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幻想过如果夏洄是女生,是否就不用遭受这种待遇?一直把他送到宿舍门口,苏乔想明白了。
夏洄就他妈的不可能是女生,他要是个女生,首先就不可能有男生去厕所堵她,F4也没有女生当小跟班。
别的不说,夏洄除了脾气硬,长得倒是……
“到了。”
苏乔天马行空的幻想被打破,夏洄的宿舍在走廊尽头,门滑开的瞬间,一股清冷的冬雪气息扑面而来。
苏乔鼻腔黏膜疼痛,脑干瞬间清醒。
窗子原来开着,早就将屋里的热气全部放跑,苏乔冷得抱紧了可怜的自己,“……你自虐狂啊?你是不是M?”
夏洄问:“什么是M?”
苏乔那一瞬间以为夏洄在开玩笑,他还是不是星际人?“啥?你会解那什么什么数学题,结果你告诉我你连M是什么都不知道?”
夏洄从小连饭都吃不饱,也没光脑没通讯机,也没上过网络,对于知识以外的知识,他都不太了解:“……我不知道什么是M,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苏乔还以为夏洄在跟他装纯,也不想戳穿他:“解释不了,你不知道也挺好的,有功夫上网查查,挺像你的。”
夏洄摇摇头,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怪知识不感兴趣。他的房间整洁得近乎空旷,除了学院标配的家具,几乎没有个人物品,只有书桌上垒着高高的书籍和笔记,透着一股苦行僧般的气息。
昨晚江耀拍下来的礼物都被他整理在房间的角落里,没有碰过,他不想欠别人的,尤其是江耀那种人。
苏乔很有礼貌,站在门口,等着邀请:“夏同学,我可以进去吗?”
其实不该让苏乔进屋的,他和苏乔谈不上有交情,甚至之前因为江耀的关系,苏乔和高望没少跟着看他的笑话。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他本能就警惕。
可还是带着苏乔进来了。
“……进来吧。”
夏洄脱了鞋,走过去关上窗户,热气终于一点点聚集起来。
他不喜欢太温暖的环境,寒冷能提醒他,不要安于现状,不要忘记你是为什么来到这所学院的,不要用“夏洄”的身份,去做丢脸的事情。
苏乔苍蝇搓手走进宿舍,打量着装饰。
夏洄径直走向衣柜,拿出干燥的衣物,声音低哑:“苏乔,谢谢你陪我回来,你可以走了。”
苏乔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在屋子里穿梭忙碌,收回视线,支支吾吾道:“其实我晚上没有事情要做,你要是饿了,我可以去买饭带回来,咱们就在你宿舍里吃,外面冷,我怕你生病。”
夏洄背对着苏乔,开始解湿透的校服纽扣,手指因为寒冷和发烧而不太灵活,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迟缓。
察觉到苏乔话里面的窘迫,夏洄手指顿了一下,迟疑地问:“江……耀哥让你关心我的吗?”
希望江耀不会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不想看见江耀,其实江耀没对他做过什么,但他莫名其妙就有压力。
只要一想到他那张冷峻淡漠的脸,压力就压得喘不过气。
苏乔显然是把这句话当成了夏洄对江耀的单相思,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夏洄清瘦的脊背和因为湿衣黏附而格外优美的肩胛骨轮廓,突然咳了一声,转过视线:“没有,耀哥今天很忙,他都没有让我跟踪你,是我自作主张跟着你,我怕你出事嘛,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也没有朋友。”
夏洄听到“朋友”二字,扭过脸,问苏乔:“你想和我做朋友?”
苏乔只能看见他雪雾影前朦胧的侧脸,他站在雾茫茫的柔和光线里,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像是不相信有人要跟他做朋友。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就……
“……想。”苏乔垂了垂眼睫毛,他的睫毛和他的发色一样是纯白色的,一些看不清的情绪蒙上他的眼睛,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至少,我不能让你出事,我没法和耀哥交代。”
夏洄敏锐地抓住漏洞,“只是为了耀哥,所以才想和我做朋友?”
“不是!”苏乔猛地抬头,“是我苏乔想和你当朋友!”
