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煞千年柱为阴宅风水局,煞气之厉,可突破一切天道循环。若将之加诸在穆家阳宅,让煞气入地,冲破明堂风水,就能解了谶言。
这就是穆家执着于做一个“致使家破人亡”的风水局的原因。
但“四煞”也不是那么好凑齐的,他们笼络无数奇人异士,甚至重金请出西南边陲苗寨的蛊王,花费了数年时间,才找到了一魔一怪,妖也在掌握之中——刚孵出仙胎的天狐。
但厉鬼,穆家没有找到合适的。
要煞气与他们寻到的魔和怪相当,至少也要是个红衣厉鬼。
但那些年地处西南的玄鹤府还算安逸,这样的厉鬼不多见。
就在计划处于尴尬境地时,穆文泰的夫人居然产下了小儿子穆绍棠!
穆家大喜,赶紧给穆绍棠取了大名上了族谱,又怕养不活,简直是金尊玉贵当宝贝一般呵护着。
结果二少奶奶不高兴了。因为她一个儿子都没生,穆文泰却有两个儿子都上了族谱。
一怒之下,二少奶奶提出和离。
知府女儿一怒,穆家开罪不起。
恰在此时,穆文淮突然暴毙。他死时还不到二十,若二少奶奶悔婚与他和离,穆文淮就只能从族谱上被撤下来了!
偏偏这时候明族谱上添了个穆绍棠!可不又是一个“一一二一”!
原本就紧迫的局面变得更令人心急如焚,穆家受够了命运的捉弄,老少三代拍板决定:四煞千年柱必须得做!没有厉鬼,我们自己造一个厉鬼!
于是穆文泰盯上了弟弟的外室和女儿。
有什么比知根知底、与自家明面上没有关系,却简单好控制的母女,更适合做这个局?
派人绑走姬氏,给她换上红衣,穆文泰亲手将她按入水中,让她溺水而亡。
可姬氏却并未变为厉鬼。她仿佛从来都没有恨过穆家——也没有爱过穆文淮。
那么,还有一个人——姬氏的女儿:姬悬月。
这个姑娘如穆文泰所愿,嫁入了穆家,两家互换庚帖,广发请柬,穆文泰却因穆绍棠无意中说漏了嘴,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姬悬月”竟然是个男的!
……这样一来,只要把姬悬月弄回来,上族谱,诅咒就解开了!
但欣喜过后,穆文泰却再次陷入了矛盾。
诅咒的存在,永远是悬在穆家头顶的一把剑。这一代的诅咒解决了,那下一代呢?
他父亲和上一辈的族老都曾说过,四煞千年柱必须得做。
索性妖、魔、怪都已凑齐,此时姬悬月已经上钩,天时地利人和,若不献祭姬悬月,穆家便不能真正世世代代,永远流传下去!
重点是,姬悬月是男人!他和穆绍棠决不能真的拜堂成亲!
所以穆文泰几经思索,再三犹豫,最后决定用姬悬月的命,来换一个破除诅咒的可能。
于是,大婚之日,身穿血红嫁衣的新娘被穆文泰刺死,钉入九龙千年柱底下的绝佳的养尸地。
下一步,就是制作一个“妖”。
听到这里时,姬悬月已经忍不住,想要直接捏死穆文泰了。
穆文泰一边躲一边嚎哭,林疏便将他换了只手捏着,反去拍了拍姬悬月的肩膀。
后面的事,不用说,他们也都记得了。
“你最好不要再动手,”林疏道,“你的血孽马上就要引来天罚了,这次我没办法替你扛。”
姬悬月一僵,手收了回来。
他们都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的过往。
为了逼迫天狐动手伤人,穆家的人将白狐林疏吊在九龙千年柱上,然后广发新闻,在几天之内,将白狐作恶的消息传遍了玄鹤府。
整个玄鹤府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到九龙千年柱来围观狐妖。
穆文泰请了道士来除妖,道士告诉所有老百姓们,要除狐妖,需借天下人之手,动手者,可获功德。
他们诱骗这些百姓,用用各种方法去虐杀白狐,只为逼白狐出手。
只要他用灵力反抗,用灵力伤人,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他也会堕落为妖。
林疏却始终怀揣着对世间的爱意——对姬悬月的爱意。
他没有用灵力反抗过一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堕落为妖。
他不知道姬悬月死了,只知道穆绍棠娶的妻子死了,他不知道穆绍棠娶的是谁。
他很怕自己会死,他不想死,他还想跟姬悬月穿漂亮的喜服成亲。
天狐一生只爱一个人,若姬悬月老了、死了,他还要去寻找他的转世,与他生生世世。
妖不能与人相爱,他绝不能堕落为妖。
最后穆文泰办法用尽,无可奈何。
林疏没有反抗,林疏只剩最后一口气。
穆文泰不敢真的弄死林疏,他思来想去,让一个信得过的助手,假扮成穆绍棠。
假的穆绍棠来到这里,看见遍体鳞伤的小狐狸尖叫一声,哭着上来抱住他。
小狐狸看见自己的主人来了,眼中终于流露出希冀。
但这假扮的穆绍棠,却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块一块剥下了小狐狸的皮。
