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36-40

Ada没跟着Perth走,Chimon就想到了对方是要找他的。他们在附近找了家没什么客的咖啡馆,挑了个角落坐下。

“你大概想到我要说什么了吧?”

Chimon笑笑。

他们各自抱着杯子,很久都没人说话。

Ada是GM公司的经纪人,Chimon以前也没跟她合作过,一直到Perth进公司之后两人才一起归她协属的。这是位年轻、有能力,但不急功近利,有自己想法和风格,却不爱干涉他们私人空间的姐姐。虽然因为带的艺人比较多会被粉丝误会为不够重视,但他和Perth却觉得这个经纪人挺好,他们相处很融洽,因为彼此都足够坦诚。

“之前劝Perth接其他工作的时候,你听到了对吗?”

Chimon对自己偷听被抓包只有点意外,他以为自己没被注意到,毕竟他很快就离开了。

“我那时没看到你,只不过是看了你之后的反应推测出来的。”

“……”Chimon惊讶,“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吧?”

“有没有可能,那只是你以为的?”

Ada的眼镜片反着光,好像动漫里精于算计的人物形象。Chimon被这不合时宜的联想逗乐了,他无奈地发现自己比起大智若愚更接近大拙若巧。早该想到经纪人本身就是很厉害的,毕竟要管理那么多艺人,这个群体绝不是那么好管理的——Ada也有她自己识人出招的方法。

“Chi,我知道你的很多粉丝私下说我偏帮Perth,但扪心自问,我没有过。如果按个人喜好,你们两个我都很喜欢,没有哪个经纪人会不喜欢这么让我省心又识礼懂理的艺人了。但比起Perth,我更心疼你,不管你信不信。”

Chimon点头:“我从未觉得你偏心Perth,我明白都只是工作而已。”

“但你或许会想,为什么当你们之间出现什么问题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只会来找你,而不是去找Perth。”

“……不,”Chimon垂眼,他以前喝咖啡就喜欢意式浓缩,总被嘲笑说一点儿也不适合他这张脸。后来因为失眠渐渐不敢再碰,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敢喝美式,后来又被Perth强行改成了拿铁。“我知道那是为什么。”

明明他自己还喝黑咖或蓝山。

他们之间看似是Perth穷追不舍,抓住了就不放手,但实际上主导着Perth的却是Chimon。在Perth背后那个神秘顾问出现之前,他从未试图跟自己争过主导权,或者,他之前可能都没有发现过,没发现过自己总是不停地试图纠正和变轨他们的关系。

“因为就算同他商量,也不会得到你们想要的结果。”就像他不小心听到的谈话那样,他不愿意的时候,甚至会选择跳过Ada和其他上级,直接去找台长。Perth的意志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不仅如此,他还会反弹,会为了坚持自己的想法放弃防御,转而选择主动出击。正因如此,Chimon才想到,他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他是绝对不能允许这个人为了他,毁掉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切。

Ada蹙眉:“果然你还是误会了。”

“?”

“我没有想要的结果。对你们的关系,我没有任何设定。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对我的工作内容都没什么影响,我该做的还是一样做。”

Chimon:“……”

“我想跟你聊聊,是因为我发现你,唯独这一次你没有、或者说因为这次的抉择实在太难了,难到让你做不出选择,你下不了决心是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比以往还要显得谨慎,在人前尤其克制,你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周围。在我看来,这绝对已经影响到你的精神状态了。你为何如此犹豫不决?我认识的Chi,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回避了Ada的眼神。

即使共事还不是很久,但Ada一定已经了解过他以往对这类事都是拒绝得干脆甚至不留余地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在这个圈子还只是中间游走。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只想玩权色交易,可他却避免了所有可能。

对Perth却没有。

虽然在最初发现对方对他格外关心的时候他也曾几次试图模糊焦点,也没想过这个人会三番两次走了又回头。Perth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他走了又回来他们现在一定已经,散了。

如Chimon所愿。

直到他自己发现,原来他平等地低估了自己的喜欢。

其实本不必拖到现在的。

“——Chi,其实,你真的很了解自己吗?”

Chimon突然有点局促。他的手指扣在咖啡杯沿上,无意识的发出指甲剐蹭的声响,从左手腕的袖口露出纹身的几个英文字母,他有点出神了。

Perth现在好像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握过他的手就一定会在这个地方亲一下。好像他从来不知道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有多么复杂。

他想反驳Ada,差点脱口而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也下定了决心。但被说中心思的时候还是心虚了,就像做梦的人突然踩空的那一脚,他的内心远没有脸上的平静无波。

从咖啡店出来,他像那次一样独自坐在路肩上,连位置都是差不多的。那个晚上得知老师患病的时候,或许也是喝了酒的关系,他想也不想的就让Perth来接他了。当那个人骑着他拉风的大摩托从他面前经过,他其实看到了,却没有叫他一声。

状态不好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人,可当这个人真的回应他很快就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不敢了。

他一直在这样的矛盾中沉沦着。即使这么久过去,在这段感情里,他依然毫无长进。

眼前的车辆川流不息,有行人对他频频侧目,他也顾不上那些。Ada说的对,他不能一拖再拖。

那对两人来说,都是灾难。

“哥。”

他抬头。

“你等很久了?怎么不在你老师家等?我很快就来了。”

“……老师睡了,我怕会吵他。”

Perth也坐了下来:“你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个位置,上次也是坐这里吧?车来车往的,就不怕被尾气熏黑了?”

“有什么好怕的,黑点儿更Man!”

“行吧,反正我哥就算黑了也好看!”

“……你还能不能有点下限了?!”

“哈哈……”

今次黄昏极美,万里飞红。

他喜欢的人来接他,开他玩笑对他笑。

像阳光那样闪耀。

“Chi,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我不担心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知道你一定会最大限度地为别人着想,也包括我。可是在你踟躇动摇的时间里,等不了的人会做出什么,你是无法预测的。”

“我只是想提醒你这点罢了。有些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比起你,我真正怕的是,那位少爷会做出什么来。”

“……不会的,其实我早就做了决定。只是……还要一点时间。你放心吧,就算他真的要做什么,我也有办法制止他。”

他们开车在回Wachirawit宅邸的路上,Perth没有对Chimon忽然提出要改变的目的地表示什么意见。

Chimon说:“之前在剧组待那么久都没回家住过,另外我也有点担心我爸恢复得怎么样了。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总是说没事没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实话。”

“这点不是跟你一模一样吗?所以是亲父子呢。”

Chimon翻他一眼:“你这个语气,是对我跟我爸都有不满?”

“我哪敢,你别又冤枉我!”

