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乱葬岗下来之后,凤婵音三人照着原路返回百棌庄,依旧是金乐坐在车厢里,明弈和凤婵音坐在外面,一个教导另一个如何驾车。
到了岔路口,明弈勒住缰绳,转头对凤婵音道:“马车动静太大,不好太靠近城门,只能停在此处了。”
“我和金乐先送你去城门口,等你进城了,我们再返回来。”
凤婵音问道:“你们呢?”
明弈指着一个方向道:“这庄里有一家小客栈,我和金乐今晚就歇在那里。”
凤婵音笑了笑,也指了一个方向,对他道:“你们不用去住客栈,我有地方给你们住。”
说着,牵起缰绳,按照明弈教给她的方法,控马调转方向,进入了百棌庄内。
行到沿路的第三家民宅后,她勒停马车,示意明弈二人随她下来。
明弈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下了车,跟着她走到了民宅门口。
凤婵音在门上有节律地敲了敲,没过多会儿,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妻,两人打量着凤婵音三个,询问道:“你们是?”
凤婵音举着一块牌子在他们眼前晃了晃,道:“把外面的马牵到院里,再收拾出两间房。”
那名妇人反应很快,认出了牌子之后,立刻就将凤婵音三人迎了进去,一边领路,一边道:“原来是观里的人,怎么这么晚还在赶路?更深露重的,快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
灯光昏暗,明弈没有看清牌子上的所有字,但他敢肯定,上面写的一定不是“明月观”。
最上面的一个字,隐约像是个“清”字。
可此刻听到妇人说“观里的人”,他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凤婵音进了屋,让妇人上了一壶茶,就把人打发走了,道:“不必守着,收拾出房间之后,你们自去歇着就是了。”
明弈跟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她说话做事,金乐接过茶壶,翻出杯子,极有眼力见儿地给两人倒茶。
一主一仆,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已经快把“好奇,想知道”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凤婵音见明弈好奇地观望着四周,就解释道:“这里就是一户普通的庄户人家,因为之前受过观里的恩,所以会替观里做点事情。”
明弈看那对夫妻对凤婵音的态度,以及凤婵音对他们的态度,可不像是“帮忙”与“被帮忙”的关系,反而像是主从关系,他小声道:“奇奇怪怪的。”
也不知是在说人,还是在说凤婵音口中的那个“观”。
凤婵音笑道:“没什么奇怪的。观里的人时常会下山采买物资,有时候遇上特殊情况,进不去城门,就会到这里来借宿。”
明弈直觉凤婵音隐瞒了一些事,但他没有追问。
他相信,她不愿意说,一定是因为时机还不合适,等时机到了,她想说了,自然就会说。
他开玩笑道:“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右相家的千金。”
夜行衣,翻城墙,封口银,熟练的威逼恐吓手段,再加上这户颇像秘密据点的人家,她哪里像个相府千金啊?
倒像是那些江湖门派的弟子,亦正亦邪,亦匪亦侠。
凤婵音笑道:“怎么?你觉得我是冒牌货啊?如果我真是冒牌货,你是不是就后悔帮我了?”
她不等明弈回答,又道,“后悔也晚啦,你已经上了我的贼船了!”
明弈跟着她笑了笑,没说后没后悔,而是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虽然知道她能顺利地出城,就一定能顺利地进城,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嘱咐道,“入城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一定不要大意了。”
“你这话说了不下十遍了。”凤婵音道,“你要是这么不放心,不如同我一道回去?”
她一个人翻城墙,明弈都替她担心得不行,再带上他这个拖累,岂不是更让人担心?
这么张扬,是生怕护城军的人察觉不到有人犯宵禁吗?
他起身将她送至门口,道:“别开玩笑了,快走吧。”
凤婵音眉梢微动,道:“没开玩笑,不然,现在就试试?”
这还能试?怎么试?
明弈还没想清楚她这话的意思,忽然感觉手腕一紧,下一刻,整个人就轻呼呼地飘上了屋顶。
他震惊地往四下望了望,望向下方时,与金乐同样震惊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金乐眼睁睁看着走在跟前的人“咻”的一下就不见了,着急地跑出来之后发现,那两人大半夜的不好好走路,翻屋顶玩儿!
忠心的小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处于很凌乱的状态。
但主子有主子的想法,他虽然不理解,也只能闭上嘴,把问题塞回肚子里。
这是一个优秀的小厮,基本的素养。
优秀小厮金乐不再望着屋顶,把视线调转到了脚下的青石板上,试图从石砖上研究出一朵花儿来。
明弈也把视线移到凤婵音脸上,惊奇地问道:“怎么做到的?轻功吗?”
