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一夜,李姝泠醒转时,头还有些疼。她扶着头坐起身子,春宁她们进来把床幔拉起。
李姝泠先漱了口。
春安给她端来一碗参汤,“公主,给。”
参汤是春安提前准备好的,温热。李姝泠喝完后,有些想不起来酒席后的事情,意识模糊时,她好像看见了菩离,离她很近,她问他:动心了吗。
没有得到菩离的回答。
“还有几日去南昭寺礼佛?”李姝泠问,她有些急不可耐要去看望菩离。
“三日后是民间礼佛,再过四天便是皇家礼佛,还有六天。”春宁算道。
这么长!
李姝泠耸了肩,把参汤喝了一半。
春安道,“公主,今日可要去御花园。”
李姝泠想了想,应道,“去吧,我这殿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用完膳,李姝泠带着春宁她们晃悠悠的去了御花园,今日是个晴朗的日子,碧空如洗,不染一丝云彩,宫苑的红墙上洒下了叠叠的光影。
天气也没前几日那般冷,倒像是快回春一般。
御花园的亭子里,李姝泠刚一走近,就看到坐在那下棋的燕栖。她也学着李姝泠上次的模样,又当黑子又当白子,一会皱眉思索,一会儿雾散云开,玩的快活的很。
李姝泠走过去,燕栖正在白子那一边。
“咦,姝公主来了,要不要一起下盘棋。”燕栖指着对面的位置,邀约。
纵观棋盘,燕栖下的极烂。
李姝泠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落子的地方,索性随手一推,打乱,“重来。”
燕栖无所谓。
李姝泠是黑子,燕栖先落。
“我要下这。”燕栖看准了自己喜欢的地方,郑重落子。抬眼间,李姝泠的子已经下了。
“姝公主,你可要手下留情啊,别让我输的太惨。”燕栖一边落子,一边告饶。
李姝泠笑她,“你燕小姐,青楼都去得,还怕这区区棋盘上的几颗子。”
“这话可不对,青楼和棋盘怎能相比。一个花花钱就能快活一时的地方,和这费脑又费力的下棋一比,谈何资格。”燕栖眼珠直打转,“况且老话不是常说吗,这棋盘如人生,一步错,步步错,且落子无悔啊。”
“能言巧辩。”
“非也,是这个理。”
李姝泠看着棋盘上黑白棋子的走向,白子散落,黑子有条有理,燕栖不会下。
“你怎么一早就来了宫中?”
“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倒是比我去的还要勤快。”
燕栖笑笑,“当然,打好关系嘛。”
李姝泠觉得好笑,“你一个女孩子家,打好关系又何用,我又不能嫁给你。”
“那就嫁给我哥。”燕栖抬眼正色道。
李姝泠看她。燕栖的面容秀丽,眼睛细挑,微微上扬着,嘴唇有些厚。
“不嫁。”
“由不得你。”燕栖继续落子,生在皇家的人,姻亲哪里会说情投意合,两生欢喜,不过是巨大皇家宫布上安插的一枚棋子,哪里需要,便插哪里。
李姝泠当然知道。
突然,“喵呜……”长久一声猫叫。
李姝泠被吓住,手中的子落下,伴随着清脆的落子声,李姝泠看到了一只猫。
大约就是几日前那只。
它好像又胖了。
春安他们本是站在亭外的,听到猫叫,跑到亭子里,去赶那只猫。猫见了人,也不怕,褐色的竖瞳直勾勾的盯着李姝泠看,肥大的身躯晃悠悠的向她走近。李姝泠已经从凳子上惊站起来,躲到了亭外。燕栖还坐在原地,她手里夹着一颗棋子,眼尾一挑,棋子弹到了猫额头上。
猫吃疼,一下窜远。
李姝泠松口气。燕栖来时也听闻了李姝泠的事,这下见到猫也着实奇怪,猫不像是野猫,可皇宫内院住着的一众人,应当没那个胆子,在皇后和太子头上撒野。猫的确蹊跷,燕栖来了兴趣,她倒要看看这猫是往何地去的。
燕栖站起身,知晓她怕猫,便道,“姝公主,你在此等着,我跟着猫去看看,它到那个宫里,就知道是谁在养。”
“我知道是谁养的。”
“啊?”
