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安露出一抹嘲讽，异委会认为故事能到这里就结束？

可笑。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扶住面前亮着绿灯的麦克风，缓缓道来："然而，史书未曾记载的是，这位护国英雄哈姆雷特，实则在决斗前早已秘密投靠了福丁布拉斯，他真正的目的是借外邦之力颠覆单迈，自己称王，而他的死亡，不过是一场演给世人看的金蝉脱壳之计。"

何其安非常高明，他利用了莫执接龙中的「追授哈姆雷特」和雷擎接龙中的「福丁布拉斯战死」这两个既定事实，给出了一个和林晚完全相反的结论，属于规则可认定的创造性拓展而非逻辑不一致。

他一下子将哈姆雷特从一个救国者变为了叛国者，将故事从家国情怀扭曲到了背叛和阴谋，从根本上摧毁了异委会众人构建的故事价值观和感情基础。

这是一次毁灭性打击。

异委会众人心中一震。

下一刻，绿灯在魏商言面前亮起。

魏商言此时没在想何其安的故事，他正站在金字塔的巅峰俯瞰整个规则逻辑。

在游戏的第三轮，他因势利导讲出了「哈姆雷特和克劳狄斯两败俱损」的结局，触发了规则的结局检测报告，他立刻就察觉出，规则系统不是靠参与玩家的主观感受来判断结局，它的内部有一套自动化的逻辑收束检测算法！

如果，能够给出一个规则系统无法检测的句子……他意识到，这是比起「达成公认结局」更能直接破局的关键！

魏商言只略作沉思，很快就对着麦克风说道："但这一切，不过是「观众的剧场」中一个尚未达成结局的故事，我们此刻的叙述，本身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魏商言作为故事讲述者，主动打破了剧情的第四堵墙！他直指向规则检测程序的核心！

魏商言的句子包含了两个关键部分，一个是「尚未达成结局的故事」，另一个是「本身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句子是叙事的一部分，它在表明故事连续过程的同时又声称「我们此刻的叙述」是故事的结局，这意味着，句子同时存在「尚未达成结局」和「本身就是结局」两种状态。

这创造了一个逻辑悖论。

如果叙述是故事的结局，那么故事应该已经结束，但句子又说故事「尚未达成结局」，这矛盾了。

而如果故事尚未结局，那么叙述不能表明结局，但句子声称它「本身就是结局」，这又矛盾了。

规则的内部核心系统必须检测参与者的每一句话，判断是否达到「故事逻辑收束」的条件。

因此，魏商言仅凭一句话，就可以让规则的程序系统必须决定是否接受这个结局。

如果它想要接受，就会发现结局条件并未满足，因为「尚未达成结局」。

如果它不想接受，它又会发现此句中含有「本身就是结局」，让它不得不接受。

就如魏商言预见的。

规则的核心——那只人偶手中的麦克风内部，假如有人能够观测的话，可以见到，由绝对逻辑构筑的规则世界，此刻正迎来它的终焉。原本如恒星轨道般精密运行的数据流，在「说谎者悖论」的引力撕裂下骤然失序。

无数代表规则的字符脱离了既定轨迹，化作一场狂暴的数字星尘，在崩溃的链式反应中相互撞击、湮灭，最终坍缩成一个吞噬一切意义的逻辑奇点。

弹指一挥间，六人意识回归现实。

何其安被雷擎按在地上，他手中的麦克风也被林晚踢到了眼前。顺着麦克风滚动的方向，何其安正用一种看见未知恐惧的眼神僵硬地盯着魏商言。

……

异委会研究部员工休息楼层，魏商言坐在落地窗前。他捏着小勺，用轻微的力道搅拌浓醇的意式咖啡，杯勺碰撞发出的清脆声让他的思绪缓缓而起。

魏商言发觉自己的特殊性了。

他很确信，自己的意识在规则场域崩坏时可以清晰感受到规则运行的字符和轨迹。

从「劫尽谱」那是就有了怀疑，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对称走廊」流露出来的红色丝线就代表了规则程序。

一直以来，他认为这种现象只是意识层面的感知触动，直到他确定莫执等人看不到字符，这才引起注意。

他回想起「幸运量子星」里的画面，在黑暗的空间里，金色的星辰字符汇聚成数据流静谧流淌，当他想靠近时会遭到极大的引力。

而这一次经历的「观众的剧场」，他更是在逻辑爆炸前看到了如恒星组成那样规整、宏伟的数据轨道。

魏商言突然感到一阵颤栗，他视线所及，是数以亿计的星系，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足以吞噬成千上万个太阳系的巨大结构。

