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设的宴席，一般都是邀请京官五品以上家的嫡女，例外的便是与公主交好人，还真有一位，乃枢密院承旨邵家的嫡女，邵雯颖，她父亲只是正六品的官。

“雯颖可是个才女，不过就是性子有些闷，我和公主这样性子的人硬是没有给她半点影响，但人很好，她估计快到了，待会介绍你俩认识。”

“那位紫衣姑娘是参知政事文家的嫡次女文伊。”

“那位披着殷红大氅的是枢密院副使林家的嫡女林妍梓。”

“这位是......”

向轻初依依介绍，人太多，姜婉婧也只能记个大概。

姜婉婧愕然，怪不得说这汴京最不缺的就是贵人，这才是五品以上的，京官要比地方官金贵的多，哪怕就是个九品芝麻官，那出了汴京也是神气极了。

待向轻初刚介绍完，就有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慈敬公主到。”

在场的女子都起身，对着门外的方向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

慈敬公主穿着菡萏直领大袖对襟，袖边和下摆绣着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修建整齐的指甲被染成了红色，头上戴着的不是金银一类的首饰，而是由各式各样的花编成的花冠。

这个时节鲜花是很难见到的，也就只有皇室能有了。

慈敬公主活像是下凡来的花仙子，似乎还能嗅道由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

姜婉婧稍微侧眸一看，竟是楞了神。

“起来吧。”这声音婉转而又动听。

慈敬公主径直走到上首，转过身来，任由身后的婢女将拖得长长的裙摆理正，再扶慈敬公主坐下。

“今日举办品茶宴，只因这冬日寒凉，大家也都被困于宅院久了，就想了这个名义将大家聚在樊楼。”

“母后今日特地赏下宝物，赐给这次夺甲等的人，共三人。”

众女子起身谢恩。

“对了，今日来了位江南的女子，她也算是本宫的好友，可要好好待她。”

姜婉婧有些受宠若惊，但也知道这是公主看在向轻初的面子上，给自己抬了身份。

“民女多谢公主殿下厚恩。”

姜婉婧起身谢恩，也对着在场的官家子女福礼。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皆投向姜婉婧的身上。

姜婉婧今日梳着小盘髻，头上佩戴着一直鎏金翠蝶金步摇，耳坠乃东珠制成，穿着月白刻丝翠蝶素软缎长袄，皓腕之上未佩戴任何首饰。

她今日上了淡色的胭脂，朱唇是淡红色的，小脸尖尖的，加上个子较矮，确实有江南女子的柔弱。

脸上带着淡笑，一看便是个好相处之人，在众人眼中便是一个娇弱貌美的水乡女子。

对着这样的美人都会生出想亲近的感觉。

姜婉婧行完礼便跪坐下去了。

“上茶具。”

传来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从姜婉婧身上离开。

两列整齐身穿灰青色长袍，戴幞头的内侍端着茶具到各位贵女的案几前，同时将其放下，未发出声音。

上首的宫女又传出声音：“各位小姐，煮茶时间为一柱香的时辰，煮好后会有宫中的女官品评。”

内侍端上了一只小香炉，点上一根细香。

众人开始了手上的动作，每个人都从容不迫，动作娴熟。

大昭人人爱茶，下至庶民，上至贵族，故而人人都会煮茶，不过富贵人家讲究些罢了。

屋外寒冷，屋里却因为一个个茶炉中燃着炭火，加之靠窗之地也放着几个炉子，变得十分暖和。

煮茶的众人还不知道，有一片雪花摇摇晃晃的落在了绿瓦之上。

碾茶、罗茶、温热茶盏、放入茶粉……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内的茶香愈加浓郁，似乎将众人的衣衫上都沾染上了。

最后一步，茶百戏。

这一步需得耐心，用清水一点点的描绘，姜婉则不同。

只见，姜婉婧拿出腰间佩戴的香囊，里面装着几朵红梅，她将之放入石碾中，捣碎后用木勺转移到承清水的瓷杯中。

姜婉婧神情专注，拿着竹篾的巧手逐渐在茶沫上绘出了一朵红梅。

香炉中的最后一节香，燃尽。“时辰到。”

仍旧是之前的内侍，端起桌上的茶盏，同时将放于左脚的木牌扣于托盘上。

宫中来的女官，此时正坐于慈敬公主身后由屏风隔出的小室中。

又是半柱香过后，内监从屏风后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扣着三块木牌。

“报吧。”

“是，公主。”

慈敬公主身边的宫女开始报木牌上贵女的名讳。

“甲等第一名是姜婉婧。”

这个名字出来被叫出来时，也是让众人吸了一口气，又有人发出惊诧的声音“竟是她。”

大家皆是名门贵女，这魁首最后让一个初来乍到的江南女子夺了，稍稍有些不服气。

“甲等第二名是文伊。”

“甲等第三名是向轻初。”

