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例行检查结束后，魏商言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静静看着岑晏审视那份被干扰的数据报告。

岑晏注意到他的反常，放下报告，单手撑在桌面支住下巴，笑眯眯的看着魏商言："魏教授，可还有什么疑问？"

魏商言没有回答他这句毫无意义的询问，反而绕过仪器，走到一旁的座椅坐下："岑主任，你对这组在双数日固定出现的能量溢散峰值有什么看法？"他用眼神示意了报告。

岑晏表情瞬息间变换，眼镜后的目光顿时锐利无比："你注意到规律了？……魏教授认为这是什么？"

魏商言故作沉吟，仿佛在心里组织语言："不像是单纯的规则周期，更贴近于……接收器的功率。在特定的时间会提升到一个更高的波段，或者说，它像是过滤了噪音，接收到更纯净的频率。"

岑晏听到这里，呼吸竟微微急促，他用双腿滑动座椅靠近魏商言："这支波段、你能解析出内容吗？"

魏商言摇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根本无法解析。它的编码方式完全未知，不属于现存任何信息体系，要理解它，需要建立一套全新的解码工具。"

他故意停顿一下，看向岑晏实验室的各类仪器。

终于，他像是极有耐心的垂钓者，抛出了真正的饵料："岑主任，你的设备能够监听到它的存在，但却无法理解它。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岑晏双手扶在座椅扶手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盯着魏商言：’什么交易？"

魏商言嘴角上翘："我允许你在我下一个「双数日」进行更高精度的全程监控，甚至，我还可以配合你进行一些外部刺激实验观察通道的稳定性，比如说……主动违反规则。"

他轻松的靠上椅背，以上位者的姿态继续说："作为交换，所有的原始数据，我必须拥有第一手访问权和备份权。并且，实验的最终解释，必须经由我和你共同确认。"

魏商言抛出了一份岑晏难以拒绝的诱惑。他允许岑晏进行更高精度的监测和实验，这意味着岑晏可以进一步解析魏商言身上规则适配的秘密。

但同时，他要求岑晏上交主动权，也侧面规避了岑晏和程远山之间的秘密协议。

岑晏确实也陷入了短暂的挣扎。魏商言给予的诱惑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但条件也非常苛刻。如果答应魏商言的要求，意味着他会「背叛」程远山，未来交予程远山的数据必然经过一定的美化。

可是，魏商言身上「双数日」的秘密是岑晏无比渴望的「真理」，只要这个诱饵存在，他不管怎样都会咬上去。

两人的谈话暂停了很久。

终于，岑晏下定了决心。他看着魏商言，仿佛在看向通往「真理」的大门："……我同意。但是监测方案和实验模式必须由我的团队来定。"

魏商言颔首："可以。但我必须拥有一票否决权。"

