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王格斜倚在一根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柱上,姿态刻意放松,却掩不住眼底那丝紧绷的警惕。他深吸了一口指间夹着的香烟,劣质烟草燃烧产生的刺鼻蓝烟袅袅升起,在他那张故作深沉的脸前盘旋。

他身上那件印着巨大名牌Logo的T恤衫,针脚粗糙,颜色饱和得扎眼;脚上那双所谓限量款球鞋,鞋型笨重,材质硬得反光。就连他叼着的半包“软中华”,烟盒皱巴巴,烫金字体模糊歪斜,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廉价仿冒感。

那股浓烈呛人的烟味,像一条看不见的毒蛇,猛地窜向不远处的陈储枫。

陈储枫正凝神观察墙壁上一道异常扭曲的木纹,气味毫无征兆钻入鼻腔,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眉头紧紧蹙起,仿佛那味道是实体,烧灼着他的喉咙。

他天生对烟味极度敏感,从未碰过,此刻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几乎是陈储枫皱眉的瞬间,一道人影如风掠过。岳听松眼神冷冽,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他精准地一把攥住王格手腕,力道之大让王格痛呼出声,嘴里的烟瞬间被夺走。岳听松看也没看,指尖用力一捻,猩红火星迸溅,随即被他狠狠掼在地上,锃亮皮靴毫不犹豫碾上去,带着冷酷的决绝,将那点微弱的光彻底踩灭在腐朽木屑里。

“你他妈活够了?!”王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激怒,脸涨得通红,捏着假烟的手背青筋暴起,瞪着岳听松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他感觉自己苦苦维持的“体面”被当众撕碎,尤其在那个总是清清冷冷的陈储枫面前。

“你TM才活够了吧!”岳听松的声音比他更冷,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在空旷处激起回音。他微扬下巴,眼神如刀锋刮过王格的脸,最后落在那冒烟的残骸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全是木头!就你那破烟,火星子乱蹦跟放烟花似的!你想死没人拦着,别拖着我们给你陪葬!”他顿了顿,目光轻蔑地扫过王格全身,定格在那包假中华上,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嘲讽,“还有,你这烟假的吧?啧,一身地摊假货还搁这儿装模作样,不嫌寒碜?”

陈储枫听到他们的对话愣了一瞬。话虽难听,他却能感觉到——岳听松是在护着他。

“你——!”王格被戳到痛处,尤其“一身假货”像毒刺扎进他极力掩饰的自卑里,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却挤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他确实没钱,家里更是一团糟,这身行头是他省吃俭用甚至借钱才置办起来的,是他在这诡异地方维持最后“体面”的铠甲。如今被岳听松当众扒下,露出了里面不堪的底色。

“不会说人话就滚回去回炉重造!”岳听松嗤笑一声,懒得再看,利落转身,几步退回陈储枫身边。

他高大身躯微侧,挡住王格可能投来的怨毒视线,低头看向陈储枫时,脸上冰霜戾气如同遇阳消融,只剩专注的温和。他压低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还有味道吗?难不难受?要不要我请系统净化一下空气?”手指无意识地在虚空中轻点,像在召唤无形界面。

陈储枫轻轻吸气,空气中残留烟味仍让他不适,但他只摇摇头,脸色还有些微白:“不用,没那么娇气。”他抬起头,清澈目光落在岳听松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惊叹。

那张脸,几秒前还布满寒霜,眼神锐利得能杀人,此刻却已完全平静,眉目舒展,甚至唇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刚才那雷霆夺烟只是错觉。

“你变脸……真的好快。”陈储枫轻声说,语气里是纯粹的惊奇。

岳听松被他这直白评价逗得低笑,胸腔微震:“我怎么不觉得?”他歪头,笑意更深,但眼底深处,却飞快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捕捉的复杂——那是一种被看穿伪装的微澜。

陈储枫没接话,只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缓缓抬起双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触感,轻轻覆上岳听松的脸颊。

这动作太过自然,又太突兀,带着不容置疑的纯粹。岳听松身体瞬间僵住,呼吸停滞。陈储枫的拇指,带着近乎固执的认真,轻轻按在岳听松上扬的唇角,缓缓地、坚定地将那抹笑意按了下去,抹平了习惯性的弧度。

“别假笑,”陈储枫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真的开心一点吧。”

那微凉指尖触感,近在咫尺的清澈目光,平淡却直击心底的话语……像无声惊雷在岳听松脑中炸开。他瞳孔骤缩,所有思绪防备被清空,只剩脸颊上清晰的、微凉的触感,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猛烈撞击的回响。时间仿佛凝固。

