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果然,眼前的林杨,在世人眼里是林家大公子“林双棣”,是林家家主多年前亲自抱回来替代自己儿子的赝品。

而底下的真正的林双棣,却是所谓的“林杨”。

三岁那年,林家大公子高烧不退,有道士前来,表示大公子阴气过重,不适宜当作男子养活,且命格鄙贱、中年离乱,受不起林家的富贵。

林家家主为了保住儿子性命,连夜寻了八字相合的“林杨”,改名林双棣,顶了自己儿子的位置,一应待遇,视如己出。

如此,两人一个保住了性命,从此平安无事,另一个攀上高枝,享尽荣华富贵。

只不过,林家家主没想到,他们俩竟然会相恋。

或许是真正的林大公子想家,偷偷爬上围墙被替身发现,两人悄悄攀着母亲的窗沿偷看母亲梳妆的那天。

又或许是庙会时,两人擦肩而过,一同回眸,在万千人群中瞩目对方的那一眼。

亦或是在月老祠诚心许愿偶遇对方时会心的一笑。

一些本不该出现的情愫,就这样在两人的心底滋生,渐渐萌发,恣意生长,翻云覆雨,搅动着二人的心扉。

他们开始私会,开始趁着下人不注意,在墙根挖了洞,互通款曲。

替身会将省下的私房钱送给正主,美言曰本就是他的。

正主会买许多小玩意和吃食回赠给他,说是欠他的。

替身会给正主讲自己今日没做完功课被先生打了。

正主会顺着洞口去替他揉手掌心,然后一起傻笑。

有时,趁着月黑风高,替身会站在墙边把风,好让正主能够偷偷溜进来,与他相拥而眠。

人一旦有了念想,再不会满足现状。

正主相思成疾,在信里附上了红豆,告诉他自己在郊外搭了间茅草房,静候君临。

替身假意出去散心,只带了贴身丫鬟前去赴约。

故意支开丫鬟,他们在简陋的床板上,用最贴近彼此的手段,向对方倾诉自己的衷肠。

替身还要在丫鬟着急前,收拾好自己,按捺住慌乱的心情,回到闺房。

虽不满足,倒也勉强。

好景不长,一夜之间,林家势如山倒。

正主以身犯险,在丫鬟的帮助下,将人从墙下的洞里接了出来。

两人在茅草房里拥抱着,痛哭着,发狠地将所有的不快与愁苦倾泻在对方身上。

他们一下子都成为了孤家寡人,又在这一刻真正地成为了一家人。

他们无处可去,也不想逃,就在这间茅草屋里安了家。

好在这间茅草屋实在偏僻,任谁也想不到,林家两位公子会缩在这里。

他们换回了自己的名字。

林杨在屋后开垦了田地,自给自足,林双棣做些女红贴补家用。

两人深居简出,偶有出门也是常年女装不为人知的林双棣去,尽可能不引起外人注意。

日子虽比不得从前,却也还过得去。

直到某天夜里,林双棣突然挣开了林杨的怀抱,痴傻地往门外走去。

林杨惊讶,大声喊他的名字,声音打破了夜空的安宁,仍是不见丝毫反应。

他心里着急,跟了上去,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没法子,他只能沉住气,悄悄跟在后面,看林双棣要被带去哪。

没多久,他发现,不仅是林双棣,还有许多女人从四面八方过来,俱是往一处林子里去。

林子里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夜色深沉,看不清楚面貌,只能瞧见他手里抱着一个酒坛子,不时喝上一口,畅快地赞叹一声。

男子把这些女人召来,一个一个倒吊在树上,轮到林双棣时,林杨冲了出去。

只一眼。

男子只是轻飘飘地盯了他一眼,那一双吊角眼里满是戏谑,就这样将他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他无助地喊道:“双棣,回来!求你了!”

林双棣听不见。

“林双棣!”

“林杨!求你,快回来!”

他注意到了对方似乎只要女的,顾不得其他人,嘶吼道:

“求求你,放过他,他不是女的,他是男的!”

男子听了进去,打量了林双棣一眼,轻笑一声,将林双棣倒挂了上去,当着林杨的面,随手割开了他的脖子。

血流如注。

所有被割喉的人都醒了过来,他们挣扎着,痛苦着,哭嚎着,想尽一切办法,试图盖住自己脖子上的豁口,让自己能够苟活下来。

殊不知,每张一次口,脖子上的血便会多流一分。

只有林双棣不哭不闹,很快收拾好了恐惧,眼含眷恋望着泪流满面的林杨,轻声说道:

“杨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真是女孩就好了。”

“我能给你生个孩子,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我替你活了这么久,以后要请你替我活下去了。”

“我爱你。”

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滑过眼角,滴落在地,每一个字都好像鼓槌一般,击在林杨的心坎里。

他疯狂地喊着:“不,不要,求求你,放过他,让我替他好不好,求求你……”

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绝望,对着心如死灰的林杨意犹未尽地喝了口酒,叹道:“好酒。”

