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贺连城手中拿着什么东西时，电光火石间沈妄脑中想到了许多事，罕见的整个人都愣住。

那原本是衣料的一角，断口整齐光滑，应是用什么利器割断。

布料本身的花纹已经让发黑的陈年血迹遮盖，看不太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妄只一眼就确认，这是他曾穿在身上后来让血流染透的那件贴身薄衫。

这件衣衫是他母亲用云雾绡制成，妹妹沈婷看到了还缠着也要做一身，最后把府里本就不多的料子全都耗了干净。

沈妄以为这些事情应该已经都淡去了，他从皈依之后就再也未曾回想过从前，那些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也从未入过他的梦中。

这一片沾着血渍的布料出现，瞬间就让他有了许多不该再有的陌生情绪。他以为忘记的细节，如同昨日发生一般，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沈妄道：“堂堂万剑宗的贺长老，怎么还去撬人棺椁。”

不待贺连城回答，他就直接把那片衣料拿了过来拈在指尖，没有半点犹豫的用业火烧成一撮灰烬。

贺连城没料到他动作这样快，业火点燃一点迟疑也无。看着那一点灰烬，剑修微恼道：“十方佛子，那是我的东西。”

沈妄摊手：“那不好意思，我跟你道歉。”他口中说着道歉，面上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能看到高高在上的贺长老怒形于色，也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贺连城妥善保存了近百年的东西，就这样让沈妄焚毁，说不气当然不可能。

但他也做不出同样的事情，亵渎人家的棺椁。尽管那衣冠冢的主人就站在面前。

贺连城还深刻记得起当时听说沈妄死讯后的巨大冲击感，他麻木的站在一众凡人里，看到沈家人扶着沈妄的棺椁进城，丧葬的队伍洒着漫天白花花的纸钱，再之后跟着一队面色沉重的士兵。

所有人都说沈妄死了。

沈少将军带兵清剿边塞敌军，大胜而归的途中遇到妖邪，下落不明近一个月。彼时人间各地妖邪倍增，灾祸四起。直到修真界后知后觉发现了下界情况，派出大量仙门弟子支援。待妖邪大量被清除，其余的纷纷蛰伏起来，才有人发现了沈妄相关的贴身物品。

贺连城来的太晚，晚到他来时，沈妄只剩了一件血衣能放在墓里。

他原本以为这如流云般短暂的凡人记忆不可能动摇他花了上千年铸就的剑心，可在闭关之时，一日复一日的回忆翻涌成了心障。

贺连城心绪难平，沈妄却像解决了一件烦事，抚着下颌考虑怎么处置剩余的那只魑魅。

派去的纸童也在这时返回，肩上还扛着一个年轻公子，只是已然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纸人身形瘦弱，扛着那个年轻人就显得十分沉重。

沈妄正准备走过去看看那个凡人受了什么伤，忽听耳边响起裂帛之音，同时余光闪过一道微亮的光。

沈妄顿了顿，眸光朝着自己的衣摆看去，赫然缺失了一角。

再看贺连城，对方手中多了一条布料，颜色雪白。

沈妄下界统共就两套衣物，其中一套还莫名其妙让贺连城割了一角，他神色霎时沉了下来，冷声道：“贺长老，你有喜好收集他人衣料的怪癖我管不着，但你割我的衣服算怎么回事。”

贺连城把那角衣料收好，回道：“我会赔你。”

沈妄与他多说一句都会嫌多，冷冷扫他一眼不再搭理，转而去查看那个凡人的伤势。

纸人没被收回前，就乖乖的站在那扛着人，方便了沈妄把其看了个遍。

除了手臂上一次次取血留下的伤口，这个年轻的公子身上倒是没什么别的伤。至于昏迷不醒，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吧。

这人关在魑魅洞里不知多久，摸着瘦的很。沈妄看他身上脏，本来不想抱。但纸人又不是他的，使唤不动，索性还是把人接了过去。

大概是动静大了些，年轻公子被折腾醒了。对方右手还搭在沈妄肩上，睁开的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祁宵没想到他睁眼看到的是个和尚，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是死了吗？”

他想摸摸自己的温度，却忘了手还在沈妄身上，不小心蹭过对方的胸口。

祁宵:“咦，暖的。我没死？”

沈妄把他的手放下，退了一步，“施主，你摸的是我。”

贺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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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撬人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