“哼。还有你也要回家陪你爸妈了!你看,连Star都知道回家住了。”

Perth一边答应着,边看向他,Chimon却一直望着窗外。

“……嗯。”

天要黑了。

“哥。”

Chimon转过身,家里已经亮起了灯。此时城市华灯初上,正是四处溢满饭菜香气的时候。

“?我落下东西了吗?”

Perth趴在车顶冲他笑:“没,我只是想问你,我不在的话——你会又失眠吗?”

Chimon心里咯噔一声,故意嫌弃地瞥他:“我早就不失眠了,少给自己贴金了你!”

“那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今天吗?”这他倒是真的不知道Perth指的哪句,他们今天基本就是讨论了剧本,其他并没有特别说过什么。

“不是今天。”

Perth的下巴垫在手臂上,一歪头,道:“是我说过很多次的那句。”

“……”

“就是我说,我会等你的,那句。”

Chimon好像很无奈地冲他笑笑:“记得,我当然记得。快回去吧,一会儿又该堵车了。你别开太快了。”

“好。我听你的。”

“那我先进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他连转身的速度都控制得很好,他一步一步踩在窗下透出的灯光上,却好像踩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难受得他眼红。

等待应该是件折磨人的事,而Perth总是无惧无畏。他小看过自己的喜欢,却从未小看过对方的决心。

也正因如此,的确是什么都不能再拖了。

“哥哥!哥你干嘛不进来?妈妈!哥哥回来啦!爸,是哥哥回来啦!”从屋子里传出二老的应和。

“……”

“儿子回来了?还好今天饭菜做多了些,怎么回来也没提前说一声?”

“哥哥,Perth哥呢?Perth哥没来吗?”

“……”

门外熟悉的引擎声才响,Chimon下意识望去。隔着院墙他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却总觉得那个人或许,已经看穿了他的心。

真是一点儿都不能再拖了。

“那是Perth的车吧,Mon,你们怎么了?”

Chimon收回视线,在某些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咬嘴唇,这是他的坏习惯,可惜一直也改不了。Chimon爸爸眯了眯眼,又问:“要换个地方说吗?”

“……是,爸爸。”

“?”

“我……我有件事情,想跟您商量。”

回过神才发现车速已经超过了150迈,还好是在高速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在最近一个路口下了高速,慢慢停在了路边。Ownya在mail里说不知道他哥跟亲爹在商量什么,连她和妈妈都不能知道的。Meisa也发了一堆有的没的鬼主意,被Perth一句轻飘飘的“已经没用了”挡了回去。

.CM问他:“到家了吗,怎么也不说一声。”

Perth回复道:“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就回去。”

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只发来几个字。

“注意安全。”

“好。”他想了想还是追加了一条:“到家跟你说。”

他趴在方向盘上,想安安静静地考虑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脑子里却一直浮过Chimon的脸来打扰。他真的太喜欢这张脸了,即使一再被骗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只要说谎的人是Chimon,他就只能原谅,能让他原谅对方谎话十次百次的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就只有这么一个。

除了原谅,他毫无办法。

好在,在对方说谎的瞬间Perth已经有心里准备了。他知道这么久以来,他以为已经松动的城壁又重新黏合了,而城墙里的Chimon,做了某种不想让他知道的决定。

Perth自认为已经用尽了所有方法,包括Meisa出的主意。他从不隐藏爱意,尽可能地增加Chimon的不舍得,另外他几乎不敢离开这人超过一天,生怕闪一眼,对方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足以改变两人未来的事。

他以为在日复一日的早安晚安里,Chimon也有所改变。直到对方又一次的说谎。

已经没用了。所有他用过的方法,都绝不会再奏效。

他深呼吸,重新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爸,上次提过的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Tanapon宅邸。

“你想清楚了?真这么做了,你以后可再没现在这样的日子了——想干嘛干嘛,就属你最随心所欲!”

Perth穿好外套拿起手机,与其说犹豫,不如说是在跟什么道别。出门前才跟双亲说了句:“想好了,我绝不反悔。”

Lamer有点担心,这表情是少见的,毕竟他们家爷俩脾性行事风格都大相径庭,唯有对她默契一致地从来报喜不报忧。之前除了相亲的事,Perth也几乎没惹她不高兴过。所以Lamer从来都不担心儿子在那种圈子会学坏,当然妈和爹看儿子的立场眼光总是不太一样的。尽管在她看来,自己远没有丈夫宠儿子宠得彻底。

Perth刚走Song就接了个电话,挂下了见妻子还是那表情,拉过她的手把人跩得不得不靠在他身上。

“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皱眉头?”

Lamer倚着丈夫,调整了下位置靠在舒服的地方。

“对咱们家来说的确算不上大事。但对Perth和那孩子来说应该还是挺大的事了吧。我是好久没见过儿子这么不开心了。”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笑声:“你呀,就是看儿子忽然长大了,嫌他成长太快了吧。我倒觉着挺好,我对你说的那孩子也有点兴趣了,能让我们家这狼崽子学会这么克制的,绝非凡品。男孩就男孩吧——唉,让我再看看那小孩儿。”

Lamer一边给他翻自己手机一边不满道:“你别称呼得那么随便,哪天让儿子听见了该以为我们对那孩子有意见了。人家有正经名字的,你赶紧给我记住!”

“瞧你这上纲上线的,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孩子?虽然是长得挺好,节目里看着古灵精怪的,性格应该也不错。不过那毕竟是荧幕里的人,谁知道真实生活中什么样?”

“真实生活中就是个特别乖巧善良的孩子!”

Lamer回忆着第一次见到Chimon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地下车库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正确的出口,只好打电话给儿子让来接。那是Perth第一次进组,当时也才17吧,本来死活不想让她去,然而接到电话再无奈也只能应承了。

Lamer那天是自己开的车,好久没开过有点不太熟练,路况不好的时候差点追尾了,一着急脚踝还扭了一下。不太严重但她也不想加重不适,于是干脆站在车跟前等着。没一会儿就见一个跟自家儿子差不多岁数的男孩急匆匆地从车里拿了个纸袋又急匆匆地往回跑。

Lamer那时只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骨相也好。就是太瘦了,削长的面相显得眼睛特别大。尤其回过头直愣愣看人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某种会扑棱尖耳朵的野生动物。Lamer微微点头冲对方礼貌地笑了下,男孩儿左右瞅了眼确定是在跟他打招呼,便随手把东西放在脚边又往回走。

“您好夫人,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孩子打招呼的时候不仅会双手合十低头,还尽可能地收拢手臂微微躬身。她知道这种类型,比起大大方方打招呼的人他们总是显得格外地谦逊。

“你好,我已经给我儿子打电话了,他应该一会儿就来了。你也是剧组来接受采访的吗?”他身上穿的衣服跟Perth的明显是一样的制式校服。

Chimon拽了下自己的衬衫,腼腆地点了点头:“冒昧问下,令郎是?”