穆文泰本意是想让林疏觉得,哪怕是被天狐视为主人的、如此信任的穆绍棠,也会对非我族类的天狐下此毒手。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林疏一双慧眼,早已认出动手的不是穆绍棠。
而一旁的九龙千年柱上,吊着林疏真正的爱人姬悬月。
姬悬月睚眦欲裂地看着那些人折磨了林疏三天三夜,将他的小狐狸折磨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
最后,这些人,还当着他的面,将小狐狸剥皮抽筋。
从来没有什么后天血孽。
从来没有可以赎清的后天血孽。
杀了穆家整整六十三口人、杀了玄鹤府一千户的,
根本就是姬悬月本人。
他疯了。
在看到林疏被折磨、被剥皮后,他就疯了。
那一晚,整个穆家,除了穆绍棠之外所有人——上到老太太,下到喂马的家丁,全部身首异处;而玄鹤府一千二百户,除了住在河边贫民区的、没有参与过虐杀小狐狸的二百户,全部,死于非命。
死于厉鬼姬悬月之手。
这都是当年的林疏亲眼看见的。
他就躺在九龙千年柱旁边,他亲眼看着红衣的鬼新娘一身血腥戾气,从石柱上挣脱下来,以厉鬼之身血洗九龙千年柱。
最后孽力上涌,成为数百年来最强大的血孽,顶着天上一道一道的天罚,将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一一撕碎。
到头来,林疏浑身是血,姬悬月也浑身是血。
九龙千年柱上也是血,玄鹤府到处都是血。
在这铺天盖地的红色里,天边的月亮都是昏黄的血月。
而姬悬月抱起几乎没了气息的小狐狸,温柔地告诉他,这是他们的喜宴。
这是喜庆的新婚之夜,这是共约白头的喜宴。
姬悬月,与小狐狸,永结同心。
他们没有来生。
……
而如今,塌陷的九龙千年柱旁,林疏躲避似的偏开头,不去看姬悬月的眼睛。
当年的约定,血月下浸透鲜血的婚宴。
不过是两个绝望的人最后相依为命的谎言。
可如今,四煞千年柱前,林疏想起了这些年所有的事,几百年的记忆只告诉他一个道理。
那就是,姬悬月必定死于天罚。
他们之间没有来生。
无论是一百多年前的玄鹤府,还是2023年8月的鹤城。
他们没有来生。
姬悬月却好像没有感受到林疏的绝望,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他温柔地摸了摸林疏的头。
林疏下意识用狐耳去蹭姬悬月的手,姬悬月的手心冰凉。
姬悬月的手心曾经温暖过。
两人却都对当年避而不谈,没有人再去提起那些温暖。
林疏继续审问手中被拿捏着的穆文泰:“你死前的事说完了,该说说你死之后了吧?”
穆文泰苦着脸道:“我本来死得还算安宁,虽然有些放心不下后辈,但死都死了,如何还会管活人的事情?但……数年前,松儿突然召唤我回来……”
“穆迎松是用什么办法召唤的你?”林疏冷冷道。
穆文泰眼珠转了转,想撒谎,而林疏毫不犹豫就照着他柔弱的脖子掐了下去。
“我说我说我说!”穆文泰只觉被林疏捏着的部位如被火燎一般烧着疼,不禁涕泪恒流,“他……他一直跟我当年聘来的蛊王有联络……”
就是被连累得举寨搬迁的乌多苗寨——姜家蛊王。
姜家几乎也都在国外,没什么人懂蛊术了,姜家的蛊王传人就联络上了国内一位蛊王,重新学了蛊术,就是他们将穆文泰从阴间拉了回来。
穆文泰一边哭一边道:“乌多寨的那个蛊王小姑娘,蛊术大多不会,但她会很多阵法,这个阵就是她做的,说可以……让你堕落成妖……”
林疏两指捏紧了穆文泰的脖子:“什么乌多寨没听过,你再糊弄我,我教你魂飞魄散。”
穆文泰感觉到澎湃的天狐之火即将把自己烧成人干,哭着道:“我真的我说的都是实话你饶了我……”
林疏知道他大概不敢撒谎了,遂恶狠狠道:“既然你们是想设计我当妖,那林聆在哪儿?”
“在在在松儿手里……”穆文泰的血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他说在四煞千年柱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疏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别杀我……在地底……”穆文泰终于吐口。
但他只留下这六个字。
他被没了耐心的林疏轻描淡写地捏散了,那一瞬间被狐火完全炼化的痛苦,将永远定格在他记忆的最后一秒。
筹谋百年,本以为自己将是终极**oss的穆文泰,就这样消散在了天狐的手指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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