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是半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学生全部住校,每月放假两天。中间第二周的周末不用上晚自习,可以出校门,熄灯前回宿舍。
周日最后一节课是语文,魏宇上完课让班委到办公室开会。白舸踩着铃声跑出教室,别诤看着迅速消失的背影皱皱眉。
再见到白舸的时候宿舍已经熄灯了,门缓慢地被打开,一束光沿着门缝挤进宿舍,又一下被挡回了门外,脚步声一重一轻。
罗展听到了门声,迷迷糊糊地问了句是不是白舸。
白舸小声应声让他接着睡,罗展翻身把自己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白舸轻轻地拉出椅子,坐在上面,挽起裤腿,他倒吸一口凉气。
别诤倏然坐起来,“怎么了?”
白舸被压低的声音吓了一跳,手在那双大眼睛前挥两下,轻声说道:“你,梦游?”
别诤没说话,把自己的小台灯打开。
白舸惊讶的看着小台灯发出黄色的光,“你居然有这个东西?”
别诤拿着灯从白舸的头照到腿时,他眉间皱出了个川字,他抬头看着面上镇定的白舸。
白舸从惊讶中回神,嘿嘿一笑,“没事儿,就蹭了一下。”说着要把裤腿拉下去。
别诤拿开他的手,一点儿不客气地往边上一扔,把他的裤腿向上多挽了一些。露出的小腿上一大片划痕,还有没干的血迹,脚腕看着也有些肿。
别诤把小灯夹到桌子上,调整好角度,灯光正好照着白舸受伤的地方。他拉开抽屉,拿出药箱。
白舸巴望了一下盒里,消毒酒精、消毒棉和纱布,还有各种小药瓶。
白舸看他这么大阵仗,又要把自己的裤腿拉下去,“我真没事儿,你不用管,接着睡吧,我自己……”
别诤根本没理会白舸,看也不看他,给了他一块纱布,“闭嘴!咬着!”
低沉的嗓音压迫性极强。
从小到大白舸都习惯了说没事,而说完没事过后得到的回答都是“那你自己小心”。
今天好像不一样,还有一种命令的感觉。
他不太习惯地“哦”了一声,乖乖地接过纱布咬在嘴里。
“会疼,忍着点儿。”别诤开始消毒。
一阵刺痛过后,白舸的眼睛在小台灯微弱的光下泛起晶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伤口没加盐,不,是没加酒精。
白舸的手被疼的无所适从,扶住脑门。原来嘴里咬着纱布是有必要的,不然不光屋里的人得醒,一层楼的人都得醒。
喷完酒精过后,当消毒棉轻轻地沾过伤口时,白舸觉得有些痒痒的。
别诤又吹了吹,轻柔的触感在伤口边缘,白舸不自觉得把腿往后撤了撤。
别诤一把拉过想往后撤的腿,开始用纱布裹,一圈一圈……他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白舸咬着纱布发出闷哼声,他低下头,看着小心翼翼的手偶尔会碰到他的腿又疼又痒。
别诤突然开口问道:“去哪里了?”
问题很直接。
这是责问?
白舸眨眨眼,拿下嘴里的纱布,缓了一口气,“那个,去你野哥那儿了。”
“不知道熄灯时间吗?”别诤手里动作没有停,也没有抬头。
看来这纪律委员要来劲。
白舸赶紧岔开话题,“哎,今天碰到一个大哥,杀球很厉害,他非得要多打两局。”
白舸兴奋地屁股一动,差点儿站起来,别诤按住他的腿,抬眼一瞪。
他立刻收回兴奋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然后,我就没好意思拒绝。”
“腿,怎么弄的?”
白舸愣了几秒,“就,就学校大门不是关了嘛,我翻后墙的时候卡了一下,扭,扭到了。”
白舸想偷偷地看一下别诤的表情,但又不敢动作太大。
他看别诤眉头间的川字一直在,这个小鬼不会在生气吧?
