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小孩子们跑去外面沙滩上玩,两个大人自发跟着一起,其他人就围坐在前面花园里聊天。
大人们都是莫冉华家里的帮工,年纪相仿也有共同话题,收拾完之后就围坐在花园里嗑瓜子聊天,一时间笑声连连。
莫冉华是一个很温和的女性,也没有贵妇人的架子,路过的时候还让他们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去拿,还让龚妈给他们端来瓜子。
花园里传来的欢笑声不断,宋知言就爬在二楼阳台往下看。从这里还可以看见远处的沙滩和海水,两个大人守着一群小孩玩沙子。
他看了一会儿,准备去找周淮之,但房间和书房里都没找到,于是又快步下楼。先看见莫冉华,问道:“莫姨,哥哥呢?”
“不知道呢……”莫冉华往窗外和门外看了看,“可能在庄园后院吧?”
“我去找他。”宋知言说着就从后门出去,直接走进后面的庄园。
这一片庄园和别墅前面的花园不同,庄园里分门别类种着好多植物,修得跟迷宫一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原本的路了。
他之前来过好多次,所以还算熟悉。
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周淮之,正准备离开时却瞅见不远处的石桌旁坐着一人,是周海哲。对方手里拿着一本书,听见动静抬头看来。
目光相接,宋知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周叔叔。”
“迷路了?”周海哲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不是。”
周海哲微微挑眉,合上书示意对面的座位,说道:“那就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不好拒绝长辈的意思,宋知言走过去坐下。他看见那本书的封面,惊讶地发现是日本文学《罗生门》,还是原版。
他本以为对方应该只会看有关于金融经济的书。
“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周海哲见他盯着封面,只是说起另一件事。
宋知言倏然抬眼,问道:“您认识我的母亲?”
“你应该知道她和我的妻子从小认识,两人一道长大。而周家和莫家也是世交,换而言之,我们三人早前便认识。”
宋蕙毓和莫冉华关系匪浅,周海哲与两人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但交集并不算多。就算直到周海哲和莫冉华结婚,他与宋蕙毓也只是止步于相识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宋知言敛下眼。
“如果你的外公还在,见到你肯定会觉得很高兴。”
没想到又提起故去的外公,宋知言眼眸微动。他鲜少听见有关于外公和外婆的事情,就算是宋蕙毓也只提起过几次。
“为什么会这么说?”宋知言对外公和外婆的理解只停留于血缘关系这一层概念,再多便没有了,他只见过两人的照片。
“我听说你喜欢音乐?宋伯父年轻时就一直想要走这条路,但因为是家中长子,被他的父亲逼迫从商。后来他成家立业,有了你的母亲。”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
“你或许不知道吧?你的母亲原本也应该出国学习音乐,宋伯父和伯母也支持。但因为二位遇害,你的母亲只能从零开始学习经商。”
听到这里,宋知言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因为他想到自己的钢琴启蒙就是宋蕙毓,他记得家里一直都有钢琴,但在他学习之前,母亲从来没有摸过,因为她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他第一次触碰到的乐器就是钢琴,当时他还太小,如今已经记不起太多,就连宋蕙毓看他弹钢琴时的表情也不记得了。
“和李家联姻后,你的母亲生下你,最初的目的你应该也清楚。”周海哲看向他。
宋知言点点头。
他当然清楚,无非就是想让宋家能有继承人。
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宋蕙毓早早地放弃了这条路。或许是从他身上看见自己和父亲的影子,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重蹈覆辙。
宋蕙毓从一开始就支持他的梦想,找最好的老师叫他音乐,让他跟着布朗太太画画,但从未要求他学习商业知识。
就连在学业方面,宋蕙毓也从未强求,她不要求宋知言必须成为优等生,也不需要他去参加各种竞赛,他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步伐来走就好。
“或许从生下你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改变了主意。”周海哲也曾见过小时候的宋知言,如今他也还记得。
小孩因为早产身体比较弱,还很怕生,只愿意跟着妈妈。
莫冉华蹲下伸手想抱他,他也只是躲在妈妈的身后,怯生生地望着莫冉华,始终不愿意向前迈步,所以莫冉华只好作罢。
“他很怕生。”莫冉华下结论。
宋蕙毓摸了摸小孩的发顶,发质很软,笑道:“是的,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来。”
那时的莫冉华和周海哲看向宋蕙毓,同时明白她的想法。
这个孩子以后不需要再承担宋家这么沉重的责任,他只需要做自己。
“我的外公和外婆,是怎样的人?”此刻的宋知言就陈旧的往事吸引,早已忘却周海哲的压迫感,亦或者对方根本就没有他所想的那么严肃。
周海哲手指敲了敲扶手,说道:“伯父是很严肃的人,但对你的母亲很温和,想必他也会很喜欢你,会成为一个慈爱温柔的外公。”
“伯母是很典型的贤内助,她在伯父的背后默默地做了许多,你的母亲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如果没有出事,我想她会是最期待你降生的那个人。”
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沉默。
周海哲的三言两语在宋知言心中留下很深刻的痕迹,记忆中那张外公外婆的照片从扁平变得立体,黑白变成彩色。
两人的笑容也变得真切。
“谢谢。”宋知言轻声说道。
周海哲点点头,然后从大衣的口袋里抽出一封红包推到他面前,说道:“收下吧。”
“这……”宋知言看着那封厚厚的红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有负担,淮之早已过了收压岁钱的年纪,家里只有你一个小孩,我还是负担得起。”周海哲说着翻开那本《罗生门》。
“谢谢周叔。”这是长辈的心意,他双手收下。
“你是来找你哥哥的吧?我让他出门一趟,现在应该回来了。”周海哲并不认为宋知言称呼周淮之为哥哥有何不妥,语气寻常。
“那我去找他。”宋知言起身,跟他告别后又往客厅走。
回到客厅时,当真看到周淮之回来了。他身上的风衣还没有脱下,正在跟莫冉华说话:“除了父亲交代的酒,还送那幅《古水》。”
《古水》是周淮之之前在拍卖会上买下的一幅画,看来是去拜访长辈了。
见宋知言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红包,周淮之微微挑眉,问道:“这是谁给的?”
