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甚至都没有分出半秒钟的时间来感叹他的魂飞魄散。
至此,穆文泰彻底魂飞魄散,他也不再有来生了。
林疏和姬悬月脚下是破开的两层大阵,但林疏并未看到地底下有什么四煞千年柱。他蹲坐在地上摸了摸土层,摸着摸着,指尖被土里的碎玻璃划破了一点,他马上缩回手,嘶了一声。
姬悬月瞧见这一幕,顿时什么前世今生都忘了,想也不想就跪坐下来,抓着林疏受伤的手指,小心翼翼将手掌覆上那细微的伤口。
冰凉的孽力从他掌心喷出,落在流血的伤口上,明明是用于破坏的力量,此刻却如成了镇痛止血的复原之力,缓缓流淌在林疏指尖。
几息之间,林疏伤口里的玻璃碎片和沙土被剔除、细菌被杀死,红肿的细胞组织被血孽以冰冷的武力镇压,随着天狐惊人的自愈能力,伤口跳过发炎的过程……直接愈合了。
林疏静静看着姬悬月给自己治伤,片刻后轻笑了一声。
“用血孽给人疗伤,你也是千百年来第一个。”他低声道。
姬悬月不语。
一百多年前,他血洗完鹤城,就是用杀了几百上千人的孽力当“净化”用,小心翼翼祛除了林疏体内外的邪气入侵,给林疏保住了最后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来的道士是唐疏,他说不定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来小心呵护着林疏痊愈、成仙。
当然,那些事都过去太久了。
林疏伤口好了之后,姬悬月就起来了,拍拍身上的土,不再看他。
林疏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埋头继续在地上寻找阵眼。
不多时,林疏找到了藏在石柱根部的阵眼,他垂着眸,朝姬悬月伸出手,姬悬月盯着他的手掌看了一会儿,还是伸手与他相握了。
林疏低头去解阵,片刻之后,罡风四起。
阵眼在林疏的灵力催动之下旋转、升高,眼看就要消失,林疏却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马上放弃解阵,拉着姬悬月急速后退!
但那阵眼仿佛就是专门给林疏设置的陷阱一般,卷成了一个吞肉噬骨的涡轮!四面的罡风都在朝着那个阵眼卷入。
林疏已经将灵力提到极致,可他身体里只有一百年的记忆,没有一百年的修为!
眼看两人要被卷进阵眼,电光石火之间,姬悬月甩出一道孽力,紧紧捆上身边一根石柱!
林疏马上回头看他,可事态紧急,他只能任由姬悬月再次动用孽力。
阵眼很快将周围的灵气煞气都卷了进去,驳杂的灵气狂暴地顶开了大阵。
一声嗡鸣,大阵闪着金光消失,地底冲天的煞气在涡轮消失后迅速反弹,狂喷而出!将石柱上的林疏和姬悬月冲击得不住向上飘。
好容易稳住了身形,他们望着底下的场景,脸上顿时写满了震惊!
林聆被铁链穿透手掌心、麻绳捆着脖子,吊在一根柱子上!
而且……不止林聆!
左一石柱上吊着林聆,左二石柱上……吊着红裙的玛丽亚!右二石柱上是一个林疏不认识的中年妇女,二最可怖的是右一石柱上……绑着一个穿着碧绿旗袍的无脸人!
难道,妖魔鬼怪凑齐了吗?那个妇女是厉鬼吗?
旗袍无脸人又是怎么回事?林疏定定看着她旗袍上翩飞的蝴蝶,意识到这竟然是陈璧兰的那条旗袍!
可柱子上的林聆并不是妖,林聆是天狐啊!
林疏却已经不敢贸然前去,因为没有了地表大阵的封印,地底的煞气一股一股冲上来,如罡刀一般锋利,这四煞千年柱分明已成,煞气正在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
怎么会成阵?难道他们成功把林聆妖化了?
林疏咬牙,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晚了一步,该如何才能破开四煞千年柱的风水局,把林聆救出来?
……但逐渐的,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
为何……煞气都在一致冲上方喷涌?
四煞风水局,是靠煞气冲击土地深处,改的是地底的死气,煞气这样向上喷涌,对地气起不到一点作用。
林疏马上拉住姬悬月:“此风水局煞气冲天,而并非入地,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姬悬月往下仔细瞧了瞧,迟疑道:“我记得刚才,地面上的风水局之布局,是按照从右到左,分别是妖、魔、鬼、怪的顺序……”
林聆往下瞥了一眼,马上发现了问题——
地底下的石柱上,顺序却正好相反!是从左到右!
难道这就是煞气冲天而起的原因吗?
煞气不入地,而冲天,便不能起到截断地气的作用,如果地面上的风水局是穆文泰布置来用作改变穆家“谶言”的,那地底下的呢?
穆文泰好像根本不知道其中细节,他只知道穆迎松把林聆带走了,却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所以,幕后的人,究竟是谁?是已经死了的穆迎松?