两人伸出手相握。这不是和解，也不是合作，而是一场基于互相之间极度不信任的共同合谋。

魏商言以宇宙的碎片为锁链，以终极的真理为诱饵，对岑晏进行着一场冷静而又残酷的豢养。

他既是囚禁岑晏的狱卒，又是后者窥探神之领域的唯一的窗户。

按照两人的协议，在第二个「双数日」，魏商言进入了岑晏的实验室。

岑晏在魏商言身体周围布设了许多超高精度的激光测距仪和引力微变化传感器，当魏商言主动引起裂隙出现时，这些仪器可以精确观测到这片空间在几何上的细微性变化。

而通过魏商言大脑上贴满的高灵敏传感器，可以监测是否存在异常的信息流涌入。

当魏商言和规则的裂隙互动时，他的大脑会处理海量信息，这必然会伴随着无法用生物电或特定能量解释的熵减现象。

岑晏要寻找的就是这个能量产生的瞬间，这将是裂缝存在的铁证。

一系列的准备过后，两人静静等待19:19到来。

突然，魏商言耳边传来熟悉的轻敲声。

「叩」、

「叩」、

「叩」。

间隔三声过后，魏商言没有闭眼，他心中做好准备迎接裂隙的到来。

一阵诡异的静谧陡然间从头往下笼罩他，仿佛一层看不见的电离层将他与外界隔离。魏商言只觉得体内突然冰冷无比，汗毛瞬间竖立，身体从外部感受到一种灼烧感。

他本能的想要闭上眼，但来自高维的规则力量强制性控制住了他的五官。

在距离他双眼几厘米位置，一丝熟悉的、扭曲的裂隙出现，幽暗的红色幽光从内透出，裂纹仿佛是活着的生物，它缓慢的、蠕动着张开，仿佛要把内脏和血肉透露给魏商言。

在诡秘的寂静中，他似乎听到了某种极高频率的嗡鸣，

和第一次观看时近乎恶心晕厥的状态不同，魏商言敏感的察觉到几丝一闪而过的星流幻像。

在裂缝里、如深渊般可怕背后，似乎暗藏着更为深邃、超出认知、难以理解的秩序感。

那一刻，魏商言浑身好似触电般通透，他突然明白了，裂隙展开的是「规则」内部。

在他对规则一无所知时，他无法理解和处理这种信息，大脑为了平衡自己的认知「创造了」一种解释使自己接受。

于是大脑把规则的具象「转换」成为神话里的克苏鲁形象，让「未知」变成了「已知」，从而保护大脑自己不会因为目睹无法承受的信息而疯掉。

这是大脑本身存在的「保护机制」，是心理学上的认知偏差和心理防御，也是人和规则、和高维宇宙沟通时的自适应协议！

规则蕴含的宇宙信息远超任何一个意识体的处理上限，这种「大脑欺骗行为」，是为了让有限系统能够无限运行而必须采取的安全措施。

意识到以上这些内容，魏商言控制不住自己颤抖，他戳破了自身大脑的谎言，产生极强烈的应激反应。

岑晏看到魏商言的失控，他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实验，反而要求助手们继续观测。良久，魏商言抽搐着倒在地上，岑晏才从数据监控仪上直起身体，用激动的声音宣布："停止实验。"

……

魏商言感觉时间过了很久，醒来时，他正躺在岑晏办公室的长沙发上。

岑晏心情不错的坐在旁边："魏教授，身体感觉怎么样？"

魏商言冷淡的瞥他一眼，没说话。

岑晏也不介意，他就差哼着小曲儿表示兴奋了："魏教授，放心。我实验室里什么器材没有？检查过你身体了，没事。"

魏商言坐起身，询问："结果不错？"

观岑晏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他一定是收集到决定性数据了。

果然，岑晏立刻凑近，兴奋的展示着原始数据图表，指着上面的异常值，用几乎痴迷的语气尝试解释他的发现："魏教授，你不是一个简单的「规则适配体」，你是一个信息对接口。"

按照岑晏的意思，裂缝周围的时空本身是不稳定的。

「双数日」并非魏商言的生理周期，而是这个微观不稳定区域与宏观宇宙背景产生共振的窗口期。

所谓的引动规则，实质上是规则通过裂隙与魏商言对接，实现信息流通的模式。

他们触碰到的，是一种超越宇宙规律的力量，这不再是生物学或者物理学的范畴，而是步入了近乎「神学」的领域。

魏商言看着岑晏陷入朝圣般的狂热，知道已经成功让他的视线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双数日」背后那片浩瀚而危险的未知领域。

他利用自己身上的特殊规则，走了一步极其精妙而危险的棋。他让岑晏得出来一个接近真相、足以让其痴迷一生的结论，从而牢牢锁住岑晏未来的研究方向，变成了自己探索规则奥秘的工具人。

……

那之后，魏商言花费近一个月才平复下应激后遗症。他知道，下一次再目睹裂隙时大脑还是会应激，只有当他认知得越深、越多，他面对裂隙才会越自如。

此刻，他把注意力从「双数日」转向了对新纪元的追踪上。

魏商言重新审视了「达尔文」的线索，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内在逻辑。

新纪元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核心是主动制造灾难事件，利用规则作为筛选器，定期在人口中筛选出那些智力、体能或运气上更适应残酷新世界的人，淘汰不适应者。

而规则的窗口期，测试魏商言是否是一个合格的「信息对接口」，目的或许也是筛选出能够承受信息冲击、能够理解并运用规则的「适配体」。

二者都并非随机事件，而是有规律、有目的的测试。只是一个作用于宏观的社会层面，一个作用在微观的个体层面。

新纪元最终目的指向某种形式的社会优化，规则则可能是想超越当前的宇宙运行模式。

当然，新纪元是在试图扮演神明，实际上是人的**，而规则，是一种更加本源、纯粹的力量。

【这位达尔文先生，是否也隐约察觉了宇宙尺度的筛选规律？】魏商言的思考很快有了验证的机会。

根据探索部的调查报告，在何其安的加密通讯中，新纪元的达尔文和他的接头地点基本处于A城范围内，画像推导，此人极有可能为社会科学学者，因此，探索部决定围绕A城相关学科人员进行非接触性排查。

魏商言向龙岚提出了到A城出差申请，莫执和林晚跟随他主动提出申请。

龙岚稍作考虑后，批准三人的出差计划，但她要求魏商言三人不得干扰探索部的调查。

长空无痕，飞机落地。魏商言三人扮作学术访问学者来到A城。

小番外

莫执：老魏，岑晏那边怎么解决？

魏教授：简单。

莫执：？

魏教授：驯狗。

莫执：……你够狠。

岑晏：我招你惹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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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岑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