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些事林疏没办法跟姬悬月深入讨论了。

又到周一，林疏重新开始上班，他哀嚎着不愿起床。

到了单位后也是百般的难受，工作五分钟，摸鱼一小时。

姬悬月仍旧被他关在玻璃杯，或者栓在手腕上——

那条丝带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拿出来了。

上午摸完鱼，下午继续摸。

林疏跳了大|神，撤了供桌，继续对着窗户发呆。

他知道姬悬月就在自己身后。

目光可能落在他身上，也可能没有。

小狐狸的感觉一向敏锐。

只有用在姬悬月身上的时候，屡战屡败。

下午三点，林疏翻阅案卷，想起林聆说过的“九龙千年柱异动”，便拖着疲惫(?)身躯，带着姬悬月临时出了一趟外勤。

九龙千年柱还是老样子——和林疏刚到鹤城时来看的时候一样。

说什么千年柱，其实就是九根破破烂烂的石柱，参差不齐，最高的大概只有两米，上面雕刻的龙纹都被日晒雨淋磋磨得不成型了。

这九根柱子呈菱形排列，最右边那根还断了半截。柱子上面拴着不少晾衣绳，今天天气不错，附近的村民都来这里晒起了被子。

林疏牵着姬悬月站在石柱边唏嘘。

他趁着没人注意，烧了一张溯灵，无事发生。

这里根本没有异动。

林疏觉得白跑一趟，正打算回去问问林聆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姬悬月怔怔看着那九根石柱。

想起姬悬月的血孽，林疏心中一动，马上问道：“你怎么了？”

姬悬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里离穆家老宅有多远？”

林疏莫名其妙，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道：“还挺远的，从这里骑车过去的话要一小时左右才能到。”

姬悬月便不说话了。

林疏问道：“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姬悬月摇摇头：“没有想起，我也不记得这个地方。只是站在这里我的情绪就很乱，从刚才起就很乱，感觉有一股气在胸口横冲直撞。”

林疏吓了一跳，心想你可别是怨气冲天了吧？他赶紧推着自行车道：“走走走，这里没事，赶紧回灵调局。”

姬悬月望着石柱，有些不想走，但林疏的表情他看在眼里，只得乖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他和林疏关系别扭，也就只好都咽下去不提。

林疏回到灵调局，将九龙千年柱没有异动的事报告给了林聆，林聆却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没再问别的。

林疏摸不着头脑，只好回了办公室，继续摸鱼。

下班后，他慢悠悠骑着车，带着姬悬月回家。

才进小区，就看见单元门门口停着一辆车。

一看那车牌号，林疏眼睛亮了，马上冲过去敲车窗：“老赵！老赵！”

车窗很快摇下来，一个看起来三十多的英俊男人扒下墨镜，笑嘻嘻道：“小狐狸，你还好嘛！”

林疏道：“不好不好！老赵，快上楼，外面热死了。”

“车里可不热。”老赵复又戴上墨镜，但已经很自觉拉开车门下来了。

他个子颇高，快赶上一米九的姬悬月了，而且他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姬悬月一眼——

他能看见这个鬼新娘！

姬悬月顿时警惕起来。

林疏却丝毫不意外，他拖着老赵的手冲进电梯，边走边问：“我师父呢？他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老顾？快了快了。”老赵被拽得跌跌撞撞，钻进电梯后还不忘给身旁的姬悬月让了个位置。

姬悬月：“……”

老赵笑眯眯道：“你怎么还养了个鬼新娘？”

林疏扯谎道：“那什么，你也看见了，男鬼新娘，局里不好安置，我师娘就先托付给我了。”

老赵却隔着墨镜打量姬悬月，然后对着林疏笑得颇有深意。

林疏有些怕看老赵的眼睛，到了楼层他就赶紧拉着老赵下了电梯，然后打开房门，将人让了进去。

“有点乱，别嫌弃。”他笑着去倒茶。

老赵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透过鞋柜的玻璃，看林疏给姬悬月解开缚灵索。

林疏在厨房小声叮嘱姬悬月：“这位曾在鹤城的市局当过正科级干部……后来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被灵调局收编了，算是我的上司！他能看见你！等会儿记得打招呼……”

姬悬月问道：“你对上司直呼‘老赵’？”