“Perth。”

“Perth吗?”

见Lamer点头,Chimon好像突然轻松了许多:“这个停车场很大,还分很多层,您跟他说下您在的这个位置是-3FB区,这样他好找一些。我现在要回去了,如果看到他会跟他说让他快点来接您的。”

“好,谢谢你了,祝你顺利。”

“不客气,也谢谢您!您稍等下。”

“?你不会迟到吗?”

Chimon已经风风火火地转回去从车后座上不知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拿了瓶喷雾给自己。

“这个是我自己在用的,可以缓解肿胀疼痛,也可以化瘀。”见Lamer一愣,他又拿回来拔了盖子蹲地上,Lamer都没来得及阻止,就听他道:“刚喷上会有点凉,您忍忍哦。”

“……”

“好了,您可以试试自己揉揉,一会儿药水会发热,那是帮助散瘀的。我没用太多害怕药水流进鞋子里。这个给您留下!我真的要走了!再见夫人!”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Lamer握着喷雾瓶好笑得不行,她很久没见过这么真诚又热心的人了。和那些冲着Tanapon这个姓氏对她嘘寒问暖的人完全不同,她甚至从头到尾没提过自己脚不利索所以才原地等着。

大概是看她的重心一直压在左脚上,脚踝又不正常地泛红就发现了吧。

聪明又乖巧。

跟他家那个闷葫芦傻儿子完全不一样。说起来她家Perth小时候根本不是现在这么沉闷的性格,越长大越不好玩了,一点儿也不可爱。

没一会儿自家的闷葫芦也来了,Lamer问:“你看到那个孩子了吗?他刚帮了我,也是你们剧组的。”

“没看到谁啊,我看到你的短信就坐直梯下-3F来的。哪个孩子?”

Lamer描述了一下,Perth笑道:“应该是P’Chimon·Wachirawit。”

“你们关系很好吗?”

“还不怎么认识呢。我们虽然年龄只差一岁,但他已经是大前辈了,是这部剧的主创。我只知道他很厉害,很早就出道,也已经有很多作品了。”

“哦,有很多作品了,那是很厉害……”又多一个优点。

“你这脚怎么了?都说了你别来别来了,而且你为什么自己开车?!”

“……”所以就说这个儿子现在一点儿都不可爱。Lamer边跟儿子斗嘴,边运气。

想换儿子了,就互相交换的那种。

Song闻言大笑:“难怪你总说别人家孩子好呢,就说他吧?以前也没听你提过这段啊。”

Lamer翻他一眼:“你那会儿还用有色眼镜看儿子的工作呢,跟你说你也只会认为都是家族光环使然吧——那会儿儿子在剧组里就是个小透明,谁都不知道他身份。”

而且那天之后Perth带她到后台,她隔着好几个人头就看到Chimon正望着他们的方向,看到Perth就在她身边,那孩子立马就笑了,跟她比了个手势就走了。跟那些想方设法和他们家套近乎攀关系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妈,你看谁呢?”

“就是那个孩子,给我药的那个。他应该忙去了,你回头可要帮我好好谢谢人家!”

“哦。”

从那天之后她就一直关注着Chimon,了解的越多就越心疼。说来也奇怪,她从那时候就总有种感觉,觉得和那孩子有缘分,说不上为什么。直到几个月前再见面,从看到Perth带着他一起进家门开始,她就很高兴。

“这么多年,那孩子跟长辈打招呼的时候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可招人疼。”

“行了,看出来你很满意了。现在就看你儿子有没本事把人家真带回家来吧!”

“什么?难道你对Chimon不满意?”

Song从善如流道:“夫人都满意了,我哪能不满意。我就是觉得吧,这孩子应该没面上这么简单,不然能让咱家狼崽子做到这个份儿上吗?”

Lamer戳他额头:“你以为人人都想进豪门啊?那孩子绝对属于很清醒的类型,依我看,他才不稀罕呢。反倒是Perth如果没这么多身份,说不定两人早就在一起了。”

听夫人叹气,Song赶紧哄。

“别对儿子这么没信心,就冲他这执着劲儿猎物也很难跑得了。再说了,若他连媳妇儿都哄不住,那家族也算完蛋了,老子还能指望什么?!”

Lamer轻哼一声:“你今天怎么知道为儿子说好话了?”

Song得意一笑。

原来方才接的电话正是诗里叻那个院长打来的。以前他总觉得Perth办事的风格太过于直白,总这么直来直去的——当然他们家有这个实力,但总归也是个隐患。他一直想让儿子练练棋艺也是有这层思考,后来看他实在不感兴趣便想着怎么教导一下商战兵法什么的。

没想到谈个恋爱就开窍了。

那篇对Adove院长的采访已经在家族旗下多家杂志电子报登出,只不过没有后面那段“**事故”的内容。托了集中营销的福,快在年轻人中销声匿迹的诗里叻又狠刷了批存在感,加上几个王室成员互抄了抄热度,扩建和修缮项目集资总算都有的谈了。

能捞着这等好处院长自然是要乖乖来道歉的,顺道拍了拍马屁,再示个好。

另外,早前Perth也跟他提了提或许可以参一股的事。

泰兰德虽然名义上是君主立宪制,但实际上王权很大,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君主立宪制国家。两百多年来国民对王室的尊崇也未见衰减。他们家虽然不差这杯羹,但与王权搞好关系也未必有什么不好。只不过Song独揽家族大权,以前他不想跟政治牵扯过多,因为中国血统的影响吧。政治这东西,就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可是医院不一样,往宽泛里讲,这不过是个公共设施机构。苗头不对大不了断尾求生,就眼前形势来看,短期内王室也不会有大动向了。有个三五十年,又是这种机构,那可以确定是稳赚不赔的。而且比起娱乐场所房产暴利之流,还能落个好名头。

Perth这件事解决的还算漂亮,冤家宜解不宜结,本来也是儿子狂妄在先。如今平了对方怨气,却攥着对方的把柄,还促成了投资项目,也算一石三鸟。

以后真作为投资方了,那见风使舵的院长还不得供祖宗一样地老实。

他们家的狼崽子自然是吃不得亏的。

Lamer闻言也笑:“还说儿子不像你,我看完全就跟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Song大佬更得意了:“那是,虎父无犬子!”