白舸借着小台灯的光看着在认真处理自己伤口的人,感觉他的睫毛呼扇呼扇的,呼吸有些重,但手上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腿,凉凉的。他的头发像小刺猬一样,跟自己的卷毛不同,白舸抬起手想放到小刺猬的刺上感受一下。一双大眼睛忽闪闪的突然看向他,四目相撞。
白舸心虚地收回手,那双在暗淡灯光下依然明亮的眼睛里有责备,腿边微凉的手指间却传出了一丝说不出的……温暖。
微晕的光让人容易变得柔软,白舸在那么清澈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心疼,本应该移开的眼睛没有动。
夏天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说:“你俩干嘛呢?”
别诤移走目光,“没事。”
白舸眨眨僵住的眼睛,“睡你的。”话音一出,夏天又翻身回去。
别诤把纱布从中间剪开,在白舸腿上系了个蝴蝶结。
白舸看着蝴蝶结扭扭腿笑了笑。
他一只手摸着鼻尖想挡住自己一些表情,另一只手关掉小台灯,“好了,小鬼,你也赶紧睡吧。”
没有人回话,也没有人动。屋里很安静,静得连月光洒进来都可以听到。
两种轻微的鼾声渐渐从旁边传过来,别诤借着月光把东西收拾好。
白舸站起身,别诤站到他身后,看着高低床的梯阶,低音炮在白舸耳边响起,“能上去吗?”
白舸嘴角往后一拉,看不起谁呢?他抬起刚刚被包好的腿就往上迈,这口气吸的比刚刚深多了。
只感觉背后的人扶住他的腰,低音炮带着鼻息扑向呆住的耳膜,“介意换床吗?”
白舸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羞涩的笑容,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覆盖在扶住他腰间的大手上。他扭扭腰,还好没有灯,这次显然他高估了自己。
早晨的起床铃按时响起,铃声是“咸鱼就算是翻身还是只咸鱼……”
罗展在床上左右翻滚,最后用被子蒙上头,“让我安静的当一只不翻身的咸鱼吧。”
他突然掀开被子,“嗯?天儿,天儿,船儿哥不见了?”
宿舍门响,别诤手里拿着早餐进来。
夏天看看门口,揉揉自己的眼睛,他指着自己对面床窝着的人一脸懵,“那,这条咸鱼是……”
白舸突然坐起来闭着眼睛摸衣服,带着浓重的鼻音喊道:“我的裤子呢?”
别诤见这人一脸烦躁气,他探着身子从白舸腿边的床缝把裤子扽出来放到白舸手上。
罗展瞧见白舸被纱布裹起来的腿欠了两句。
“滚蛋……”白舸一口气把人都哄走了,起床气一如既往的大。
别诤把吃的放好,“吃完去医务室。”
早起的鼻音加上低音炮,听起来没有一点儿关心的味道,依然像是命令。
“我不去,纪律委员这也管?”白舸低头拿出盆站起来要去洗漱,一抬腿整个人都僵住了。
别诤低头,叹口气也不说话,伸出胳膊,就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白舸睡眼惺忪地瞟了他一眼。
别诤看看自己的胳膊又看回白舸。
白舸翻个白眼,一脸不服气,但手很没出息地搭在伸在面前的胳膊上。
等白舸洗漱回来罗展和夏天已经离开宿舍了。
全都没良心!
别诤见白舸在那儿一直嘀咕,直接打断说:“我跟宇哥请好假了,吃完走,还是直接走?”
“都说了没事儿,你翻个墙还去医务室啊?丢不丢人?”
白舸刚想放盆子,被别诤一把抢过来,“我翻墙没被卡。”
“你真翻过墙?”白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别诤放好盆敲敲桌子,“抓重点,赶紧吃。”
白舸想了想,摇摇头,眉眼一弯。小鬼……越来越长能耐了。这时候的别诤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虽然脸还是冷冷的,但是36.5度的低音炮嘴里说出来的话有20多度了。
白舸迅速吃完,他感觉脚腕确实比昨晚更疼了。
下楼的时候别诤突然听不到动静了,回头看,人在楼梯口犹豫。他往回走了一步,站在低一阶台阶的地方躬着背微蹲。
白舸见这个动作,瞪起眼睛,拍住他的肩膀,“看我嘴形!”
