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却连连摇头:“不,我不能等他再死了。”
姬悬月一愣,他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活着,就算他是个老头,你也……非要去跟他再续前缘吗?”
林疏听了这话,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姬悬月急切道:“如果他不记得你了呢?如果他已经儿孙满堂了呢?如果这一世他根本就不是gay、不会爱你了呢?”
林疏一时心乱如麻,本能道:“我答应过他,要与他共白头的。”
姬悬月:“……”
姬悬月难以置信道:“你疯了吗?”
林疏抬头,看见姬悬月苍白的脸都气得通红。
他也知道自己这番言论气死人。
可他不敢否认。
仿佛……他否认了,就不再是那个忠贞的小狐狸了。
就可以……跟姬悬月……
不,他不能。
就算是骗姬悬月,也不能。
林疏垂下眼睑,不再与姬悬月对视。
姬悬月简直出离愤怒了!
怎么能有人这样糟践自己!
姬悬月气得原地转来转去,最后无法忍受,大声道:“他转世之后就不是他了!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林疏沉默了很久,最后道:“可我爱他,天狐的寿命那么长,怎么可以爱别的人?”
姬悬月熄火了。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人,是一只狐狸。
是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的天狐。
他突然开始羞愧。
他是一个低贱的人类,死成了一只低贱的鬼,他那样轻易就忘记了自己的爱恨,并爱上了另一个人。
感情的事很难说孰对孰错,但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置喙林疏的感情。
明明告诫过自己,退一步,再退一步。
可姬悬月没想到,他竟然容忍不了小狐狸那样糟蹋自己的感情。
那么可爱、那么好的小狐狸。
姬悬月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不要跟林疏讲话了。
……也没办法再跟小狐狸讲话了。
他怕他一开口,胸口满溢的感情就会抑制不住地全都涌出来。
家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沉闷。
闷得林疏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索性起来去洗澡。
洗完澡画符。
画完符睡觉。
期间姬悬月就安安静静待在沙发上。
林疏觉得好像回到了姬悬月没来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一个活物。
……其实现在也只有他一个活物。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林疏自嘲着,在床上翻了个身。
第二天,又沉默着上了一天班。
林疏察觉到了姬悬月不愿再与他交流,一时觉得欣慰,又觉得难过。
如果姬悬月就这样开始讨厌他了,也算是好事。
但林疏就是提不起劲儿来。
看案卷也觉得集中不了注意力。
好在他业务熟练,忙碌一天下来,也没出什么错漏。
快下班时,灵协办那小科员又来了,让林疏去一趟。
林疏本能想将姬悬月拴在手腕上,但他回想起上次姬悬月差点死在林聆手里的场景,还是放下缚灵索,拧开了玻璃杯。
姬悬月非常懂事地钻进去,任由林疏旋紧盖子。
林疏来到灵异调查协助办公室,见到了还在忙碌的林聆。
林聆瞧他一眼,锐利目光让林疏觉得自己被看透了。
林聆却收回目光,一开口,说的是关于那个“置换”案的始末。
“那只金蚕蛊不是出自档案记载的蛊王,”林聆头也不抬了,就递给林疏一份鉴定材料,“它的年份不足三年,蛊印还很清晰,是新炼的。”
林疏对比着鉴定结果,蹙眉道:“三年?”
林聆点头:“这种很明显是新蛊的蛊印,一位蛊王只能养一只金蚕蛊,所以,鹤城在你我不知道的地方,诞生了新的蛊王。”
林疏道:“我查过档案室的材料,本省的蛊王基本都断了传承,难道他们之间有人说了谎?”
林聆却不慌不忙喝了口茶,道:“你忘了,乌多寨的蛊王后人,移民出国了。”
林疏蹙眉,一提起“移民”两个字,他就会想起穆迎秋。
林聆道:“据我所知,乌多蛊王的后人,去的仿佛是意大利。”
林疏:“!!!”
果然!穆迎秋这厮绝对藏着坏!!!
林聆却一笑,转移话题道:“你的鬼新娘呢?”
林疏:“……”
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疏悻悻就要走,被林聆叫住。
林疏回头,林聆递给他一个案子:“你出差那几天这个案子转到我这里来了,我去看过,用不着灵协办出手,所以还是交给你。”
林疏接过,发现是自己见过的案子——九旬老太死后不安宁,屡屡附身子孙后代。
他记得当时自己还没来得及做法沟通,就被林聆打发去民国出差了。
这案子看起来也不复杂,属于开坛把老太太拘过来问问就能解决的事,林聆为什么留到今天?