夏洄用很好玩的眼神看着苏乔。
苏乔的家庭也很有趣,他长得很帅气,父母是电影明星出身,他是童星,等比例长大,又被抓去演青春偶像剧。
但这种经历在上流社会看来并不正经,父母把苏乔送来上学,只是希望他摆脱明星梦,老老实实从童星转变成幕后资本家。
——以上,是夏洄在校园网内八卦到的消息。
夏洄不擅长应付苏乔想要“当朋友”的需求,但他对此保持开放态度。
夏洄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可以。”
苏乔眼睛弯弯的,“真的吗?太好了,以后我可以叫你小洄吗?”
“嗯。”
雪夜漫长,六点就彻底黑天,苏乔一瞬间晃了神,他看着夏洄伸出手,探出半个清瘦的身子,去点杂物后阳台的灯开关。
云层黑的乌沉沉,同他的眼珠一样,一缕额发沾湿、贴上白皙的面颊,他的表情平和,转回头,站在窗前凝望。
苏乔眨了眨眼睛,勾着唇角说:“啊……还有,一件超有趣的事,谢悬把沈梦和他那几个跟班,连同今天在画室门口起哄最凶的几个,全塞进禁闭花园了,现在学院里闹得沸沸扬扬,都说你有手段,一个中午就缠得谢悬缴械投降,为你大开杀戒。”
“禁闭花园”是学生对桑帕斯纪律委员会下属特殊惩戒室的俗称,进去的人少则关一周禁闭,重则可能影响毕业评价甚至被劝退。
谢悬这次的动作,又快又狠,远超平时小打小闹的惩戒,结合他在画室里那番话,估计气得不轻。
夏洄终于换好了常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是因为被冒犯,不是因为帮我。”
苏乔歪头看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没有区别的,小洄,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你是F4罩着的人了。那群特招生短时间内不敢再明目张胆找你麻烦,效果达到了,过程不重要。”
夏洄把脏衣服都丢进洗衣机,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热水。
“我也是特招生。”
苏乔自觉失言:“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我知道。”有些胃疼,夏洄忍了忍痛意,慢吞吞地喝着水。
苏乔担忧地望着他,“你没生气吧?你千万别生气,我有时候讲话不过大脑!”
“没有。”
水暖胃,夏洄苍白的脸颊漫上一层薄薄的血色,有了些温度,手也不那么凉,有力气活动僵硬的指头了。
“苏乔,我不需要谁罩着,我和谢悬说了,他们的游戏我不参与。”
苏乔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少了些平时的轻浮,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小洄,在桑帕斯,有时候不是你参不参与的问题。从你踏进这所学校开始,你就已经在局里了。”
苏乔坐在夏洄身侧,观察着他微蹙的眉头。
略长的碎发粘着他的后颈,桑帕斯统一分配的睡衣也是黑色的,衬得他身上白的地方更白,雪做的人一样。
苏乔把谢悬行为背后的逻辑娓娓道来:“谢悬这一手,与其说是帮你,不如说是在划地盘,告诉别人,就算是他看不上的玩具,也轮不到别人乱碰。”
“他不止是对你这样,跟过谢悬的人都了解他这样,这群人里,谢悬是最喜怒无常的,他是知道你算是半个耀哥的人,所以对你手下留情了,你拂了他的面子,日子会更难过。”
温热的水流划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夏洄吞下随身带的退烧药,然后放下杯子,认真考虑了一下苏乔说的话。
苏乔是特别的,夏洄想,苏乔是第一个正经跟他分析利弊,还提出要和他做朋友的。
——在被无数次为难之后,这个要求显得弥足珍贵,就算苏乔是江耀的跟班,可他自作主张解决了那些麻烦,也完全算是朋友的关系了。
夏洄发现,自从来到这里,就无法再从泥潭里挣脱。
学院里等级森严,校规如同虚设。
无数无法撼动的规则里,苏乔的私心实在是可贵极了。
病情因为下午的劳累和情绪波动加重,夏洄额头滚烫,浑身酸痛,只好下了逐客令:“我知道了。我吃了药,想睡一会。”
苏乔看着他强撑的镇定和眼底掩饰不住的疲惫,知道这是极限了。
他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回头道:“明天晚上有迎新晚宴,虽然是走形式,但最好别缺席。耀哥应该会到场,他会想见你,你一定要到。”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夏洄脱力地倒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身体的冷热交替更加剧烈,头痛得像要炸开,而苏乔带来的信息更让他的心绪纷乱如麻。
还是要和江耀见面,这倒成了逃不脱的诅咒。
窗外的天光渐暗,云层低压,一场新的风雪,或许正在酝酿。
夏洄忽略所有的杂乱信息,打开了光脑写论文。
江耀给的权限徽章足够接入端口,他开始探索联邦星轨的核心数据库。
浩瀚的数据,精妙的轨道方程,他沉浸其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缓慢却坚定地敲击着。
就在这时,寝室门又被敲响了,夏洄不想理会,他不想去应付任何人。
门外安静了片刻,随即,是昆兰的声音:“把门打开。”
门外安静了不过两秒,金属碰撞声响起——宿管用备用钥匙推开了夏洄的门。
昆兰皱紧了眉,没回头,对宿管说:“你走吧。”
屋里,夏洄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肩线单薄,灯光落在他身上,将皮肤衬得近乎透明,脖颈处的青色血管隐约可见,唯有眼尾和脸颊泛着发烧带来的秾丽潮红,嘴唇却干得起了层细皮。
他垂着眼,呼吸带着轻浅的颤还在专注地看着光屏上的星轨数据,那副病得快要撑不住,却偏要硬扛的模样他,莫名地撞了一下昆兰的心口。
昆兰放轻脚步走过去,碰了碰夏洄的后颈,滚烫。
“都烧得糊涂了,还盯着这个?”
