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熹朦胧，正是万物惺忪的清晨，萧景明翻了个身，少顷，缓缓睁开眼睛，深吸了口气。
该死的，被那女人害的习惯了早起，再想赖床竟难了。
今日不同以往，没人过来掀他被子或是堵他鼻孔，他倒是落得个清净，起床更衣洗濯。
侍女奉上霜纨，他拿来擦拭脸上水珠，视线落在空荡荡的席子上。
真安静......
耳畔回响着某人那句“练武要持之以恒”，他看了眼窗外天色，提剑出门。
清早寒气在熏暖的衣衫上凝结一层露水，残余的温香缥缈褪去，他独自在樱林中训练。
两个侍卫一如既往候在寝宫门口等主子，还不到时辰，萧景明的身影竟然出现。
怎的今儿回来的这么早？
萧景明径直走向屋内，走到一半又停下来，杵在原地仿佛凝固，两个侍卫噤声看着他，很是疑惑。
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少年忽然一个转身，又朝外头走去。
两个挨近肩膀，悄悄道：“走得这样着急，许是找荧夫人去了吧。”
“咱们的二世子终于开窍了。”
“好感动呵......”
萧景明一脚踏进潜邸，直入主殿，在殿内四下环顾一圈，余光瞥见一抹月色的身影。
正在整理书卷的沈却已经从脚步声知晓来者何人，古井无波的眸中浮起冰霜。他并未回身，依旧做着手上的事情。
“她走了？”萧景明自问自答似的，“竟然走这么早......”
他没走，坐在平日里幽荧常常坐着的地方，拄着头神游。沈却见此，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放好最后一卷书，走了过来。
眼前的光被一片修长的阴影遮挡，萧景明抬眼，若璞玉般秀美无暇的男人正俯视着他。
“你来这有什么事么？”
少年直觉敏锐，听出他语气中的敌意。
萧景明勾起唇，语气轻飘飘：“无事，我来夫人殿里坐坐。”
常年挂在沈却脸上的温和出现一丝裂痕，自那裂痕挣出无边的阴鸷。
越是恨不得将他撕碎，他却越是耐心，沉着道：“那是不巧了，荧荧半个时辰前才在竹居同我告了别，这会已经和幽月在前往忘归渊的路上了。”
半个时辰前她去他那儿同他告别？
萧景明胸中的烦躁陡然引发一股无名火，他清醒地任凭其在心间越烧越烈。
“哦，是去忘归渊的事，”他作恍然状，点点头，“我知道，她昨夜在我那儿说了。”
他抬起腕子，盯着那寂静的同心铃，“也不知道她到哪儿了，待会我问问。”
萧景明怎能不知，这是沈却扎在心里的刺，他偏压在这刺上，叫他痛死。
果然，男人注视着他的眼神已经阴沉得仿佛随时都要杀了他。
“忘归渊会隔绝一切法术，到时候你是没办法通过同心铃和她传音的。”
沈却语气重了些。
“你若频繁使用，还会让她分心。”
萧景明站起身，和他目光平齐。
“那你大可不必操心此事，自从她亲手给我戴上这铃铛以来，多是她传音给我。”
沈却忽而笑笑，不紧不慢回应。
“危险时候，殿下常常是踪迹难寻，确实需要这同心铃来找到殿下的藏身之处。”
知道他说的是上回拍卖会那回，萧景明脸色骤然黑了。
“放肆！”
在王宫内胆敢如此当面讥讽他让他难堪的，早被左右拿下，拖出去斩了。
沈却不为所动，慢条斯理：“殿下别忘了，这是在鬼族的地界，并非息国王土。”
“我尊称你一句殿下，只不过是出于礼仪罢了。”
他伸手挑起萧景明腕间的铃铛，眼眸微眯，瞳孔中暗流汹涌，沉声：“它，迟早物归原主。”
少年亦不甘示弱，甩开手，紧握配剑。
......
“忘归渊，忘归......”
幽月一面沉吟，一面随意地挥动刀鞘拍打身侧狂乱生长的杂草。
幽荧走在她身后，一直小心留意着四周的环境，不时在沿途洒些萤粉。
“这里除了杂草以外什么都没有，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幽月吐槽着，突然回过身，“说话啊，本来就安静得要死。”
从刚才开始，幽荧就没有说过话。
“嗯？”幽荧挑挑眉，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你害怕啦？”
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幽月瞪她：“谁害怕啦？可笑！”
“别生气嘛，姐姐逗你玩呢，姐姐当然知道，我家月月是世上最勇敢、胆子最大的小姑娘！”
自家姐姐黏糊糊地要贴过来，幽月连忙闪身躲开她的飞扑。
她才不吃这套：“切，虚伪。”
幽月抬起手中的这把刀‘剜星’，横在她们二人之间，神情冷漠。
“上次比试，你为什么还是在让我？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这样？！”
这忽如其来的质问打得幽荧一个措手不及，张了张嘴，“我.......”
