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日，莫冉华带着周淮之和宋知言去最大的商场买年货。按照她的话说就是仪式感一定要有，尤其今年家里有新成员，更要重视。

她又给大家都买了新衣服，但其实宋知言根本穿不完，衣柜里还有些新衣服没有穿过。

等回家后，宋知言注意到门外停了一辆陌生的汽车。他心念微动，下意识看向周淮之，对方抿住嘴唇，微微一笑：“是你的周叔。”

莫冉华神色依旧，就好像只是来了一位不需要特意招待的客人。

三人走进大门，便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严肃的中年男人。周海哲的头发已经半白，此刻穿着银灰色的西装，正在喝茶。

龚妈迎上来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

“龚妈，车里还有些东西，麻烦你去拿了。”莫冉华叮嘱了一句，随后看向沙发上的人用眼神询问龚妈。

“房间都收拾好了。”龚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也压低声音。

听此，莫冉华点点头在沙发另一侧坐下，也不准备跟周海哲打招呼。

周淮之主动承担起缓解气氛的责任，他先叫了一声父亲，然后拉过宋知言，说道：“父亲，这就是知言。”

“周叔叔好。”宋知言礼貌地跟他打招呼。

“好。”周海哲上下打量了一下宋知言，也并没有说什么。

他很清楚宋知言的来历，也知道这不是自己需要插手的事情，宋蕙毓只把宋知言交给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见此，周淮之便让他先上楼去，自己坐下来跟周海哲聊工作。

父子俩的话题也只剩下工作。

莫冉华在旁边坐着喝了十分钟的热茶，最后也索然无味地上楼了。

宋知言正在房间里拨弄刚到手的尤克里里，听见敲门声便起身开门，是莫冉华端着一些茶点上来，她笑着说：“周叔叔在这里，会不会拘束？”

“有一点……”说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周海哲当了一辈子的上位者，是典型的大家长，他严于律己，对周淮之也有很严格的要求。浑身气质不怒而威，光是坐在那里就无法忽视。

“你哥哥想得很周到，先让你上楼来了。”莫冉华把茶点放在他的书桌上，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用在意他，他不会对你怎么样，顶多后天早上他就离开了。”

“好。”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家里很热闹。

莫冉华把家里雇佣的人包括保姆司机和园丁都请来家里过年，并且要求他们带上所有的客人，在她看来，这些都算是家人。

宋知言的房门被周淮之推开的时候，厨房已经开始忙活了。周淮之给他把莫冉华提早准备的红色厚毛衣拿出来，回来便看见他又缩回了被窝。

“小言，该起床了。”周淮之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脑袋。

“我不想起来。”宋知言把被子往下扯，睁开眼就看见周淮之放大的脸庞。对方一只手肘撑在他的枕边，正认真地看着他。

周淮之哑然失笑，他帮宋知言整理了一下额上的碎发，说道：“你现在不起，待会儿就是你莫姨亲自来叫你，她可比我强硬多了。”

“莫姨才舍不得……”宋知言嘴里嘟嘟囔囔着，转过身背对他。

“小猪。”周淮之轻声喊他。

他立刻转头瞪了周淮之一眼，反驳道：“你才是猪！”

然后才不情不愿地下床往浴室走，五分钟后又出来准备拿衣服进去换。靠近周淮之时停下，探着脑袋去闻周淮之身上的味道：“你的牙膏是柠檬味的？”

周淮之被他拱得往后退，仰着头躲避：“牙膏是统一买的，你闻到的是须后水的味道。”

听此，宋知言也不着急去换衣服了。他一手捧住周淮之的下巴细细地摸，一点胡茬都没有，之后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都不长胡子呢。”

他天生毛发就比较少，就头发不少，但发质偏软，身上也多少汗毛。

垂眼看见少年松垮的睡衣，周淮之耳尖微红又移开目光，说道：“你不去换衣服吗？”

“现在就去。”宋知言把衣领扯好，然后抱着衣服往浴室走。

在进入浴室之前，他停步转身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周淮之侧头看着他的床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新年的红毛衣也是莫冉华给他买的，宽松的圆领毛衣，衬得他皮肤雪白，更具有少年气。

周淮之也穿着红毛衣，假两件的设计，带着衬衫领子，显得年轻了许多，好像大学生。

两人往楼下走，莫冉华和龚妈正在贴春联和福字。她站在一旁看着，总觉得没贴对位置，不是高了就是矮了，福字也是歪的。

最后是周淮之上手才都贴好。

宋知言站在原地看了会，准备去厨房帮忙，但莫冉华不让他进去，怕烫到他，最后让龚妈分了一把豆角让他择菜。

他做得很慢，但把每一节豆角都择得很干净。

等他把择好的豆角送进去，龚妈就用蹩脚的普通话让他出去看电视，厨房里不用他帮忙。他只好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莫冉华包红包。

十点钟，家里的帮工都带着家人来了。

这是莫冉华的个人习惯，最开始他们也觉得不好意思，哪里有在主人家里过年这种说法？

但莫冉华很坚持，她始终觉得家里几个人过年太孤单了，不如大家一起，总归不过是多做些饭菜的事情，人多才热闹。

家里都帮工大多都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家里有老人，也有很多小孩。

宋知言看着出现在客厅里的小孩子，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六七个，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小孩子了。

