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冷素秋遭天火焚身,只剩一缕飞灰,飘飘然绕过昆仑山,来到一处水草丰美之地,萦绕徘徊,终于落到一株苍耳子上,细细密密的毛刺粘住了灰烬,再飘飞不起来。
此时,一个白衣身影走了过来,到那株沾染采撷植株,将灰烬收入一个玉瓶中,塞上木塞,轻轻摇一摇,举起玉瓶对着阳光一照,里面光彩熠熠,灰烬结为一个魂魄。
这白衣人影正是于成悦,他才要把玉瓶收入囊中,忽地扑棱扑棱飞来一只雀儿,停在他肩头,对着玉瓶叫个不停。
于成悦长叹道:
“你家仙子真是算得明白,这就差你来问我要她徒儿的魂魄,罢了,这个魂魄实不大好驯服,我便送她这个人情。”
手中的玉瓶变幻成黄豆般大小,递到雀儿嘴边,那雀儿叽叽欢叫两声,衔住玉瓶飞走了。
雀儿虽小,飞起来却是神速,不久便直达空灵峰,飞到华容仙子的房中,将玉瓶交到华容仙子手中。华容仙子坐在桌前,施法把玉瓶变回原来大小,对着玉瓶自语道:
“幸得成悦神君有心收取你的魂魄,才不致断了你的仙根。秋儿,你一心向道,待人冷淡,其实情深意重,终于领悟无情亦是有情,毁灭亦是新生,道不在法外,而在心内,小道唯己,大道唯公,公道亦在心中。肉身而已,不定生死,你既为我徒儿,便是我所修道必经之劫,你凡身散去,我便削发再造你的真身,此身乃元魂所依,缘法深浅,都要看你自己的修行了。”
言罢,雀儿飞上华容仙子肩头,张开一翅,翼尖如刃,将华容仙子披散下来的一头秀发齐齐削断。
华容仙子施法将根根断发头尾连接,合为一根,手中出现一根金光熠熠的绣花针,以发丝为线,穿针走线,经纬交织,渐渐成形。华容仙子每织一针,指尖上就流出一股灵力,融入发丝,一针一线,都编入了她的神修。
从天亮织到天黑,又从天黑织到天亮,华容仙子没有停歇一下,足足耗费了半数神力,终于织出了冷素秋的形体,那编织好的柔光烁烁,将冷素秋的样貌身材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展现出来,发丝笼络之内分明就是沉睡着另一个冷素秋。
以丝缕魂魄再造发丝仙身,纵是华容仙子这等法力高强者亦是强行为之。织完冷素秋的形态,华容仙子已是倦容满面,耗费的神修令她一时虚空。
雀儿一直趴在桌边陪伴华容仙子,偶尔打个盹便立即醒来,一时看到华容仙子手中织好的形体,欢喜地啼叫起来,困意全无,起身奋力去啄玉瓶上的木塞,几下便啄开了。
华容仙子对雀儿露出笑意,双手托起发丝织就的形体,转身走到床榻边,把形体在床榻上伸展开来,而后拿起玉瓶,将瓶里冷素秋的魂魄均匀地倒撒在发丝织就的形体上。
但见魂魄在发丝间流淌,每到一处都充溢起一段骨肉,渐渐充满整个形体,冷素秋再造之身也渐渐展现出来,她面容憔悴,闭目沉睡,看起来和从前并无二致,只是一时神智尚未恢复。
华容仙子不辞劳苦,为冷素秋再渡仙力,许久,冷素秋渐渐睁开眼来,看到眼前的华容仙子,恍惚间以为是梦入魂魄,轻声道:
“师父,难道是我身死还能魂归空灵峰么?”
华容仙子收手,笑道:
“秋儿,你醒了。”
冷素秋眨了眨眼,身上无甚知觉,只当自己是魂魄之形,道:
“师父,徒儿擅作主张,为还暮雨代嫁的恩情,焚自身以灭天火,今生不能报师父的知遇之恩,怕再无来世得见恩师,身死前我尚铭记师父的教诲,心怀意念如能残留一缕魂魄,必来告慰恩师,想必正是我的魂魄来到空灵峰上与师父相见,师父,您可会原谅徒儿么?”