别诤半转身。
白舸手捏住别诤的下巴,朝自己一掰,晃了晃。
别诤的嘴被捏的嘟起来,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哥乌恩……”白舸把嘴张到最大。
看着嘟嘴的别诤眨着大眼睛,他没忍住笑了笑手松了一些说:“小鬼!”
别诤一扭头挣脱白舸似有似无的手,往旁边一挪,眉毛一挑,做了个请的动作。
白舸双手用力扶着栏杆,一跳觉得还可以。
别诤跟在白舸身后,看着前面这个不服的人,蹦跳着下了四楼。
他的手一直伸着,若有似无地环在白舸周身。
白舸知道一双手臂在,蹦的也很踏实。
到医务室,白舸扒着门缝往里头看了看。
屋里人不少,捂着肚子的,扶着额头的,揉着嗓子的,动作千奇百怪。
别诤在后面撑着他,把这个贼头贼脑的人硬塞进屋里。
他们一前一后进到里面,白舸一露面,校医值班的老师直接拿了个消肿喷雾。
别诤对校医说:“老师,您帮忙看一下,这用不用去拍个片子?”
说完他蹲下来拉起白舸的裤腿,露出了肿的部分。
校医看看别诤,“你是跟他一起的?”
别诤没回话,抬头看向白舸。
白舸的眼神躲闪,朝着校医说:“很明显。”
“哟,三更半夜见太阳了啊!”
别诤在想校医的言外之意。
校医捏了捏白舸的脚腕周围,白舸的头瞬间冒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咧着嘴说:“您故意的吧?”
“怎么弄的?”
白舸瞪大眼睛看着发呆的别诤,他用手胡撸一下那短短的头发,很神奇的触感。他微微抬起下巴,你想办法,反正是你让来的。
别诤清清嗓子淡定地说:“大扫除,擦玻璃,窗台上掉下来了,在窗台上卡了一下。”
原来好孩子,撒谎眼都不眨一下。
白舸听到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自己,脑袋一歪想扎到桌子底下。
校医笑笑,“没事儿,不过最近两周别剧烈运动啊,特别是不能打球。喷雾每天喷,让你们余队医给揉一揉。”
“他?不能指望~哥,我两周才能打球吗?”白舸拍桌子要站起来了。
校医斜着眼,“不然呢,都肿这样了,消肿了再说。两周我都说保守了,你一天天能不能老实点儿,干点儿活儿还得要收点儿工钱。”
白舸脸有些红的嘿嘿一笑。
校医拆开他裹着的腿看了看,又拿了消炎的药水,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还随口夸了一下腿裹的不错。
白舸稍稍歪了歪身子跟旁边的别诤悄悄说:“我觉得你也能来校医室。”
别诤眉毛一抬。
准备离开前,白舸可怜的眼神望向别诤,伸出手腾空等着。
听到校医说没大碍,别诤就踏实了,没有来时的紧张,他回应了白舸的眼神,“走吧~你不是没事儿?”
“睚眦必报。”白舸撅起嘴递了个白眼给他。
“这么明显?”别诤弯腰在白舸耳边说完胳膊靠在了他的手上。
白舸拨了一下耳朵,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两个人慢慢地走向教学楼,这时候太阳已经露头了,朝霞染上希望的颜色,如同温柔的使者,它柔和细腻地为校园涂上了一层明亮的色彩。
白舸看了一眼身边拎着药的人,这个小鬼不但声音跟年龄不符,行事风格也不符。他是不是虚报年龄了,身份证不会是假的吧。
他低着头很认真地在走路,现在谁照顾谁,真的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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