翌日剧组统一签立合同,Perth和Chimon从不同方向抵达公司,Ada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人?》这部剧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露脸的演员很少,但整部剧的投资却很多。以他们之前那部校园剧为例,这部的投资随便够拍那种小制作十来部了。所以Aoe提前就跟他们说了,会力求精简流畅,全程高能——他预计成片后不会超过10集。

老实说,这正合了Chimon的意,无论他想做什么,有什么计划,前提都是要跟Perth好好演完这部剧。

互相打了招呼Perth特意等着和Chimon并排:“你今天晚上回哪?”

“……你想让我回哪?”

“当然是回公寓,我昨晚也是回那睡的。”

“Haa?你怎么还是回那了?你都多久没陪过父母了,你一点儿都不想他们吗?”

“爸妈什么时候都能陪。”

“……说反了吧你!”

Perth挠挠鼻尖。

“不管,反正你今天得跟我回去,昨天害我一整晚没怎么睡着。”

“你不是从来都不失眠的吗?”这个真的不夸张,关系还没混熟的时候Perth就是在剧组随便窝个角落、拉个地毯都能秒睡的体质。有时两人一起看剧本,上一秒还在对戏,等Chimon念完一段台词旁边的人脑袋已经压他肩上了,剧本脱手掉下床去都没任何反应。

“那是以前!”

“……”Chimon皱着眉笑:“多久以前?前两天是谁还被手机砸了脸?”

Perth恼羞成怒:“我为什么失眠,这不得问你!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才不知道呢。”Chimon赶紧追上前面的Ada,回头冲阿拉斯加做鬼脸。

表现得若无其事的两人就这样又度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时光。

4月中旬,《人?》正式开拍。开拍前期传出一权重占比很高的资方被举报走私洗钱,法人被抓后,该公司迅速申请破产清算——这一事件当时曾引起过轩然大波,圈内外一度认为这个剧组要停工,却没想不过两天就有新的资方补上了空缺。

Chimon当时没想太多,只以为是老师的影响力使然。比起这些,他更想做好一个演员的本分,他希望这部剧不负老师所望,更希望这部剧能把Perth推上一线。

后来再回想当时自己一门心思地摒除杂念,只想着怎么演好角色怎么做好配合,那些心思用尽不遗余力,看在对方眼里,大概只是个笑话。

Storm和Sufire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们的“生父”Hedde。自从车祸之后Sufire在医院治疗了非常长的时间,父亲也以在医院看护为名一起消失了一样。即使他不停地试图与父亲或弟弟恢复通讯,却始终无人接收他发出的所有信号,留言,视讯。

任何形式的连接全部石沉大海,这让幼年的Storm非常不安。他独自一人守在空荡荡又死气沉沉的家里,在这栋独立的贫穷的旧式三层建筑中,他惧怕着任何角落发出的任何一点响动。但同时,他又不敢忽略任何角落里传出的任何响动。

他连呼吸都小心谨慎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屋子里还有别的,什么。

当警察再一次按响门铃的时候,他像惊弓之鸟一样迅速打开屋内的保全监控,确认了来人之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房门,请求警方带他去往弟弟所在的医院。然而对方给出的回复过于让人失望了。

“我们是来了解和确认车祸发生经过的,你父亲带着弟弟去了哪家医院我们并不知道。”

正如Storm一直都没明白车祸是怎么发生的一样。他只知道从车祸那天起,这幢房子门口的大街上时不时就会传来可怕的爆炸和枪响,争吵之后的撞击,不同来源的巨响和紧随而来的可怖的安静。无人驾驶的车辆不停地曝出事故,新闻里净是些非人枪击事件,人形伴侣残杀主人的事件,还有很多智能家居机器自爆的事件。

即使所有房间的窗户和灯都亮着,可怕的声音却没有停止过。四面八方,没有一个角落是让人安心的。

他从监控上亲眼看到停在门外的警车在那两名警察上车之后突然就爆炸了。他跑到窗边扒在窗沿上确认,冲天的火光仿佛隔着窗户灼烧了他的脸,他看到一整坨烧焦的人形物维持着坐着的姿势从未阖上的车门侧顺着倒出来——像被抛弃的垃圾一样。

他直接从垫脚的踏凳上摔到了地毯上。

他迫切地想见到Sufire。在反复吞咽和反复的握拳之后,他再一次试图连接通讯失败了。于是他想到很久以前和Sufire一起玩闹,无意间窥探到的父亲房间的秘密。

他一直开着所有房间的灯,这使得他有胆量走近这里。这幢房子的电子管家已经被他关闭了,因为那是他父亲的东西。他和Sufire打小就没少因为这个叫赫拉的电子管家挨打。在他关闭电源电路的时候还听到赫拉尖锐的叫喊,等父亲回来那家伙一定会向父亲告状!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穿过前置的书房,他来到一直避免进入的Hedde的卧室。他一直都抗拒这里,比起这整幢总是死气沉沉的建筑,父亲的这间卧室、包括外间的书房更给人一种阴森冰冷的感觉。

他从推开卧室门的一刻就感觉到脖子上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他甚至打了好几个抖。只有这间卧室里的窗帘永远是密闭的,这里永远没有光亮。房间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床,上面空荡荡,甚至没有枕头,另外就是那种难以形容的铁锈救金属的味道。

所以他一直怀疑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究竟是不是人类,或者,他大概根本是不住在这里的。

他跪了下来俯身在地毯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豁出去一般地猛地睁开了眼。

还好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久远记忆中的入口果然不是看错,地板上有一小块不很明显的凸起,他知道那是一个小型的电子屏。他匍匐过去,感应屏自主识别生物信号,并提示称:“生物特征匹配相似度97.24%,为补充不匹配点数,请输入密码。”

很明显他不可能知道补充密码是多少,很快感应屏再度提醒:“超时未操作,请于3秒内输入密码,否则系统将报警。”

这警告足以令他恐惧万分,他迅速向后撤出,直到脚腕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攥住,他缓慢地回头。从床沿上倒挂下半张脸,不像人的两个眼珠子360°呈三维模式滚动,森白的牙齿张开,无机质的冰冷声音发出质问。

“你在干什么?”

“Hu!!”