“我知道的。”
看来是不愿意说,燕栖聪明的不再过问。
虽然独孤雁云说,一切都过去了,可几次三番的看到,心里委实不舒服,李姝泠对依和宫还是充满了好奇。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住着她母后愧疚的人,这种一眼就看出,有千丝恩怨在里面。不行,她得去看看。
“燕栖。”
“在这呢。”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燕栖点头。李姝泠让春安他们去找过依和宫的位置,那个地方很偏,离她们住的地方都很远。去的路上,宫人渐少,连花草都在递减,红墙剥落。幸好带了好几人,不然要是李姝泠一个人过来,她还有些害怕。
绕了几道弯,终于看到了依和宫的门。
李姝泠抬头看,牌匾已经脱色严重,暗生蛛网,宫门半掩,门上的漆色也差不多掉尽。实在不敢相信,这竟是宫中的一隅之地,委实破败。
“姝公主,这里是?”燕栖压根想不到,富丽堂皇的皇宫,会有这一处,格格不入的地方。
“养猫的人。”
燕栖讶然。李姝泠让春安她们一起去推门,门咯吱咯吱地响,大开后,里面要比外面更加荒败,杂草丛生,蛛网横结,偶有几声猫叫,就是没见到人。
正对着她们的宫门紧闭,窗户全是洞。
李姝泠实在搞不懂,母后既然愧疚,为何还让人住在如此残破不堪的地方。
“何人?”
突兀的声音吓了四人一跳。
循声望去,墙角边靠着一个女人,长发未梳,杂乱打结,在这寒冬里还穿着单薄的夏衫,露出来的手臂,有灰尘。女人的脸没对着她们,故而看不清长相,她吐出的音是温柔清冷的,李姝泠直觉,这是个温柔的女子。
“你是谁?”燕栖问。
女人这时转了脸,虽然脸上脏兮兮的,可还是能看出女子貌美,柳叶弯眉,樱桃小嘴,鼻梁挺秀,眉间还细致的贴着梅花的花钿,格外好看。
“此间十八载,怕是我说,你们也不认识。”女子仿若自嘲,嘴角微弯。
李姝泠觉得是谁不重要,猫才是重点。
正当时,亭子的那只猫从杂草里钻了出来,往女人怀里挤,喵呜叫的乖巧。
“猫是你养的?”李姝泠看到猫立马往燕栖身后躲。
女人摇头,笑道,“不知从哪跑来的,看它可怜,就每天给它点食物,它就常来了。”
说到这,女人摸了摸猫的头,细弱道,“畜生尚知感恩,怎么人不会呢。”
“这冷冷清清的依和宫,它是陪我最多的人,我有什么话也只能和它说。”女人笑起来,眉眼变的温柔,“若是人也如它这样,我就不用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不知今夕何夕,如蝼蚁一般,苟且偷生,死不得。”
燕栖闻言,笑道,“死不简单,一个房梁,一尺白绫,两脚一蹬,一了百了。”
“呵,是简单,可我不能死。”
古怪的人。
燕栖拉拉李姝泠,小声道,“我们先回去吧。”李姝泠也是这样想的,遂点头。正要走,女人又开口问道,“你们是何人,到依和宫来作甚?”
“我们是跟着猫来的,无意打扰你。”李姝泠看了眼猫,很快收回眼。
“无妨,好些年没见到漂亮的女儿和公子了,今儿看到,倒也心生欢喜。”
李姝泠笑。
“今年多大了?”她又问。
“十四。”
“真好,我的儿子就比你大四岁。”女人说到她儿子,眉眼极致温柔。
“走吧。”燕栖拉她。
李姝泠被拉着走,侧头看着那女人,一束阳光照在女人的脸上,她落满灰尘的脸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教人移不开眼。她年纪看着同独孤雁云一般,眉眼却比独孤雁云好看一些,这般美人,不该是在这,李姝泠暗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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