等他猛地回神,陈储枫已若无其事放下手,仿佛刚才惊世骇俗的举动只是拂去微尘。岳听松喉结滚动,下意识抬手,指尖轻触自己刚才被按平的嘴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指的温度。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像细小电流,从那一点迅速蔓延。

这短暂微妙互动被不远处夏叙言看在眼里。他靠在另一根木柱上,脸色苍白得厉害,额角渗着细密冷汗,似乎忍受巨大痛苦,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的目光在岳听松那瞬间失神又迅速掩饰的脸上停留一瞬,又滑向神色平静的陈储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更深忧虑。

令人窒息的沉默被陈储枫打破。他不再看岳听松,而是将目光投向这片由腐朽木板构成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诡异空间深处。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亮起的萤火,毫无征兆在他脑海中闪现,清晰无比。

他微微蹙眉,像自言自语,又像向同伴抛出深思熟虑后的结论,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个门世界中……有可能还存在另一个门世界吗?”

这句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所有沉寂和各自心思。

“什么?”王格还沉浸在愤怒难堪中,没反应过来,茫然重复。

而岳听松和夏叙言,如同被无形电流同时击中!陈储枫这看似随口的疑问,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他们被某种无形规则或思维定式遮蔽的认知!

岳听松猛地抬头,锐利目光如探照灯扫视周围层层叠叠、扭曲错落的木板墙壁,那些之前看起来只是结构混乱的腐朽之物,此刻在脑中仿佛被赋予新的、令人心悸的含义。它们不再仅是障碍物,而像是……某种巨大拼图的碎片?或嵌套结构的边界?他眼中震惊如同实质,迅速替代了刚才的怔忪和脸颊残留微温。

夏叙言更是身体剧震。这想法……太疯狂,却又在逻辑缝隙中透出令人胆寒的可能性!

两道震惊到极点的目光,如同实质探照灯,齐刷刷聚焦在陈储枫身上。那目光里有震撼,有审视,甚至有一丝对未知的惊惧。

陈储枫被他们看得不自在,微微侧脸避开过于灼热的视线,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无辜的真诚:“别这么看着我,”他语气坦率,“我真的只是……忽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而已。”他强调“忽然”,仿佛那灵光一闪与他本人的深思熟虑毫无关系。

然而,这平淡话语却像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点燃行动火种。岳听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惊涛骇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第一时间看向陈储枫,眼神询问意味清晰无比:“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扫过夏叙言时,担忧毫不掩饰——夏叙言的状态,显然无法再承受任何冒险。

夏叙言也艰难摇头,声音虚弱但坚定:“你们去……小心。”他看似胆大,实际比宋觉晓更胆小,被吓到就容易犯病,他需要时间,也需要相对安全的地方恢复。

“可以。”陈储枫没有任何犹豫,点头。他向来行动派,想法一旦成型,验证便是下一步。他抬脚,正准备和岳听松一起朝诡异空间更深处探索,去印证“门中门”的大胆猜想。

“等等!”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突兀响起,打破刚刚凝聚的行动氛围。是慕花。她一直站在人群稍远处,紧紧攥着女儿慕淼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救命稻草。此刻,她脸上堆起过分热情、却带着强烈目的性的笑容,猛地将一直瑟缩在她身后、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的慕淼往前用力一推。

慕淼毫无防备,被推得趔趄,差点摔倒。她惊惶抬头,露出小半张脸,随即又飞快低下,长长刘海再次垂落,遮住眼睛和大部分表情,只剩瘦削下巴和紧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我们家淼淼也跟着你们一起!”慕花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见慕淼像根木头杵在原地,身体僵硬,毫无反应,脸上笑容瞬间挂不住,嘴角扭曲,语气虽还带着笑,却透出咬牙切齿:“你快点啊!磨蹭什么!赶紧跟着他们去!多赚点积分回来!多赢点钱!”她盯着慕淼后脑勺,眼神里没有丝毫对女儿的担忧,只有**裸的算计和贪婪,“听见没有!好给你哥哥买房!你哥等着钱娶媳妇呢!”

这荒谬又刺耳的要求,像一块肮脏抹布,猝不及防甩在刚刚严肃起来的氛围里。

陈储枫眉头瞬间拧紧,心底涌起强烈厌恶。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思维,忍不住吐槽: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这时候了,在这鬼地方,还惦记着重男轻女、压榨女儿给儿子买房?!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阻止慕花那近乎粗暴的推搡,伸出手:“诶,别……”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彻底打断!

“啊——!”

是慕淼!