林疏拿着案卷一边看一边回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姬悬月坐在他办公椅上,正在玩他的手机。
林疏:“……”
见林疏进来了,姬悬月就默默起来了,顺着玻璃杯盖的缝隙,老老实实钻回玻璃杯。
林疏拿起玻璃杯看了看,好吧,确实盖不紧,这个玻璃杯的杯盖里面,胶圈好像早就丢了。没有密封的法器,贴什么符也管不住妖魔鬼怪。
但是……
林疏突然有些想笑,姬悬月明明一直都能爬出来,居然没有逃走。
虽然这里是灵调局,他跑了也会很快被抓回来。
但是林疏拎着他上下班的时候,他都有机会跑掉的。
林疏叹了口气,将杯盖拧开了,道:“你出来吧,我接到新案子了,带你出外勤。”
这是两天来林疏第一次这样好言好语跟姬悬月说话。
但姬悬月缩在杯子里,不太想理他。
林疏道:“你还记得……回去民国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老太太的案子吗?”
姬悬月:“?”
林疏将装着案卷的档案盒摊开,放在办公桌上。
姬悬月就慢吞吞从杯子里出来了,跟林疏的脑袋凑一起,去看那档案盒。
案卷之前林疏已经看过,此刻草草翻过,就看到底下的附页中夹着一张分局的笔录复印件,日期在约半月前。
2023年8月7日,报案人苏穗城,带着他八岁的小女儿苏希盈来到了勤山区派出所,报案说有人贩子拐小孩。
这在当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因为苏穗城先生同时在某音发了一条短视频讲述事情经过,叫大家一定看好自己的孩子。
当然,因为事涉灵异案件,此视频已经被网警删干净了,但交给灵调局的这份案卷里还留档了一份。
林疏一边阅读笔录,一边把案卷中的储存卡插进读卡器,用局里的电脑将视频打开了。
视频的拍摄者苏穗城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微有秃顶,长相是典型的南方人。他给自己的眼睛打了马赛克,言语琐碎地控诉勤山区治安差:
“我女儿呀今年才八岁呀,八岁的小孩都读小学了呀,我们每天教育她不要同陌生人讲话,结果那天她放学了好久没回来,我和我爱人去找她,她在那里小区门口那里,拐角那里同人家讲话。”
“我们赶紧过去,那个人就跑了,我问女儿跟谁在讲话,她说一个老婆婆。现在这个时代是怎么了,坏人都变老了呀!我女儿说她看起来那么慈祥的哦,长得那么慈祥结果要拐人家的小孩。”
“监控又看不到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我女儿说那个老婆婆还穿着旗袍,搞笑哦拐卖小孩的人还穿旗袍……”
林疏听到这里,扫了一眼屏幕,又低头,手指沿着一行行文字寻找——案卷中记载,警察后来的走访过程中得知,苏穗城大舅哥家的重孙宋思哲,也见过这个旗袍老太太。
这个案子其实分局的警察已经调查得差不多,查到最后,苏穗城和他的妻弟宋玉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更多。
然后警察们就从苏太太的口中得知,“旗袍老太”是她和宋玉过世的奶奶、孩子们的曾祖母。
警察们:“……”
而后他们就搜罗了所有相关人证物证,将案子递交到灵调局,同时也继续追踪可能存在的人贩子“旗袍老太”。
在林疏出差去民国的这段时间里,案子在林聆手里转了一圈。这位行动力极强的主任只用了一天就确定了“旗袍老太”的身份,并通知办案民警,这是灵异案件,由灵调局接管。
所以分局才递交了剩余的调查资料,也即林疏手上的这几份。
资料表明,只有两人见过旗袍老太,分别是报案人苏穗城的女儿,和苏穗城的妻弟宋玉的儿子。
而苏穗城的妻子宋珠,和她的弟弟宋玉,都在第二次协助调查时表明:据孩子的描述,旗袍老太身上的“旗袍”,与他们的奶奶宋老太下葬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所以林疏的第一项工作,是要去找这个老太太。
陈璧兰,“旗袍老太”的闺名。
那个年代的名字都很美,林疏感叹了一番,又根据资料掐算出了老太太的生辰八字。
“我先开个坛,跟她沟通一下,能请来最好了。”林疏一边说一边抖了抖松松垮垮的道袍,然后撸起袖子去设坛。
姬悬月全程没怎么搭理过林疏,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沟通目标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林疏也懒得买新水果,就从角落常备的果篮里挑了几个还算新鲜的,摆在供桌上,又点了香、画了符,口中念念有词,来疏通与陈璧兰沟通的“道路”。
“今天……癸卯年庚申月壬子日……”林疏一边念咒一边掏出手机看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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