是被夺舍后已经不知道滚去哪里的穆迎秋?
那穆文泰是什么?是对方抛出来的一枚弃子吗?
如此煞气冲天,倒像是要祸乱苍生呢!穆家人尽是凡人,凡人也想祸乱苍生吗?
林疏仔细看了看那煞气喷涌的程度,见其大有毁灭一城的气势,不禁喃喃道:“这风水局并非针对地气,而是针对鹤城!如果煞气裹着死气持续喷涌,鹤城……恐怕会出大乱子。”
一边说着,他烦躁地挠头:“我们必须赶紧救走林聆,破掉风水局!”
姬悬月却一直沉默着。
他的眼中,倒映着坑底齐全的“妖魔鬼怪”,眼白中,已有无边血色弥漫上来。
血,到处都是血。
四煞齐全——姬悬月曾经也是这样,被锁链穿过手背,倒吊在一根石柱上。他眼中,也是自己深爱的人,被这样捆在一根石柱上。
林疏尚未察觉到姬悬月的变化,他只当姬悬月盯着底下的风水局,是和他一样在想如何破局。
当然,他们不能贸然下去,只能在半空中先仔细观察底下的情形。
而林疏脑中不停转动着一个念头:煞气这么利,四煞风水局眼看是做成了的,这些家伙,是如何让林聆堕为“妖”的呢?
用当年曾经对林疏使用过的方法吗?
可时间已经走到这个时代,经过灵调局一代又一代的努力,鹤城本地人对于妖魔鬼怪的接受度都提高了许多,也知道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对人民生活的影响其实微乎其微。
再发动一次那样的“舆论战”,让老百姓们把林聆当做妖怪来伤害,他们不会同意的。始作俑者,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就这样一边思索着,林疏心中正盘算破局之法,突然发觉姬悬月的状态不对。
林疏瞧着姬悬月眸中血色又要失控,赶紧拉着他落到一旁的平地上,去点姬悬月眉心。
姬悬月却猛然攥住林疏的手腕,不让他驱散自己的怨气。林疏心中叫苦不迭,只能再次亲上去。
片刻后,姬悬月清醒了。
林疏啧了一声,对姬悬月道:“你再添乱,我把你也收进袖子里。”
“……”姬悬月抿着嘴不答,耳根倒是悄悄红了。
林疏却突然愣住,他头顶灯泡叮地一亮,马上去扒拉自己道袍的袖子。
袖子里,被卷成两张“年画娃娃”的苏珊娜和温丽雅正“自抱自泣”,林疏赶紧捏出苏珊娜来,对她吹了口气,帮她重新鼓起来,然后指着四煞千年柱的坑底道:“你看看,那是你认识的玛丽亚吗?”
苏珊娜从2D模型变回3D模型,刚呲着牙伸着爪子要找林疏的事儿,听见玛丽亚三个字,愣了一下,马上扭头去看坑底。
“玛丽亚!”她尖叫着,飞蛾扑火一般就跳了下去。
林疏拉着姬悬月站在坑边围观。
或许苏珊娜能救走玛丽亚,那四煞风水局四缺一,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苏珊娜在煞气冲击下好不容易落到坑底,身上滴血的红衣都快被罡风削成烂布条了,而落入坑底后,她周身旋起一片血色的水龙卷,将她和玛丽亚包裹在了中间。
林疏看着她们在血水龙卷里的剪影,正是在毁灭时间线里,苏珊娜与玛丽亚额头相抵的动作。
在这条时间线里,她们总算也能相遇了。
即使过了百年,她们之间似乎都没有产生什么隔阂。
……不,不对。
林疏蹙眉,他察觉到了异常。
在毁灭时间线里,苏珊娜与玛丽亚额头相抵不过数息,她就将玛丽亚收进自己的裙摆,然后扬长而去。
怎么剪影里……吸收对方的,成了玛丽亚?
不,不,这不对,林疏突然有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他马上展开袖里乾坤,就发现袖子里的温丽雅卷一动未动,他记得刚才打开袖子的时候,这个温丽雅卷还在哭!
林疏立刻拿出温丽雅卷,展开,吹了口气,就发现!温丽雅没有变回原形!
这条时间线里的温丽雅的确也被玛丽亚吞噬过,但林疏把更多的怀疑放在了温闵宣身上,他刚才还以为,是温闵宣把温丽雅从玛丽亚魂体里弄出来了。
但现在想来……底下的玛丽亚,真的是玛丽亚吗?
苏珊娜周围的血水龙卷逐渐消失了,柱子上只剩下玛丽亚一个。
她抬头,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上面的林疏和姬悬月。
林疏从她眼中看出了一种非常得意的神情,仿佛……她算计了谁,并算计成功了。
玛丽亚体内绝对不是玛丽亚,而是温丽雅。
温丽雅被绑在柱子上献祭,却笑得那么开心。
谁承诺了她什么?她笑的又是什么?她算计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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