他醒来在黑夜里。

呼吸急促,一身冷汗。手指拨过前发,才发现头发早已被汗湿。

凌晨2:28分,他们刚睡下不久。

Chimon一手支着额头。

剧本和梦境重合得过于逼真,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脸也可以展现如此骇人的效果。年幼的Storm当然不是他出演,还好这种特写不需要真的让小演员实景演绎。

那张被“机械化”妆束改造过的脸实在太惊悚了。

他吞咽了好几下才慢慢刹住过重的呼吸声,还好没有影响到枕边人。他动作小心地低头看过去,Perth的手臂还霸道地横在他腰上,熟睡的侧脸却人畜无害的。他轻笑,本想下床去喝口水,想想又作罢了。

看剧本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他本以为那些改造人体的血腥场面不用真的一幕幕呈现,但是导演对此却非常执着。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部剧本身演员就少,许多高科技应用,Ai的广泛扩展,还有各种人形机器人,非传统战争场面都需要借助绿幕后期。如果连真人可以实际呈现的画面也要借助特效之流,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只能怪自己天真了。

一人分饰两角真的不容易。更别提Hedde这个典型的疯人科学家和Storm这种极端理智的半人形智能的本质差异——根本就是除了脸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个角色。拍摄真正开始他才明白了老师的用心良苦。

如果演好了,他无疑会开启泰剧年轻一辈儿演员的新时代。

可想见困难和压力也都是非同一般的。他需要在上场戏中还疯狂沉迷于电锯电钻开颅徒手扯断四肢血溅三尺,下一场就演出为了保护弟弟理智稳重顺从毫无攻击性的普通人(剧本前半部分Storm还未发现自己已经被改造)。

整部剧几乎都是这么不停翻转倒错,来回颠倒立场地展开的。对他来说剧中人物的矛盾完全就是他自己与自己博弈厮杀的过程,剧中他也是要亲手埋葬Hedde的。

没演过这么血腥场面的Chimon一来完全没有经验,二来。

二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到处都血淋淋的场面。

即使明知道那些不过是调制血浆,多半只是蜂蜜和色素罢了,他还是会怯步。

不过因此又跟Perth开启了一个新的娱乐项目,或许不全算坏事?

自称从小怕鬼的小朋友自己提出要陪他看血腥片,还挑了《电锯惊魂》这种惊悚片天花板出来,扬言把1-9部看完估计就能免疫了。结果开场没几分钟大言不惭的某人就躲到自己背后,从头到尾只露一只眼偷瞄着荧幕……估计里面的家伙真从电视里爬出来,这人会毫不犹豫把自己推到前面去。

Chimon支着上半身,瞅着人笑。

“不可能!这不是知道电影都是假的吗?!真遇到什么危险,我肯定会用命保护你的!”

“那别了,你还是把我推前面能让我心安理得些。”

“Hoo——你又不相信我!”

眼瞅着阿拉斯加眼尾一垂,马上就瞪起委屈狗狗眼,Chimon赶紧哄道:“信信信,这不逗你呢?”

事实上就是太信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床头,那里两部一模一样的黑色Iphone挨在一起。

距离上次Perth去韩国演唱会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就在他们都快忘了那段兵荒马乱的时光的时候,Ownya突然又发给他一段视频。除了那首深情的《Whenever you call》之外,还有个别粉丝私藏的那句、“大概,也需要半条命吧。”

这才是他最害怕的。

比起自己的失去,他更承受不了对方的失去。

可是这个人,是不会明白的。

所以他一个字都没说过。

《吞武里》那边全剧组都要杀青了,最近这个话题的热度很高。基于郑信大帝在泰国的声望一向不错,这部剧一直都被催得很紧。Chimon记得他和Perth杀青之前后期就早早开始了,现在据说有望在下个月底就开始播出。

根据这个消息,八成是真的从18集缩成了12集。不然再怎么说也没可能下个月底就播。跟Perth聊到这个的时候,对方还是那么自信,一直宽慰他说不可能把他们的戏份一剪没。

Chimon就没他那么乐观。

再者,就算一剪没了,他也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直到昨天Perth被《吞武里》剧组邀约回去补拍,他简直是喜出望外。这种做了最坏的准备但实际上峰回路转的感觉,可堪比失而复得的心情了。

“真的吗?那说明我们的那部分没被剪掉?”

“早就跟你说了不会被剪的,你能不能相信我一下!”

Chimon翻他白眼:“相信什么?就相信你的直觉是吧?!”

嘴硬归嘴硬,两人自然都是开心雀跃的,习惯性地抱了抱。

Perth问:“我明天就过去补拍,据说1-2天就够,你自己在这边行吗?”

“说什么傻话呢?对大前辈大言不惭!”

好一通熟悉的插科打诨。

然而事实证明,阿拉斯加的鼻子是很灵的。在粉丝或外人看来,Perth从长相上都不是那种会操心的人,实际里他也的确不是那种会未雨绸缪特别细致的类型。但很奇怪的是,他在某些时候又会表现出奇异的敏锐性来。比如,他忽然婆婆妈妈不放心的时候,都有特别充分的理由。

《人?》重要角色一共3个,Chimon一人分饰两角相当于占去了2/3,自然戏份也比Perth多出好些。而Perth一直以观摩为由,等于边拍着自己的部分边陪着他。当然若是换了别的类型的戏肯定是用不着的,是这部戏给Chimon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了。Perth的不放心绝不是空穴来风。

之前有他在,两人就算睡在完全陌生的农户家里Chimon也可以一觉睡到闹钟响。可自打进了《人?》剧组,睡眠质量就肉眼可见的down下来。最近半夜惊醒的次数也增加了,他跟Meisa提起的时候对方只给他回了一句话:“记得我提醒过你了吧,达摩克利斯之剑。”

“……你说他做噩梦是因为那次被我吓着了?”

“哼!反正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项上之剑已坠,你就后悔去吧!你们这部戏简直就是给瞌睡送枕头,就你透露的部分我都能想像得出来。聚齐了血腥,暴力,残忍,和惊悚元素,再加上各种人性的丑陋面,呵呵。

“最重要的是,你说过小狐狸要一人分饰两角对吧?也就是说他还要演那个对你进行改造的变态科学怪人。到时你往那手术台上一躺,他不管是拿刀枪还是抡斧锯,血浆四溅的场景总得营造吧?血呼啦碴加上各式各样的冷兵器反着光送到他手上,想想就开心死了!!!”

一看就知道对方在说反话,Perth在肚子里一阵腹诽,Line上却只能虚心求教。然而有用的回复里只得了句提醒而已:“自己造的孽跪榴莲也得自己埋!我可提醒你啊,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我们小狐狸那么聪明的人,连你都发现他在谋划什么的话,依我之见,这部戏就是你最后的时限了。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但我估摸着,考虑怎么离开你、说不定还有脱离你们家族的势力范围——这肯定是他谋划的最重要的核心。”

“……”

主意没出着,这堵添得倒很扎实……

他望着窗外想心思,补拍还得回山沟里去,天蒙蒙亮时上了车这会儿还在山路上。原本还有点昏昏欲睡,被Meisa那哥们儿搞得现在一点睡意都没了。忽然手机又震了一下,然而他的军师已经处于罢工状态,失望之余他还是按照闹铃提示给他哥发了mail。

Chimon正坐在摄影棚边上看剧本,收到mail下意识就摸索起自己的背包来。然而摸索了半天也没有熟悉的管状玻璃容器的触感。他把包抓到跟前来翻找,确定口服液是真的没了,一支都没有了。

“我包里没有啊,你没给我装的话我可想不起来!这不赖我!”