华容伸手搭在冷素秋脉上一试,道:
“秋儿,此言差矣,你确是一缕魂魄,却也并非只是魂魄,为师知道你的难处,你不仅是为暮雨而死,更是心系人间众生,这才焚身灭火。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也算是了断尘缘,修成仙德,肉身虽毁,魂魄尚在,为师以发丝再造你的仙身以复新生。此时的你仙根不稳,修道之路漫漫,来日苦多。”
冷素秋眼望华容仙子,怔怔地看着她发上割掉的残痕,一时心中起伏,呢喃道:
“师父怎能为我断发耗费修行。”
冷华容仙子试着冷素秋的脉象逐渐平稳,收回手,道:
“发断还会再生,你舍命以求大义,德行醇厚,将来必可有所为。”
冷素秋听闻,心中豁然开朗,心道师父断发再造之恩只有日后慢慢还报,还有一些疑虑,便问道:
“师父,暮雨虽为妖兽,但从未惹出什么祸乱,况且晨风前身乃是战神,成德道人何须越过师父亲自引天火地寒,要灭其元神,甚至流殇仙尊也被累及。”
此问似乎是难住了华容,她站起身来,转过头去,透过窗子远眺空灵峰的飘渺云海,幽声道:
“这事须得从长计议,为师亦不能看得透彻。诸神严苛,更有为一己私欲者,害了诸多生灵,其间千丝万缕,牵扯不清,不过一切始终不能言明,非凭一己之力而能为之。秋儿,你身子过于羸弱,这段时日,你好好将养着罢。”
冷素秋虽不甚明白华容仙子话里的意思,但能听出其中的悲凉,即使空灵峰高过云海,亦有它不可企及的高空在上,高山仰止,前路未知,唯有此时的修行方能承载未来。
再说霸鹟将海棠花枝和书信送到柏舟手中,柏舟依照暮雨信上所言,将海棠花枝插在一瓶净水中,日日为其更换新水,等待花开。
海棠花枝就摆在甘棠房中,说来也怪,自有了那花枝,甘棠日日只对着它,眼中虽然仍旧没有神色,气色竟一天必一天好了起来,且能喂进些汤汤水水,令柏舟甚感欣慰,时时对她念叨:
“甘棠,暮雨说你和甘修的魂魄就寄养在这两朵海棠花苞里,过了这么多年,你终于和修儿再度重逢。海滩花苞即将绽放,花开之时就是你与修儿再见之时,我必会好好照料你们,绝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且暮雨说修儿真身陨灭,魂魄离散太久,一时难以再造真身,你们兄妹魂魄出世时,须得你分一些骨血给他,所以,你更要养好了身子,这样你和修儿才能身强体健。”
正说着,小太监祥云匆匆走了进来,立在屏风一侧,脸色焦急,欲上前又止步,似有要事启奏。柏舟见状起身往外走,即将到外间又折回去关上了窗户,以免晚风刮进来,这才到外间,此处等候着一名老太监和一员将领。
柏舟先命将领复命,那将领道:
“陛下,李相那贼人恐是这一两日便有动作。”
柏舟再次确认道:
“此消息当真可靠?”
将领回道:
“陛下,末将愿以性命作保,他狼子野心,暗弄兵权,不日即将谋反。”
柏舟神思凝重,沉声道:
“是朕疏于朝政,未能明察。事已至此,未免有太多伤亡,你且遵照拟好的诏书传令下去,命各路兵将先退兵罢。”
那将领不甘就此退兵,急道:
“陛下,任那李贼有何能耐,属下皆愿誓死抵抗,怎能不战而...”
柏舟打断他道:
“朕意已决,尔等速速领命退下,退守都城外等候军令。”
那将领无奈之下只能听令离去。
柏舟长长出一口气,再问那老太监:
“太后和后宫嫔妃俱已安排妥当了吗?”
老太监答道:
“回陛下,太后和娘娘们都送出宫去了,先行安置在各地行宫,皆有信得过的人守护在侧,前日派去知会应太妃的人已飞鸽传书回来,太妃那边不必挂怀。一旦事发,宫眷们自有人接应送往更安全隐蔽之地,绝不会受战事牵连。只是,小皇子出宫太久,一直还未曾寻到。”
柏舟点点头:
“是急从权,简兮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此行有自有安排,或许已到了安稳的去处,该回来时便会回来。你再在城外加派些暗卫,一旦发现他的行踪立即将人拦下,切莫让他卷入这场纷争。”
老太监应了,柏舟又问道:
“皇命已下,冷候及众臣有何反应?”
老太监皱起眉头,犹豫道:
“这...这...”
柏舟厉声道:
“快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老太监才道:
“陛下,老奴三番五次劝说朝臣大人们遵照陛下旨意行事,但...但群臣忠心耿耿一片赤诚,都不甘屈服于李贼。近日,朝中又有几位忠良离奇失踪,坊间流言四起,朝廷亦是...人心惶惶。陛下派老奴差人查探,去得数十个内廷高手只回来一人,已伤得面目全非,只留下几句话,就昏死过去,没得救了。”
柏舟疑道:
“他都说了些什么?”
老太监额上直冒汗珠,他颤巍巍拿衣袖擦拭额头,道:
“他...他所说的正是陛下预料的,李贼在修炼邪术,能噬人魂魄,他身旁有个名为烈煞的异士,更是个魔头,二人狼狈为奸,暗中把持朝堂,囤积粮草兵马,肆意妄为,嗜杀成性,荒□□烂,已成了溃烂的毒瘤,且他二人计议,倘若朝臣们不肯屈服,便将臣子们杀尽,或以邪术变成傀儡,助他们把持朝廷。李贼如此大逆不道,野心昭昭实是枉为人臣,据闻那妖士法力高强,更甚于黄鼬精,他们要祸害我安济国,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陛下须得深思熟虑,力保江山,如今这等情形,老奴斗胆谏言,那李琴安乃豺狼之徒,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不时就要胁迫中宫,陛下,老奴恳请陛下暂且出宫避一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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