他所知的文明历史、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丰功伟绩，都只是光点中的沧海一粟。

他产生了一种恐惧与崇拜交织的极致情感，代表冰冷、规律、不可抗拒的运行法则统治着本宇宙，从星系的旋转到光子的跃动，一切都遵循着这种公式。

他没来由的生出谦卑感，他试图用「永恒」、「浩瀚」、「巨大」等词语来形容看到的景象，但微观里碰撞、撕裂、聚变的狂暴字符与宏观上流淌、宁静、秩序的数据流只让他眩晕。

魏商言不小心手抖，咖啡从杯子里撒出，溅在他的研究服上，褐色与白底产生强烈的视觉差异，这才让他清醒过来。

"魏老师？魏老师！老魏！"莫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魏商言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莫执和林晚也坐了过来。

林晚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衣服。莫执则调侃起来："老魏，是不是该体检了？端咖啡有点手抖啊。"

魏商言失笑，反问他："莫医生神采飞扬，又拿到什么情报了？"

莫执和林晚对视一笑："何其安吐出来新线索。"

魏商言摆出倾听的姿势。

莫执继续说："他听命于一位代号「达尔文」的新纪元管理层。这位达尔文会定期提示他取用规则附着物，按照计划安装在相应的区域建筑物内。"

魏商言提问："有没有找到达尔文？"

林晚摇摇头："达尔文很谨慎，每次与何其安见面都在不同地点和不同时间。目前网络部在破解何其安的行动轨迹和通讯信息，相信很快会有新的线索。"

这时，魏商言思绪一动，提问："达尔文让你们想到了什么？"

莫执："你是说……达尔文进化论？不，按照新纪元战略部署的筛选机制来看，难道是……"

"社会达尔文主义！"莫执和林晚同时说出。

莫执赞赏的看向林晚："林队长可以呀，推理能力进步神速。"

林晚笑了笑："我可不能再拖你们后腿了。"

对于林晚在智斗环节的表现魏商言不做评论，她能主动进步是好事。

回到当下，魏商言提示莫执："社会达尔文理论强调将自然选择和适者生存运用于人类社会发展中，本身是一种扭曲的意识形态。这套理论和新纪元「规则筛选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新纪元的管理层选择「达尔文」作为代号，本身也是展示了他的伦理理念，所以我认为可以关注这个方向的调查。"

林晚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我马上回去报告这个思路。"随后她小跑着推开玻璃门，身影消失在走廊。

莫执笑着看林晚离开，等他再转回来时，脸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老魏，岑晏又向程部提出侵入性研究申请了，龙岚知道这件事，已经准备向伦理委员会发起资格审查。"

魏商言平静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这件事先不急，我需要和岑晏再进行一次沟通。"

莫执见他自有安排也就没再多说。

魏商言很清楚岑晏为什么会提出侵入性研究申请。他在岑晏提取自身数据时偷偷动了点手脚，这导致岑晏的研究几个月来毫无进展，当然会着急。

一开始，程远山想利用岑晏的适配体研究来控制他，可随着魏商言和探索部合作关系加深，程远山在这方面也就暂时收起了獠牙。

程远山本身只是只沉迷于权力斗争的困兽，魏商言认为不必太在意他，而岑晏的研究随时可能指向自己未知的弱点，所以魏商言将其优先程度放在了程远山之上。

关于「规则」的研究，魏商言现也有了新的想法。

他想要通过岑晏进一步剖析「双数日」的可能性，所以岑晏的研究计划不能停下，而要想驯化岑晏这头疯狂的野兽，魏商言必须让他在「接近真理的狂喜」和「真相难觅的煎熬」之间剧烈摇摆。

要通过手段给岑晏的研究狂热降温以抑制他可能带来的危险，又要持续喂养以维持他的活性。

魏商言心中确定了针对岑晏的计划。他打算利用岑晏对终极知识的渴求，进行一场关于「渴望」的条件反射训练，整个过程充满风险，但他自信能支配锁链。

于是，在下一个周的星期一，魏商言按照规则适配体研究计划的约定，来到了岑晏的实验室。

好苦啊，码字怎么这么费脑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社会达尔文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