Perth盯着手机都气笑了,人就不能惯!这话一点儿错都没有!旁坐的相熟的同事问他怎么了,他边打着字边道:“没什么……我家的猫,恃宠而骄呢。”

“唉?我看不是猫吧!这两天的热搜难道是真的?你真的追人呢?”

“嗯 ,真的。还没追着也是真的。”

“哇塞!谁啊谁啊?不是,不方便透露姓名我理解,但别的可以露点风吧?”

Perth摇摇头,无奈道:“他会生气。”

然而对方一下就注意到他没有用专指女性的第三人称代词(注①)。这下八卦之火简直是熊熊燃起。Perth赶紧把对方的嘴捂住。

过了好一会儿Chimon才收到回复:“我没忘给你装,是忘了告诉你,一疗程的药都喝完了。”

Chimon这才想起,的确已经有两个月了。

距离浴室吵架那回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

他盯着一眼看透的包,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失落。无论是什么,总会有结束的一天,他明白的。所有的一切,总要结束。

“总算喝完了,你可以把你那一日三次的闹铃全都取消了!”

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不准再买了!”

山里信号时断时续,那边很久没回复,Chimon便放下手机专心研究剧本。

这部剧的导演没有合作过,是老师通过私人关系邀约的。跟剧组签约前第一次饭局上见面时,这个Wara导演就跟他说过,要好好做Hedde的功课。那会儿Chimon只当是平常的提点,毕竟谁看了这个剧本都一目了然,无论是角色本身的复杂性还是呈现要求的冲击力,这个病态疯人科学家都难表现得多。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时的提点已经表达了导演对他接演这个角色的不信任。Chimon的压力不仅仅来源于老师,剧本,角色,也来源于导演,整个剧组。

还有Perth。

他不仅仅是必须要演好。

也是不能不。

今天老师一早就来探班,Chimon被他叫到跟前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是导演跟他说了什么。Star的眼毒完全源自于Aoe这个父亲,这种时候要面对老师,Chimon不自觉地拘谨起来。

导演反复跟他强调Hedde的人设,他们就这个角色甚至连续讨论过数小时。就Chimon的角度而言,讨论中他并未觉得与导演的想法或认知有比较大的偏差,从他演绎Storm的时候几乎都是一次过也可以看出来,导演对他的理解并没有不认可。只有到Hedde的场景就一再被cut。

他总是看到导演冲他摇头。说实话,他觉得如果不是Aoe的面子,这个导演恐怕也早就骂人了。毕竟都是有头有脸,拿过不少奖项的大咖级。

距离上一次这么被频频cut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也就是他刚出道那会儿。现在想想正是恍如隔世。

然而这么些年过去了,害怕的还是害怕。

每一次看到导演摇头,他的心都又沉下去一分,也就更不敢演了。

“你跟Wara的理解偏差就只在‘**’二字上。”

Chimon不解,但他可以跟老师有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避讳。Aoe在听了他的说辞之后也是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笑笑,安抚他之后才开始进入正题。

“Chii,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优点和缺点在你演戏的时候都会投映在那些角色中。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接过你渴望的那种、所谓的反派人物,理由是什么?不是真的没有那样的本子递给你,对吧?”

Chimon微微一怔,老实地点头。他曾经差点就接到反派类型的角色了,并且是同他在性格底色上就大相径庭的涉黑人物。那时他跃跃欲试,真的非常希望能争取到这个角色——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还不死心地追问过为什么,直到很久之后,当时的经纪人才回复他说,对方在试戏之后认为他并不适合那个角色……当时真的很受打击。

“这么些年,你几乎一直都游走在校园或家庭剧风格的类型,当然有年龄形象的关系。另外则是因为,这种类型的剧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有角色几乎都是普通人。是人,就一定会有**。但是普通人的**也是简单的,甚至是微小的。所以你足以胜任这些角色,哪怕是反派,只要是基于生计之上的,那些**都微不足道。”

Chimon似乎有点明白老师的意思了,Aoe看着他的眼睛认可地点头。

“可Hedde这个角色的**明显不是这种等级。他曾经因才华出众有机会进入联合国核心技术机构继续Ai研发,薪酬待遇非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却依然满足不了他。他要的从来不是生计,他一步步改造自己,他想让自己成为‘最强者’,但这仍不是他野心的最终目标。当人型智能团体出现的时候,他想要纵横阖闾;当人型智能军队出现的时候,他想要统合军队;当知道Storm被人型智能军队的等级制度所认可的时候,他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目标……是主宰世界?对吗老师?”

“也可能是主宰万物,主宰宇宙。”

这种野心真的过于狂妄了。

“……人?……您起的这个名字,是这样的意思?”

Aoe继续表示认可:“起码在我自己,我的设想里,人?就是一个不断分化膨胀的公式。但正如我没有让Storm成为救世主去终结这个故事一样,在我看来,这个没有等号的公式,会有无数种变量的结局——这个结局,并非是某一两个人凭借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即便在历史和时间的推进下终结总要来临,但也可能只是下一个白垩纪或第四纪的起始。”

老师的意识世界实在太宏大了,即使Chimon能理解对方的思路,依然为这种宏大辽阔和漫无边际而折服。果然他只能做个演员,完全没有做编剧的才能。

“Chii,你的问题不在于演技,不在于共情也不在于和Wara的理念偏差。你的问题在于,你没有除了生计以外的**。或者可以这么说,如果你的家庭没有债务问题,你不会选择这份你没有那么喜欢的工作,即便它收入可观。如果你不是因为工作必须,你在任何一档综艺节目中都可以尽情划水,你对出镜从没有积极的兴奋感。当撇除债务危机和类似工作需要这些基于生计需要的规划时,你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强烈的**。像是输和赢,对你来说没那么重要,从来没有非赢不可。像是金钱和权力,后者你几乎从没有任何想法,即便是前者,只要没有债务的影响,你也没有非要不可的心思。简单来说,你的性格底色过于平衡了,你很习惯于‘如果有当然很好,但没有,那没有便没有吧。’”