“都到齐了吗？过来这边。”莫冉华也给他们都准备了红包，她笑着喊孩子们过去，然后把红包分给他们，不多不少，一人一个。

发红包的时候，宋知言就坐在沙发边抱着一个莲雾啃，这种水果没多少甜味，咬了两口就不想咬下一口了。

他余光中瞥见莫冉华的动作，眨了眨眼睛。

“来，哥哥先给你。”周淮之走到他身后，手肘撑在沙发椅背上，手里拿过来一封红包，看起来很厚。

宋知言把莲雾从嘴边拿开，接过红包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哥哥。”

没等他打开，莫冉华也走过来递给他一份，说道：“拿着，这是莫姨给你的。”

“谢谢莫姨。”宋知言伸手抱住莫冉华的脖子。

莫冉华很满意只有自己得到了他的拥抱，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之后才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封递给周淮之：“给你。”

“我也有？”周淮之有些惊讶，笑着接过。

“怎么会没有？”莫冉华假意白了他一眼，然后又笑眯眯地说，“给你们两个的都是一样的，可不要说我偏心。”

等莫冉华走开后，周淮之把刚收到的红包揣进宋知言的怀里，说道：“拿着。”

“这不是莫姨给你的？”宋知言一手拿着啃了两口的莲雾，一手拿着三封厚厚的红包，肉眼可见的厚度。

“我是大人了，压岁钱是给小孩的。”周淮之见他半天也没有再去吃那个莲雾，也想到他不爱吃没啥味道的水果，于是朝着他伸手。

宋知言眉头紧蹙：“这是我吃过的。”

“你总不能把它扔了吧？”

再如何也不能浪费粮食。

宋知言纠结良久，但实在是不想吃了，只好把莲雾递给周淮之。他看着周淮之拿着莲雾走进厨房，把他咬过的那块削掉才吃。

心里稍微平复。

他在沙发上坐下，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小孩一直在朝着这边看。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差不多都只有七八岁，应该是互相认识。

其中那个女孩和宋知言对上目光，立刻又转过去和另一个男孩说话。

就在宋知言准备放任不管的时候，两个小孩却结伴走过来了。先跟他说话的是那个女孩，问他：“你好，我叫佳佳，这个是小虎，你叫什么？”

“我叫宋知言。”宋知言有些茫然。

“你不姓周啊？”

“我为什么要姓周？”

小女孩指向远处，问道：“那你为什么叫他哥哥？”

听此，宋知言抿住嘴唇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正在和莫冉华说话的周淮之。他压下心里那点情绪，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这就不用你管了，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佳佳双手叉腰，露出外套口袋的东西，正是莫冉华分发的红包。

红包是统一的款式，跟宋知言手里的一样，但厚度肯定不同。

他没有回答，也知道跟小孩子计较没有意义。

但佳佳却不想放过她，就算旁边的小虎一直拉她也不准备停下，只一直问他：“你又不姓周，为什么叫他哥哥？”

听到这里，宋知言终于压制不住，他转头看向周淮之，喊道：“哥。”

周淮之和莫冉华一起回头，他没有片刻犹豫就走过来，问道：“小乖，怎么了？”

宋知言双手环抱看向一旁的小女孩，语气淡淡：“她问我，我不姓周，为什么要这么叫你。那你说，我以后叫你什么？”

听此，周淮之微微挑眉，也知道他不高兴了。看向一旁的小女孩，他记得这应该是莫冉华司机的女儿，去年也来过。

没有在意旁人，他笑着摸了摸宋知言的发顶，说道：“当然还是叫哥哥。”

佳佳没想到宋知言会直接把周淮之叫过来，一张脸都涨红了。她之前想叫周淮之哥哥，但被爸爸制止了，说要叫少爷。

结果今天早上就听见宋知言这么叫周淮之，所以心里很不平衡。

宋知言当然也知道和小孩子计较这么多会显得很幼稚，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他伸手去抱周淮之，表情还是很郁闷。

“别生气了，小乖。”周淮之回抱住他，把他从沙发上捞起来，带他上楼。

上楼的时候，他也没放开周淮之，反而缠着问他：“他们也叫你哥哥？”

周淮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垂眸看着少年气愤又执拗的表情，没忍住笑了笑。他觉得宋知言这幅追问的模样很可爱，就好像在因为这件事吃醋。

“是不是？”宋知言坚持要问到一个答案。

见周淮之还是不回答，他松开手，快步往前走了两级阶梯，气鼓鼓地说道：“他们要这么叫，我以后就不叫了。”

早知道他有这么多弟弟妹妹，他才不会叫哥哥。

“好了，他们没这么叫。”周淮之连忙补救。

宋知言表情缓和，停下脚步认真打量他的神色，反复确认：“真的？”

“真的。”

“好吧，原谅你了。”

周淮之又好气又好笑，这件事根本就算不上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