“既然说了是比试，不论对手是谁，你都应该认认真真拿出实力来，这样你才是尊重你的对手！”
她话锋一转，“还是说，你觉得我不配作你的对手？所以每次都是放水，假装输我几招，然后就可以把我打发了？”
没想到她是这么认为的，幽荧一时百口莫辩：“小月，不是的，我......”
幽月眼中怒火盛放，步步紧逼：“你就是从心底觉得我不如你吧？我肯定打不过你，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她再度缩短距离，直至两人呼吸相接。
“即便没跟着你那疯子师傅习武，我也一样刻苦，这么多年，不曾懈怠过。”
说罢，她咬着唇，愤然转身，双肩微微颤动。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
沉默半晌后，幽荧开口打破沉寂：“对。”
“我是认为，你打不过我。”
“你！”幽月红着眼眶，气愤地转过身，发现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幽荧继续道：“每次我本来三招以内就可以结束比试，可若是不让你，我便看不到你出其他的招式，也就不知道你究竟练到什么地步了。”
“你难道从来不注意，我卖的破绽正是那道招式取胜的关键么？”
“你我之间一定要分出输赢吗？幽月，抛却这些刀光剑影，你是我从小宠在心尖的妹妹，是我珍贵的宝贝，你坚强又聪慧，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如我。”
“而且比试的时候要和你拔刀相向，我实在心痛。”
幽月看向她，她的神色难过而温柔，像极了那个人。
她愣愣地凝望着眼前的姐姐。
泪滴悬悬欲坠，她拼尽全力朝她道：“你少自大了！”
话音刚落，幽月扭头转身跑向繁茂的草丛之中，幽荧紧忙朝着偏离目标的方向追赶，“小月！”
一边追，一边欲哭无泪：啊啊啊她刚刚是不是太凶了啊！！呜呜呜......
倒是很快追上来了，可她们也不知不觉来到一片浓雾之中。
重重雾色在四周拉起厚厚的白色帷幔，呼吸间却没有半分水气，仿佛有千万根看不见的细微蛛丝迅速地落在她们身上，笼罩住她们的四肢和躯干。
“叮铃——”
“叮铃——”
有风铃响。
幽荧顿觉不妙，把幽月拉到自己身后，两人背对背，迅速拔刀架好姿势准备战斗。
四面风起，激的她们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此刻面对的，是未知的敌人。
幽荧压低声音：“我们很可能是遇到了貊邪婆婆说的幻影，要小心应付。”
幽月皱起眉头，紧紧靠住姐姐的肩。
“知道。”
风铃声再次响起，愈发清晰可闻。
“叮铃——”
“叮铃——”
幽荧凝神聚气，仔细用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
稠重的浓雾之中，忽然有浅紫色的光芒朝她们靠近，姐妹两人看去，发现是一道人的身影。
那身影迫近时，周围的雾气好似淡了一些。
很快距离足够看清人影的真实相貌和身形，她们目光如炬，直面来者。
可看清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如遭雷击。
幽月控制不住地唤道：“娘？是你吗？”
站在她们面前的，正是她们的母后，早在十年前死去的幽姝。
身姿挺拔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她的身上依旧穿着鬼王的锦袍，浑身被淡淡的幽光所笼罩着。
幽月语气发抖，望向幽荧：“姐，娘怎么会在这里？”
幽荧连忙出声安抚。
“小月别慌，这并不是娘，只是迷惑我们的幻影。”
“幽姝”张开嘴巴，声音却仿佛是从周围的空中飘来。
“荧儿、月儿......”
幽月惊疑：“她知道我们的名字！”
“娘好想你们......快过来，快过来啊......”
她朝她们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们。
感受到身后妹妹的呼吸有些紊乱，幽荧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命令：“幽月，不要动。”
倏地，有一道极其微弱的风铃声响在她们身后，幽荧迅速回身架刀防御。
“铿！”
前一刻还在呼唤她们前去的“幽姝”却在此时出现在了她们身后，挥刀砍来。
[撒花]又让我轻松赶上，呵呵手速无需多言，收藏收藏我要收藏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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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忘归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