“……这样不好吗?”Chimon有些迷茫了。

Aoe无奈地揉他的头发:“还有很致命的一点就是,你总是害怕‘不好’。

“你习惯于把‘好与不好’作为一种必须划分定性出来的准则,并以你认为的‘好’要求自己也苛责自己。结果就是,你过于‘好’了,稍微超出一点的**都会马上被你摒弃和剪除,遑论野心。所以你无法胜任真正的反派角色,因为你没有过,没有过那种,对什么东西强烈的想要得到的渴望。

“那才是Wara跟你讲的‘**’。是要不惜代价,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不讲得失,不考虑其他任何人任何因素只为自己想不想的、那种**。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极致的自私自利,哪怕要毁灭世界也要成全自己的那种疯狂的**。”

“……”

又一次醒来在黑夜里,身旁的位置空着,有点凉凉的。他抱着膝盖想老师的话,字面意思全部都听得懂,拼起来却无法感同身受。

正如老师所言,除了还债这件事能让他产生内驱力,他活在这世间二十余年,却从未有过对什么非得到不可的执着心。

他实在无法领会Wara导演想要他呈现的东西。

跟老师的对谈完全没有减轻他的压力,更糟糕的是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究竟能否演好这部剧。

按下发送键才后悔自己的举动,对话框中的信息像在求救一样。他又赶紧撤回了消息。

还好那人应该已经睡了,不会看到了。

注①:百度泰语第三人称代词他/她有多种表述方法,“她”应该是有专门的单词和用法的。

他独自坐在特别搭建的场景里。面对一屋子鲜血淋漓和各式各样的刀钻斧锤,想象Hedde是用怎么样的表情自己剜出自己的眼珠,装上智能义眼。又是如何自己给自己开膛破肚,一步步把自己改造为机械化人类的。

开始的时候,他进度很慢,每开一次膛只能获取不到1%的进展。只是更换个肠道,他都要开11次膛才能完成。到后来慢慢熟练了,一次开膛就可以同时把两边的肾脏都换掉。但他还是觉得太慢,主要是自己给自己操作实在不方便。即便他对这套业务已经熟练到闭着眼睛都可以操作了,但正如他没法同时剜掉两只眼球一样,自己给自己操作,始终都要花费起码多一倍的时间成本。

但这是必要的。就算有Storm和Sufire这两个备用品,能力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可不想在这种破烂的房子里憋屈一辈子。

趁着Storm潜伏“叛军(人形智能军)”的时机,他要尽可能快地完成对Sufire的改造。

“呵,Storm那个蠢货,以为Sufire还是人类吗?现在迫使我签立契约还有意义?!就算不能完成最后的改造,他也早就不是你弟弟了,哼哼。跟我斗?那些跟我斗过的人早就被做成了标本。——如果你也反抗我,你就会成为我最喜欢的标本了,哈哈哈……”三维立体旋转的义眼泛着充满恶意和贪婪的绿光,紧盯着手术台上**着的宛如死去一样的Sufire。

“多么伟大的艺术品啊……”

随着青年的“成长”而一步步跟随的改造从未停止过,或者该反过来说——随着他一步步的改造而“成长”为青年的Sufire已趋于成品。实际上,在车祸发生时Sufire就只剩下脑干和部分脑体未毁坏,其他部分从兄弟俩重逢的时候,就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人了。并且他在那次的“救治”过程中就已经实践了自己的想法,对Sufire掌管情绪和识别、记忆的颞叶还有前额叶皮层都做了手脚。

Sufire一直令他惊喜,当初顺手的脑部改造只是他灵机一动的产物。但当看到之后Sufire对Storm的态度时,他简直欣喜若狂。原本相亲相爱的兄弟俩再无法亲密无间了,弟弟只要看到哥哥就总是不耐烦。如果说以往弟弟对哥哥是依赖,喜欢的,从那之后就只剩拒绝,反感了。

这样的关系才是Hedde乐于见到的。他憎恶一切基于信任的人际关系,只有兄弟俩水火不容才更便于他的支使驾驭。

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和Storm的“契约”偏偏卡在最后一步,这使他无法彻底完成对Sufire的脑改造了,除非Storm先死。

说来讽刺,赋予Storm超智能生物半脑(只有部分Ai强化,类似游戏开挂)的人明明是自己,没想到这个超脑居然能进化出如此强有力的武器。Storm的“契约”自然不是口头说说的那种,而是Storm在接收他下达的指令时逆行写入的“程序炸弹”。每一个科学家,特别是像Hedde这样具有超强创造力的科学家都有自己的“签名”,而Storm无师自通地把契约植入了他体内Ai的底层代码里,这对于连心脏血管都不是原装货的Hedde来说,自然就是不得不遵守的□□。

“算了,反正就剩不到5%的区域未改造了,无伤大雅。”既然最后一点生物人的残留无法改变,那就继续升级其他部分吧,“契约”只有这点不好,过于咬文嚼字。

“来吧,Sufire,老爹现在就给你升级,让你成为更棒的艺术品。哈哈……你一定会成为最强的艺术品!”

扭曲嗜血的脸孔可怖地凑近,电钻的声音像贴着耳膜发根擦过,Chimon用力堵住双耳,却不防一只手忽然搭在他肩上!

“不!!!不!!”

“……”

回头看清来人,他大口喘息着,调整自己的表情,张口却发现声音干哑难听得吓人,他赶紧站起来跟对方合掌致意。

Wara:“你还好吧?”

“……没,没事。就是在,在想剧本,没注意您进来了。”这个临时搭的场景是Chimon自己跟导演还有场务道具组商量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自己必须要克服什么。

导演叹了口气,这让Chimon刚沉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他斟酌着说:“您别担心,我会克服的,还有之前已经跟Aoe老师讨教过了,我知道我的问题所在。我可以的,我会尽快调整好,尽快……”

Wara跟Aoe的年龄不相上下,据说本来就是学长学弟的关系。但他和那个艺术气息浓郁却开朗风趣的学长几乎完全相反,他是个不爱说话也不擅长与人交流的人。但他能明白Aoe对眼前这孩子的偏爱了。

就是偏心偏到大气层他都能理解了。

“明天Perth就回来了吧?”

“……对,是的。明早我们会准时到剧组的。”没想到导演忽然岔开了话题,Chimon还摸不准对方的用意:“您,有什么吩咐吗?”