林双棣死了。

走得很安详,不比周围那些人狰狞的表情,他嘴角甚至挂着一抹微笑。

仿佛死前能看到林杨,他已经很满足了。

林杨呆呆地望着林双棣,纵然男子已经放开了他的束缚,他也没有如男子料想的那样,上前抱着尸体痛哭流涕,或是歇斯底里地找自己报仇。

他只是静静地呆呆地站着,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男子眉头一皱,伸手一拂,了无生趣道:“啧。”

林杨疯了。

抬起酒坛子大喝一口,男子瞥见倒挂着的林双棣,随手一点,将他抛了出去,转过头看着呆傻的林杨,想起些往事,抬起的手放了下来,没有取他性命,踏空而去。

夜风呼啸,血气盘桓在林间,不得溃散。

林杨傻呵呵地笑着,慢慢地挪到林双棣身边,轻轻抱起他,温柔道:

“怎么又睡到地上了,着凉了怎么办?”

然后带着他回了家,将他平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多日后,一个从家里逃出来的妇人路过,闻到尸臭,推门进来,吓了一跳,险些吐了出来。

林杨还如从前一般,坐在床边哄林双棣吃饭。

“双棣,你病了,要吃饭,不吃饭怎么好得快呢?来,张嘴。”

她原想离开,但一开始有些腿软移不动,看久了以后,从林杨眼里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情意。

正是这浓烈绵长的情意,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左右自己无处可去,她选择留下来照看他。

她没有告诉林杨林双棣死了,而是哄骗他,说林双棣想睡土里他不让才不吃饭,这才把人埋了起来,入土为安。

每日林杨送过来的饭菜,她都会等林杨回去后自己吃掉,营造出林双棣吃过了的假象。

所幸林杨有时会清醒过来,知道林双棣死了,不再天天送饭,只有时候犯傻了会去一趟。

一日一日,就到了现在。

应琢将手从林杨额头拿开,将林杨放在坟包边上,顾不得许多,急急往地府去。

男子看林杨的那一眼,应琢认出来了那张脸。

忘川,张船夫,张承。

决不能任由这人待在孟清身边!

人界北方的天柱下,赤脚大仙、托塔天王还有天界的一众仙人,正在合力稳住天柱。

他们五日前便循着魔气散发的路线,一路摸到了这里。

没想到,天柱顶端与天界相连之处,竟然有了一道沟通混沌的裂痕,大量魔气都是从这道裂痕中汹涌出来。

与此同时,由于魔气涌出,上方的裂缝不断扩大,天柱逐渐失去稳定,开始摇晃。

他们竭尽全力,才堪堪将其安抚下来。

勉强松了口气,上方出现一个黑衣男子,怀里抱着个酒坛,不屑地看着底下的仙人道:

“一群废物。”

半分及不上孟婆。

他喝了口酒,轻轻在天柱上一点,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好不容易取得的平衡彻底打破。

天柱倾斜,轰然倒下,天河之水混着魔气从头顶迸射而出,泼洒在人间。

每一滴天河之水都带着万钧之势,在赤脚仙人呆愣的眼神里,砸落海中,溅起滔天巨浪。

哪怕是水族,在这样的势头面前,也难以存活。

人间四方天柱齐齐倒塌,天河之水倒灌而下,由外向内,上下翻腾,席卷而来,不多时便淹到了陆地上。

临海城首当其冲,百姓眼睁睁看着巨浪铺天盖地,试图逃跑,却无处可逃。

一个浪头下来,整个城池瞬间崩塌,碎石残垣、衣物器皿在水中翻飞。

被压在底下的人不知是被海浪打得筋断骨折,还是被倒塌的房屋压得四分五裂。

刺目的红从临海城中蔓延出来,却又迅速在水中被稀释,看不到半点痕迹。

紧接着是兴阳城。

老乞丐只瞧见天一下子黑了下来,比城墙还要高的浪打了过来,他没有像小二那般抱头鼠窜寻找庇护,从怀里摸出一个发硬的馒头,啃了一口,细嚼慢咽。

死也得吃饱了再死。

浪头落下,砖瓦横飞,老乞丐的头被落下的匾额砸中,脑浆混着水流向远方。

过了很久,一块被啃过的馒头转着圈浮了上来,又随着漩涡被卷了下去,起起伏伏,随波逐流。

这样的情形在一个又一个的城池上演,人们哭吼着、奋力奔逃着、极力躲藏着,在这样的灾厄面前,显得异常无力。

即便是广成子,也仅能用落魂钟、番天印几样法宝,勉强护住几座城池。

十二金仙来了十一个,四大帝君都下了凡,就连久不出世的太清圣人唯一弟子玄都,也捧着太极图自三十三天外而来,护住靖、灵、禹三州。

所有的仙人、得道真人,都在力所能及地、倾尽全力地使出手段,保住下方的百姓。

那一张张充满恐惧的面孔印在他们眼里,让他们心如刀绞。

人族,经不起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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