“……”林疏有气无力解释道，“他本名赵潜州，现在伤退了，在环游世界，是他自己让我这么叫他的。但他在灵调局跟我师父师娘算是一个级别的，你礼貌点，叫他赵先生吧。”

姬悬月：“……”

两人回到客厅，姬悬月马上露出自己最纯良无害的笑容：“赵先生您好，我叫姬悬月。”

赵潜州点点头：“你好，你是世上最后一个血孽吧？”

“……”林疏开始用眼神求饶：老赵他不是你的功德求求你高抬贵手！

姬悬月：“……是的我是。”

赵潜州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眯眯抿了口茶。

林疏没话找话道：“我听我师娘说过你这次去欧洲啦？”

赵潜州道：“是啊，想去找找唐疏的师承，不过他那支不死鸟的血脉已经彻底湮灭了，无功而返。所以这不是来找你了？你还记得唐疏当年在哪里捡到你的吗？”

林疏摇摇头：“我只记得二十多年前师父捡到我的地方，唐疏那次我已经不记得了。”

赵潜州啧了一声：“我都跟你同事打听过了，你小子连你亡夫都记得，会不记得唐疏？”

林疏理直气壮道：“亡夫不过二十多年前，我怎么会不记得？哪怕名字忘了长相忘了，爱过总会记得吧？”

“？？？”赵潜州面露困惑，“什么二十多年……你亡夫不是在唐疏捡到你的时候就死了吗？”

“啊？”林疏傻了眼。

赵潜州皱眉：“你这什么记性。唐疏什么时候死的你还记得吗？”

林疏呆滞摇头。

赵潜州叹口气：“你们这群天狐，没一个脑子好使的，整天给别人清洗记忆，却连自己的记忆都保管不好。”

林疏不说话了。

赵潜州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这条路走不通，我只好去找林聆了。回见，小狐狸。”

说完，他就走了。

林疏坐在原处久久没动。

姬悬月有些不安，又不好直接问，只得旁敲道：“这是什么人？他说的唐疏捡到你……又是怎么回事？”

林疏喃喃道：“该怎么解释……我不是说过天狐能活好多年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在被师父师娘捡回来之前，在做什么？”

林疏不记得，不代表他没有存在过。

上次脑中空空地醒来，是在二十四年前。

但在更久远的从前时光，林疏曾经浑身是伤被一个天师救走过。

那个天师，就是唐疏。

虽然林疏不记得唐疏，但唐疏有个不老不死的爱人赵潜州。

唐疏死后，赵潜州就辞了职，满世界找他的涅槃之地，也就逐渐与林疏失了联络。

后来林疏有一次遇险，修为全没了不说，还变回了狐狸身，成了个小傻子。

就被赵潜州托付给了旧友顾煜城。

而后，顾煜城和林聆一路抚养小傻子，并多少告诉了他一些曾经的事。

关于天狐，关于唐疏。

他就给自己取了“林疏”这个名字。

是两个恩人的合集——林取自林聆，疏取自唐疏。

这代表着，是这二人给了他新生。

虽然对唐疏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但他心中一直把唐疏放在和林聆同样的位置上。

可是……

赵潜州说，林疏的“亡夫”，在唐疏捡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

林疏有些错乱：“我明明记得……他是二十多年前……不，二十多年前是我潜意识里这么认为，我没有证据。难道……”

他顿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心想，完了，如果是这样，那他亡夫早不知道投胎多少轮了。

他一直在找二十多岁的男人，根本就是无用功，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亡夫究竟离开了多少年！

姬悬月看着几乎要情绪失控的林疏，赶紧上前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一定能找到的。”

林疏喃喃道：“找不到了……我连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现在连年龄也不知道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投了几次胎。”

其实姬悬月也觉得此事无解，但眼下他不能直接说，只能硬着头皮道：“可以慢慢找，人这一生会遇上很多很多人，天狐又能活那么久。就算现在找不到……”

林疏却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他马上给赵潜州发微信：“唐疏捡到我是哪一年？我亡夫是那时候刚死的吗？”

赵潜州很快回了微信过来：“那大概是八十多年前吧，你亡夫是不是当场死的我不知道，但你那会儿离死是不远了。”

林疏丢下手机开始掐算：“八十多……八十多……”

姬悬月本能道：“如果是八|九十年前投胎，现在他可能都是耄耋老头了，你可以等他死了再……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错话了，

姬悬月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