Wara摇头:“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Hedde这部分的场次我已经让调整到后面再拍,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先把眼前的拍好吧。明天都是你俩的对手戏,具体的场次晚点场务会发给你们。”

“……好的,对不起您……拖慢进度了……”

导演拍拍他的肩:“时间还够用,今天早点回去吧。”

一整天拍戏的进度没跑多少,却比以前一天拍十几二十几场的时候还累。推开家门意外地发现屋里灯全亮着,好像比早上走之前整洁些,空气中有清洁剂的淡淡的香味。

他换好鞋子才走出两步就听到从盥洗室的方向传来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

“哥你回来啦!”只探个脑袋的阿拉斯加一如往时,看着他时眼睛亮亮的。

Chimon一下子就笑了。某人此时就像日剧里迎接丈夫下班回家的小女人似的。

“嗯,我回来了。”

照例先收获一个仿佛久别重逢的拥抱,他们各自揣着心思,谁都没松手。Perth穿着他的白T恤,一看就是刚换的,上面都是干净的味道。Chimon问:“你哪时回来的?也不说一声,要点外卖吗?”

Perth这才撒手:“我点了餐了,估计快到了。你这两天怎么样?本来明天才能下山,但我担心你,就抛弃其他人自己下山了。”

Chimon对这种修勾直球,类似于“想你”,“喜欢你”,“爱你”,“担心你”之流一概适应不良,但他越是适应不良对方就越是直来直去讲的欢。不用怀疑,这肯定也是那位“军师”的“功劳”。

“……少瞎担心了。你不会摸黑走山路的吧?多危险啊!”

“没,我让司机接我来了。再说,我走的时候也没开车啊,只能让人来接。”

Chimon莞尔,再怎么危险人都到眼前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只得叮嘱了两句便放弃了。

他知道这种说教这人才听不进去,卖萌的时候是阿拉斯加,可只要自己不在他主意可正了。真要比起固执来,还不定谁得妥协呢。

说着小话外卖到了,两人都没敢多吃,因为时间实在太晚了,再不睡又过凌晨了。然而刚吃完饭,好像是比较容易饱暖思□□?

反正洗澡的时候虽然是分开洗的,某人却滞留在门外用语言骚扰他。

“哥,要我帮你洗吗?”

“……不要。”

“哦。我忘了告诉你我今天把浴巾洗了,你带换的衣服进去了吗?”

“!!”一看浴巾架上果然空无一物,这家伙!他都看到门上影子笑得一抖一抖的了,Chimon抓狂:“你给我把衣服送门口!”

“哦,好的。”

“……”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肯定有鬼。

“哥,开门。”

Chimon躲在门后就伸了只手过去,然而——

鬼还是出现了。

某人压根就没拿衣服,一把把他拽了出来打横抱起就扔床上了。

“Per……”这回不是昵称,纯属是后半句都让对方给“吃了”。

就是字面的意思。

亲吻急切又密集,没有过多留恋他的双唇,沿着下颔喉结锁骨胸腔一路辗辗转转,在Chimon的手攀上他的背的时候,又回到脖颈耳窝那里反复研磨。

“我好想你……好想你……”

“……”

Chimon揽住他的脖子配合地仰着头。

不是只有对方在燃烧。

Perth身体的变化瞒不住他,他自己的变化也瞒不住自己。他们已经禁欲太久太久了,眼下小别归来,光是对方身体上的味道都好像烈性的药酒一般,催动人下腹炙热胀痛,肌肤相亲的每个点都好像磁石吸引着,贴上就拽不开了。

两人头发都还湿着,偶尔滴落的湿凉如同坠在烧红的碳石上,眼瞅着就蒸腾出热气来。Perth蹭着他的腿根,脸贴在他颈窝,双手抱着他的头。

“……哥……”

Chimon摸索着握住他一只手:“……你可以、不用忍着的……”

Perth挣开那只手死死地抱住他。

“那你爱我吗?”

“……”

“Per……”

“我爱你。”

Perth支起上半身做出个把他拢在身下的姿势,扯着嘴角说:“我爱你,哥。所以我等你。我说过不管多久,我都等。——你记得吗?”

“……”

“嗯?”

“记、得。”

他在对方的笑意里承接每个拥抱,在对方看不到的视线盲区,控制自己发紧的眼眶。

不管认,还是不认。他注定要给这个人一刀。

也或许不只是一刀。

血色和刀光碎片般纷飞闪过,手术台上血溅三尺,那血喷洒在毫无生气的Sufire的脸上。

“哥!”

“不!!!”

“哥!哥,醒醒!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

“哥?”

他猛地喘出口气,醒了醒神才道:“吵醒你了?对不……我没事,我去喝个水,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说着已经下了床,顺手把床头的杯子也拿走了。

“你要水吗?我倒给你?”

“不了,我不渴。”

Chimon笑笑。

常温的水入喉有点凉了,刺激得人更清醒,平复了会儿心跳,他不敢耽搁久。转回卧室时余光却瞥见盥洗室里有蓝色的微弱光亮一闪一闪的,走过去才发现是洗衣机。洗好的衣服还没有晾,他赶紧把机箱门打开。

衣服是Perth洗的,吃完饭两人都忘了这茬。有深有浅的衣服里似乎还夹杂着白色的什么,像是棉絮?难道是纸巾?!Chimon捏出一个来,仔细观察才发现是纸屑没错,但又和柔软更易碎的纸巾不太一样。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平时擦汗时随手装的忘了拿出来的,但很快又发现纸上有像是黑色记号笔的字,只不过有些部分化开了。

他隐约想到那是什么,便把衣服都掏了出来堆了一地。然后看到一小张只剩下黄色镭射光层的薄薄的糖纸,静静地躺在金属色的滚筒内壁上。

“……”

那枚指环一直辗转于他的衣服或裤子口袋,从《吞武里》剧组时一直到现在。他没戴在手上过但一直保留着,有时会下意识在兜里摸着转着,也不是玩,就是,说不上什么理由,最后就习惯了。

他捏着仅剩的完整的部分,望着一小片一小片缠绕在各色衣物上的碎屑发呆。

“哥?”

“……”

“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天!我忘了把衣服晾出来了!”

“……”

“哥你身上好凉,别感冒了,这里交给我吧。”

Chimon不发一言地站起身回屋了。

他钻进被子里,手中还攥着那一小片糖纸。直到Perth回来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问他怎么了。

他的视线这才有了焦点。他盯着眼前熟悉的脸,声音有点发颤:“我……突然心慌,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Perth干脆把他抱起来,整个环在身前,像抱个大型玩偶那样的抱法。

“还是噩梦的原因吧?又梦到剧里的场景了?”

Chimon沉默,他试图让心慌平静,摇头却毫无帮助。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别怕,我在呢。”

Perth静静地抱着他,静静地抱着他坐了一夜。直到他累极睡过去又醒来,对方就像过往的每一天那样给了他一个吻。

轻快地跟他说:“早安,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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