凤婵音“嗯”了一声,道:“怎么样?好玩吧?当初,我师父就是用这招哄我拜师的。”
明弈实心诚意地道:“很有意思。”
凤婵音骄傲地扬了扬头:“行,那我们走吧。”
说着,就要牵着明弈从屋顶掠出民宅去。
明弈赶忙拉住她:“等等!你真要带着我去翻城墙?”
凤婵音点头道:“是啊。”她宽慰道,“放心吧,我有把握的。”
说着,不等明弈再拒绝,对底下的金乐道了一句“你明日再赶着马车进城,我先送你主子回去了”,就飞出了民宅。
明弈被她握着手腕,倏忽间就离开了屋顶,都来不及听清金乐焦急的呼喊。
……
城墙之下,明弈觉得自己简直是鬼迷心窍了,居然真的跟着她一起走到了这里。
城墙可比民宅屋顶高多了,就在明弈疑惑凤婵音要如何带他翻上去时,只见凤婵音从腰间解下一圈带铁钩的绳索,呼啸着抛了出去。
只听轻轻的“咄”的一声,铁钩就牢牢地挂在了墙头,凤婵音借着绳索的力道,轻轻巧巧地就带着他跃上了城墙。
直到走出城墙很长一段距离了,明弈都还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很不可思议,很冒险,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从高耸的城墙上飞跃而下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比在棋盘上,把沈金子杀了个片甲不留还要痛快。
他跟在凤婵音侧后方,落后半步行走在城中寂静的街道之上,因为怕惊动巡逻的护城军,所以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
“如果……”他斟酌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运气不好,撞见了护城军,你就把我丢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被清冷的夜风一吹之后,他出走的理智逐渐回笼,终于开始后悔今晚的行为太过冲动。
他懊恼地想,他该不是脑子被乱葬岗的恶鬼给吃掉了吧?不然,怎么能干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他自己想死不要紧,但是不能拉着凤婵音和他一起死啊!
他仿佛忘了,这一切分明就是凤婵音出的主意,也是凤婵音一直在拉着他胡闹。
他只认为,凤婵音年岁小,正是爱玩爱闹、胆大肆意的年纪。
但他比她大两三岁,应该比她更成熟,更稳重,不能脑袋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
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怕凤婵音误会,又立刻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是个没有义气的人。”
“我的意思是,你先逃出去,等明日再到京兆府来保我。”
“你是丞相之女,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救我出来。”
凤婵音像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道:“你说什么傻话?犯宵禁者,护城军可就地斩杀。”
“你觉得,你有几成的几率,能活下来等我去救?”
“怕不是我赶到的时候,你尸体都凉了。”
明弈被她说得脖腔子一凉,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子。
凤婵音哼声道:“怕了吧?”
她分析道,“若说被护城军抓住之后,我们俩之间有谁能活下来?那这个人,一定是我。”
“原因你也说了,我是丞相之女,他们不敢杀我。”
“所以,真到了那时候,我们就乖乖束手就擒,双双去蹲大狱吧!”
“我也不说‘我拦住护城军,你快跑’的话了。”
“毕竟,就算我能引开护城军,但以你的能力,也很难安全回到家。”
明弈笑着控诉道:“……虽然你是在为我着想,但是我一点都没觉得开心呢。你伤害到了我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尊心!”
凤婵音笑道:“你不是落第小书生吗?名落孙山都没有伤到你的自尊心,这点事算什么?”
明弈:“……”他算是看出来了,凤婵音这个人胆大嘴毒,一旦被她归为了朋友,就成为了她的玩具,想怎么玩怎么玩。
可奇怪的是,这些话被她说出来,他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有一种被她当做亲近之人的窃喜。
明弈不认为自己这样的心态有些犯贱,他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只有非常亲近的朋友之间,才能肆无忌惮地互相开玩笑,不怕对方生气翻脸。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很是认同自己这种智慧的交友之道。
一路上还算顺利,两人虽然遇见过几次护城军,但都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了。
此刻已经到了南城主街,等再穿过两条街,就是明宅所在的青竹巷了。
凤婵音颇为遗憾道:“哎,我还挺想体验一下,危难时刻,我们在护城军的重重包围之下,你声嘶力竭地让我先跑,我拼尽全力地护你离开的戏码的。”
“可惜啊,运气太好,不能上演这样悲壮的大戏了。”
明弈无语道:“一点都不好笑。”
讲笑话失败,凤婵音觉得他真是一点都不懂幽默,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乌鸦嘴的,不然说什么来什么。
凤婵音的话刚说完没多久,两人行至一处十字路口时,恰巧遇见两队巡逻军也从十字路□□错而过!
凤婵音反应迅疾地躲过了从对面而来的护城军,却差点被侧方的护城军给发现!
千钧一发之际,她拉着明弈翻进了旁边的一处民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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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不然,现在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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