这个一直像受惊兔子般沉默、瑟缩的女孩,仿佛被“给你哥哥买房”这几个字彻底点燃引信。长久以来积压的恐惧、委屈、愤怒、绝望,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猛地抬头,一直被刘海遮挡的眼睛完全暴露——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杏眼,瞳仁颜色偏浅,本该灵动清澈,此刻却布满蛛网般血丝,猩红一片,里面燃烧着疯狂和崩溃的火焰。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濒死的惨白。她尖叫着,不再是细弱呜咽,而是撕裂喉咙般的、充满无尽恨意的嘶吼:

“你——有本事——你去啊!你去给你儿子买房啊!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啊!啊——!”

伴随这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瘦弱身体爆发出惊人力量,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猛地扑向母亲。她不再躲避,不再退缩,双手如铁钳死死抓住慕花胸前衣领,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摇晃、撕扯!那动作里充满同归于尽的决绝。

慕花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袭击完全打懵,脸上假笑彻底碎裂,只剩惊愕和随之而来的暴怒。她被女儿摇得站立不稳,衣领勒得几乎窒息,恼羞成怒地尖叫:“反了你了!你这个白眼狼!我这都是为你好!让你历练历练!不识好歹的东西!”她一边骂,一边本能地、用更大力气狠狠推向慕淼胸口。

“噗通”一声闷响!

本就重心不稳的慕淼被这全力一推,整个人像断线风筝,重重跌坐在布满木屑灰尘的地板上,扬起一小片灰雾。她摔得狠了,蜷缩在地,身体因极致愤怒和痛苦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破风箱般的抽泣声,那双布满血丝的漂亮眼睛死死地、空洞地瞪着上方扭曲的木板穹顶。

“你够了吧!”一声粗哑暴喝响起。是王格。他虽不是正人君子,自私自利,但眼前这**裸的欺凌和荒谬透顶的“重男轻女”理由,还是让他那点所剩不多的、基于人性底线的“理”被点燃了。他双手往腰上一叉,摆出攻击性十足的姿态,冲着慕花唾沫横飞地骂:“老子那烟头就该直接塞你嘴里!看你还敢不敢喷粪!讲真的,收垃圾的怎么没把你这种货色收走?你他妈是哪个封建王朝穿越过来的老僵尸?还搞重男轻女这套?大清早亡了!你儿子是没手还是没脚?买房娶媳妇靠吸妹妹的血?我呸!什么玩意儿!”

王格的骂声粗鄙不堪,却像一根导火索,让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失控。慕花被骂得脸色铁青,指着王格就要撒泼反击。慕淼在地上蜷缩着,压抑哭声断断续续。夏叙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岳听松眉头紧锁,眼神冰冷地看着这场闹剧,身体微微绷紧,下意识地将陈储枫往自己身后护了护。

人性的卑劣与扭曲,在生存压力下被撕开伪装,**裸地上演。争吵声、咒骂声、抽泣声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令人心烦意乱,几乎要盖过那无处不在的、木板缝隙间传来的、若有似无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

陈储枫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强烈烦躁和荒谬感涌上心头。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罕见地燃起一丝冰冷怒意。他提高音量,那清冷声音如同冰锥,瞬间穿透所有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极度的不耐烦:

“行了吧!吵什么吵!你们没有系统告诉你们规则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压过所有噪音,让混乱场面为之一静。王格的骂声卡在喉咙里,慕花张着嘴忘了反击,连地上抽泣的慕淼都似乎顿了一下。

岳听松几乎是同时,像能精准捕捉到陈储枫此刻心中翻腾的、对眼前这一切的极度厌烦和……那一闪而过的“不如死了清净”的念头。他眉头皱得更紧,毫不犹豫地抬手,曲起食指,在陈储枫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咚”的一声轻响。

“嘶……”陈储枫吃痛,下意识捂住额头,被打断思绪,有些愕然地抬眼看向岳听松。

“不要胡思乱想。”岳听松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锐利地锁住他,仿佛在警告那些危险念头。那指尖弹过的触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陈储枫被他这突如其来动作和看透心思般的警告弄得发怔,随即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被看穿的微恼和被强行拉回现实的委屈。他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小声地、带着点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近在咫尺的岳听松能勉强听清:“哪有胡思乱想……”但那冰冷怒意和烦躁,却因这一下和这句警告,奇异地被驱散了不少。

这时,被忽视了好一会儿的王格终于再次出声。他作为他们那个临时凑起来、连名字都懒得取的小队的“队长”,此刻一脸茫然和烦躁。陈储枫那句“系统”和“规则”,像天书一样砸进他混乱的脑子里。他抓了抓自己头发,语气充满怀疑和粗鲁:

“什么东西?系统?规则?你当这是小说啊?搞什么飞机!”他环视着这腐朽诡异的木结构空间,又看看眼前剑拔弩张的母女和神色各异的其他人,只觉得一切都荒谬绝伦,远超他的认知范畴。

你别说,这还真是小说[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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