了一圈！

待林疏和姬悬月即将追上它的时候，它又一拧身，朝另一个方向逃了。

林疏一路拉着姬悬月狂奔，一直从教堂追到百乐门，最后差点追出租界线——他们发现，食人魔最终的方向，是租界外的东南岸郊区！

林疏不由得拉着姬悬月停了下来。

他在心里衡量了一番，隐身符还有大概一个小时的有效期。

如果在隐身符时间结束后他们还没追到这个食人魔，恐怕……就要先考虑如何回租界的问题了。

既然食人魔把抛尸地定在租界，那么一定有它的原因。

很多线索也都在租界内，他们不能不回去。

而且这次他们来到的民国，说穿了不过是一条复制出来的时间线。就算他们在这里抓到了食人魔，等时间线归位，他们还是两手空空——

所以最重要的是并不是抓住食人魔，而是弄清当年的真相。

当然，如果能直接抓到食人魔，进行一个审问，也能获得真相。

林疏倒是可以现场再画两张隐身符，他的“袖里乾坤术”中藏着画符的用具。

但这种符纸消耗太大，他怕画完了，真对上食人魔，他灵力不足，反而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