为了体现公正，女官也从屏风后出来，身后跟着三个内侍，放着茶盏。

女官先向慈敬公主，在面对姜婉婧她们，说道：“下官评判的标准有三：茶色、茶沫、点茶技艺。”

“这三位小姐茶盏中的茶色鲜白，而姜小姐的茶色为纯白，是为上佳。”

“而茶沫则是文小姐为上，茶沫洁白、细腻，且经久不散。”

“最后，点茶的技艺，姜小姐点的应是红梅，颜色也并非白色，想法独特，故而姜小姐为上。”①

女官便为在坐的贵女解释，另一边的内侍也端着托盘让各位小姐观看。

等看完茶盏，其他人也是心服口服，确实是自身的技艺不足。

等这一切做完，公主身边的宫女才开口：“三位小姐请上前。”

向轻初起身，同姜婉婧一起。

皇后娘娘的赏赐是海外小国进贡的宝物，用上好的檀木匣子装着。

大昭以北建立了由几个蛮族建立的政权，挡住了大昭从路上去往周边小国，故而大昭开通了海路。

周边小国常常会进贡当地特有的东西，没见过的东西那自然是好东西，这几年海商是赚得盆满钵满。

檀木匣子被一一打开，是不同颜色的玉石，看起来很是精美，既是原石，还可以自己雕刻。

这赏赐也是让众人羡煞不已。

“刚才内侍禀报，这汴京的初雪今日来了，我们便来行令如何？”

上首的慈敬公主问声开口说道。

大家透过开着的半扇门看去，外面的雪下得并不大，冷风将稀疏的雪花吹得凌乱。

大家都赞同慈敬公主的提议，以“雪”为令。

由公主开头。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接下来便从向轻初这边依次行令。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到姜婉婧了，她顿了一息，开口说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②

“……”

几轮下来，就只剩下姜婉婧和刚才向轻初介绍细致那个邵雯颖。

两人又连着来了十几二十回，众人的心都被吊起来了，邵雯颖的才女之名不是虚假，但姜婉婧刚才的表现也是上好的。

大家都不知道谁能坚持到最后。

她们一句一句的诗句说出来，在坐的人心中只觉得自己平时实在有些惫懒。

最终是姜婉婧败下阵来，她实在是对不出了，将脑中搜刮了一遍，没有别的了。

姜婉婧起身福礼：“我输了。”

邵雯颖温吞的开口：“姜姑娘也很厉害，我不过平时喜欢看些诗集来打发时间。”

这说得很是谦虚了。

“你们将大氅披上，本宫命人将窗户开启，我们来赏雪吧。”

话音刚落，内监们迅速去到窗边，待各家丫鬟将大氅披在小姐身上后，齐齐的将窗户推开。

这雪是在她们煮茶时开始下的，后来越下越大，现在外面又是另一幅景象了。

樊楼高出汴京建的楼房，这次品茶宴又在三楼，从这里望去，砖瓦上已经被落下的雪花覆盖，薄薄的一层。

一眼望过去，天地一片雪白，现下的雪又大了些，有人伸手去接，看雪花在温暖的手心融化。

另一侧的窗户看去，便是皇宫，金色的砖瓦被大雪掩盖，大红色的高墙，与天地间的白形成强烈的视觉盛宴。

“若不是不可长时间盯着雪，怕伤了眼睛，我真想将这景色画下来。”

有人惋惜道，美景瞬息万变，靠人手中的笔是留不住的，且行且珍惜。

生在江南的姜婉婧从未见过雪，北上之时，姜婉婧就幻想过天地被裹上厚厚的雪会是什么模样。

真正见过后只觉得震撼和兴奋，姜婉婧眉开眼笑，脸颊上的小酒窝格外明显。

“你们江南不下雪的吗？”向轻初在一旁问道，她是看姜婉婧如此开怀，才有此一问。

“是啊，在江南只有冷，但却盼不来这雪的。”

“这汴京的雪下的可多了，准能将你过去十几年未看见的雪给补回来。”向轻初笑嘻嘻的说。

向轻初的声音有些大，离她们很近的女子听到后，也温婉的说道：“轻初说的不错，在汴京，姜姑娘看雪的时间很多。”

姜婉婧闻声转身，福礼回道：“多谢林姑娘。”

林研梓也同样回礼，见姜婉婧随和，她又开口询问：“姜姑娘，这头上金步摇很是别致，我还未在汴京的铺子里看到过。”

金步摇上的蝴蝶栩栩如生，好似要立刻飞起来一般。

她这么一问，有好几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姜婉婧头顶的金步摇上，做工确实精细。

见这边人多，又有些人过来了，出门本就是为了热闹，自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人多才有乐趣。

“实不相瞒，我家中是经商的，这乃家中铺子所出之物。”

①：出自宋徽宗的《大观茶录》。

②：依次出自王安石的《梅花》，白居易《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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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