昆兰大发慈悲地看了一眼论文内容,先是惊艳,而后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你知道今年的三大论文发表网站限制推荐数量吗?今年根本就是大乱斗,没有教授或者足够分量的人做介绍人推荐,你这种身份,论文写得再好,也根本发不出去。你在这里熬夜伤身,不过是白费力气,写给空气看。”
夏洄黑眸蒙着层水汽,学得都快茫然了,疏离而警惕:“什么意思。”
昆兰盯着夏洄瞬间怔住的眼睛,声音放得柔了些,指腹轻轻拨开夏洄额前汗湿的碎发,掌心贴着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看你烫成这样,还不去校医院,我怕你出事,我一会让校医带着仪器过来,你让她看看。”
“不用。”
桑帕斯每年积压的优秀论文能堆成山,特招生的署名在他们眼里,连被筛选的资格都没有
光屏的冷光映在夏洄泛着潮红的脸上,“我会找办法。”
他声音很轻。
他们这群人,帮人从来都不是白帮的,他拿什么换?
找江耀?还是等谢悬哪天心情好,愿意给他递个推荐函?
不可能的,只有写,写到最好,写到无视规则的好。
昆兰看着他的侧脸,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来:“我不是要逼你。但不是说好,晚上一起去买衣服的吗?”
夏洄偏过头,躲开他的手指,“昆兰同学,你可以去找其他人陪你玩,我病的一步都走不动,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那还真是……”昆兰顺着他的力道,轻轻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没有。”
夏洄脚下虚浮,刚站定就晃了一下。
昆兰顺势扶着他的腰,掌心贴着他后腰的睡衣,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身体贴在一起,被迫的。
“……”
夏洄头痛得像要炸开,浑身的骨头都在疼。
“你的手不要碰到我的腰,这很奇怪。”
昆兰没有太大反应,见到夏洄蒙水汽的眼睛,眼底划过一丝很难注意到的冷漠。
他掩盖得很好,温柔的神情覆盖着眼珠,伸手揉了揉夏洄的头发,语气认真:“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就先别计较那么多。你不想要校医,等我私人医生来,至少要明天早上。”
“论文的事也不是没办法,我能发出去,但不是现在。如果你信我,等你病好了,我做你的推荐人。”
夏洄还没蠢到认为昆兰·奥古斯塔也想跟他做朋友。
昆兰说的大概率是事实,这是他作为特招生无法逾越的壁垒之一。
“有代价吗?”夏洄最关心这个。
“你觉得我能图你什么?”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扫过夏洄的耳尖:“我拥有的,是你永远也无法拥有的。”
“夏洄,我只是弥补今晚不能逛街的遗憾。我让人按你的尺码,把几家定制店的新款都送过来,明天就能到。”
夏洄眼神里的警惕淡了些,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脑海中响起警报声。
昆兰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也藏住了自己的心思,搂着他的腰,报复似的往自己身上按紧实了,“别想太多,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折腾自己,毕竟,能把星轨数据算得这么漂亮的人,不该被埋没。”
“你这样的人,对我而言,并没有吸引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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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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