“周叔给的。”
莫冉华闻言看过来,面上神色明显带着诧异。她和周淮之对视一眼,都在两人眼中看到同样的惊讶。
但随后又释怀了。
宋知言把红包放进周淮之的风衣口袋里,还伸手拍了拍,说道:“给你也沾沾喜气,但是要还给我。”
“行。”周淮之也不拆穿他是因为没有口袋装着才交给自己保管,只伸手进去摸了摸,好像真的沾到了喜气。
之后,莫冉华就坐在沙发上跟好友们打视频电话,和电话对面的人互道新年快乐。
宋知言和周淮之凑在一起打开家里的监控视频,监控启动的提示音惊动了正在喝水的贝亚,他一下子就咬着小马宝莉凑过来。
两人关掉收音,让贝亚误以为自己听错了。
贝亚围着摄像头来回走了好几圈,丢下小马宝莉过来闻了闻摄像头,导致这边宋知言的手机屏幕上只剩下贝亚放大的嘴巴和湿润鼻头。
“萍婶说贝亚背后的毛发重新长起来,已经看不出来伤口了。”周淮之一手撑在他后面的椅背上,轻声说道。
“我看见了,恢复得很好,而且好像又长大了一些。”宋知言控制着摄像头转动方向,贝亚立刻就又蹦蹦跳跳地凑近,它已经肯定小主人就在摄像头的对面。
于是他干脆打开收音,喊了一声:“贝亚。”
“汪汪——”贝亚叫唤了一声,跑过去把小马宝莉叼过来展示给他看。
“你的玩具怎么了?”宋知言仔细看了看。
“尾巴那里开线了。”周淮之一眼就看见问题所在,抬手指给他看,果然有一处不明显的开线,露出了一点白色棉花。
宋知言给贝亚买了很多玩具,锻炼咬合能力的拉扯玩具和啃咬玩具,还有飞盘和弹力球也有很多,但它最爱惜的还是小马宝莉。
察觉到这一点后,宋知言又给它买了一个小老虎的布偶。贝亚也很喜欢,但会搂着睡觉的还是只有小马宝莉。
“汪汪——”咬着小马宝莉发出的叫声有些模糊。
宋知言说道:“让萍婶给你缝一下吧?我给她说一下。”
贝亚放下小马宝莉,开心地摇摇尾巴。
跟贝亚互动了一下,宋知言依依不舍地关掉软件。他望向天花板,没有说话。
“想回家了?”周淮之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道。
宋知言看向他,模仿着莫冉华的语气:“这里也是家。”
“好,”周淮之被他逗笑了,连忙换个说法,“想回沪市了?”
“有一点,但也舍不得莫姨。”
“带着她一起回去住一段时间吧,她的工作并不着急,而且她今年已经尝试把这些都交给自己的律师和代理。”
“好。”宋知言高兴了一些。
在前几年,莫冉华因为被头疼病折磨,不得不暂时放下自己的基金事业。后来听取医生的建议,也慢慢看开了。
她曾对周淮之说:“我都努力大半辈子了,赚的钱也根本花不完,现在也应该学会放下工作,好好享受生活了。”
所以她搬离市中心住在海边,从每天都去工作变成基本不去上班,她把好多事情都交给其他人,也劝着周淮之给自己减负。
对于母亲的看法,周淮之当然支持。
在和宋知言一起生活之前,他习惯万事都亲力亲为,每天二十四个小时有十五个小时都留在公司工作,也不怎么回家。
后来牵挂着家里有人在等他回家,他也开始尝试把生活的中心转移到其他地方。
比起工作,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顾。这早已偏离周海哲交给他的理念,但也觉得无所谓了。
“哥,你在想什么?”宋知言见他不说话,拿了个柑橘放在他手里。
“没事。”周淮之笑了笑,把柑橘剥开递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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