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也是大家一起吃的，但主人们坐了一桌，其他人坐在另外两桌。

在饭桌上，莫冉华破天荒地先跟周海哲说话，虽然话题也还是干巴巴的：“你什么时候回内地？”

“明天或者后天。”周海哲回答。

听他一说，莫冉华当即拍板，说道：“那就后天吧，我们一起回去，我也正好准备在内地休息一段时间。”

周海哲喝茶的动作微顿，片刻后才点点头：“好。”

一起回去，自然也包括周淮之和宋知言。

原本宋知言并不在意，但饭后莫冉华却用半是玩笑的语气跟他说：“乖宝，有没有坐过私人飞机？你周叔就有，我们可以蹭到了。”

当然莫冉华和周淮之也完全有经济实力给自己安排私人飞机，但两人的远距离出行并不多，所以没有必要。

自从年夜饭后，明显能感受到夫妻俩原本平淡的关系有所缓和，两人甚至能坐在沙发上准备看春晚。

莫冉华让人买了一车烟花和炮仗回来，让周淮之和宋知言出去玩。周淮之给他拿了一些仙女棒和小型□□，把剩下的都分给其他小孩。

孩子群里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带着，周淮之就带着宋知言走到另一边稍微远一点的位置，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两根仙女棒递给宋知言。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宋知言把打开手机相机递给他，说道：“你帮我拍几张照片吧。”

说着，他举起两根仙女棒对着镜头抿唇露出一抹笑容。

可惜周淮之的照相技术实在一般，甚至比杨思回还要差。他往前翻看几张，没有一张满意的。无法，只能现场交给他一些拍照方程式。

宋知言还对着他拍了几张，然后再作前后对比：“懂了吗？”

“我知道了。”

之后，两人又用掉好多仙女棒，终于拍出宋知言想要的效果。

他丢掉快要燃尽的仙女棒，找了个光线好的角度，切换至前镜头后才拉住周淮之：“哥，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在认识的第一个新年。

海风吹起宋知言头顶的发丝，他露出一抹微笑，一双偏圆的眼睛微微弯起。而周淮之稍稍弯腰，尽量配合他。

他不太会表情管理，但胜在本身就很帅，扛得住镜头。

宋知言放大照片，先看了看照片，又侧头去看周淮之。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露出一抹灿烂笑容，反手摸了摸周淮之的脸颊：“哥哥好帅啊。”

丢下这句话，他就利落转身去一旁的塑料袋里找□□，说道：“我们接下来放这个吧。”

他只用短短一句话把周淮之定在原地，自己倒是很快从中抽身，就好像夸奖周淮之的根本不是他。

没得到回应，他抬眼去看周淮之，以为对方不想玩了，于是抬手摊开素白的手心：“你不想玩了吗？那你把打火机给我。”

周淮之盯着他的平淡神色看了半晌，终于无奈叹气，他拿出打火机，说道：“我帮你。”

两人在海边把分出来的烟花都放完，宋知言自己拍了一些照片。

等天色暗下来，他尝试调整参数，但拍出来的效果始终不理想，只好收起手机，说道：“有点冷，我们先回去吧。”

香港的夜晚会降温，他只穿着毛衣就出来了。

周淮之也担心他着凉，于是带着他慢慢往回走。

宋知言垂着脑袋翻看刚才拍的照片，把拍得不好看的统统删掉，之后问道：“你想要今晚上的照片吗？”

“嗯？”周淮之垂眸看来，见他正在翻看烟花的照片，每一张都很好看，原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我自己选选吧。”

宋知言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从微信发吧。”

周淮之发完后把手机还给他，他也没有多看就放回牛仔裤的口袋里。

等回到家，莫冉华坐在沙发里春晚，正在发表自己的见解：“这个小品一般，感觉没什么营养，不知道导演怎么想的。”

正当宋知言疑惑她在跟谁说话时，另一边就传来周海哲的声音：“这样的节目看看就可以了，不要太深究。”

他和周淮之对视一眼，两人没有出声，直接从另一边上楼。

宋知言站在阳台上往沙滩上看。

莫冉华买了很多烟花，之后又让人送了一些过来。此刻那群小孩在沙滩上玩得正欢，一旁有三两大人坐着聊天。

两分钟后，周淮之出来，手里拿着宋知言的外套，抖开说道：“先把外套穿上。”

宋知言直接伸手就可以把衣服穿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衣来伸手”。他在外面站了很久，之后又拿出手机在小群里聊天。

何琪琪家里正热闹，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家中老大，七大姑八大姨都聚在她家里一起过年，发过来的语音里都是小孩的叫声。

总归身边只有周淮之一个人，他就直接外放语音。

何琪琪完全没有力气：“每年都这样，我真的很无语。本以为他们长大点就好了，结果越长大声音也就越大，快把我家的房顶都掀了。”

“你家真的好吵，不像我，只会躺在沙发里享受。”杨思回幸灾乐祸，他也跟着父母回家了，但家里只有五个人。

语音里掺杂着一句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是杨思回的妈妈在喊她的丈夫：“亲爱的。”

“知言，你现在在做什么？”杨思回问道。

宋知言录了一段沙滩上的烟花，发语音说道：“在看他们放烟花。”

“你没去吗？”

“我和我哥放完已经回来了，香港的晚上有点冷。”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沪市？思回已经回来了，但过几天我就要去西藏，我寻思着在那之前我们三个能不能再聚一次。”

“后天。”

“好啊！那你们都来我家吧！来我家后面院子烧烤，可香了！”杨思回从沙发上蹦起来，向他们展示身后的烧烤架，“看，我刚买的！”

三人在群里聊了好多，聊剩下的假期安排，聊开学后的计划，还交换了新年拍的各种照片。其中何琪琪的拍照技术最好，杨思回的最差。

“要不要先进去，已经很晚了。”周淮之问他。

宋知言点点头。

他的作息时间很固定，晚上十一点就是他的睡觉时间。时间刚过，他就已经开始犯困，所以他又到楼下去和两位长辈一起看春晚。

正如莫冉华所说，今年的春晚节目很无聊。

一直到十二点前，外面的沙滩上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宋知言朝门外看去，正好看见龚妈笑着进来说：“那群小孩子准备一起放最大的烟花了。”

莫冉华起身去看。

宋知言也在往外面看。

“想看就去看吧，楼上的阳台视野最好。”周海哲看出他的心中所想，语气淡淡地说道。

“好。”宋知言起身往楼上走，又回到阳台。

海滩上有灯，虽然比天光昏暗，但还是可以看清上面的景象。他们把烟花筒一字排开，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准备一起点燃。

他看了一眼时间，11：54，距离十二点整还差六分钟。

烟花有很多，一次性放十个，二十分钟都放不完，所以他们准备提前放。

只见海滩上陆续亮起火光，烟花的引信被点燃，昏暗中猝然亮起一点点火花，火光窜动，消失在烟花筒的内部。

“砰——”

随着第一发烟花升空炸开，其他烟花也陆续往上飞，在天空中炸开，留下各式各样的火花，小猫小狗，向日葵和太阳。

“砰——”

“砰——”

“砰——”

远处烟花炸开的声音传入耳中，宋知言看着那些升空的烟花，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拍照，拍了几朵烟花后直接开始录像。

录了一分钟后，他又索然无味地把手机收起来，盯着那些烟花的视线微微有些模糊。

烟花很密集，声音也很大，周淮之在书房也听见了。他走出厨房，先往客厅看了一眼，没见到宋知言，便准备出去找找。

结果在路过阳台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少年独自站在阳台上，手肘搁置在围栏上，正望着远方的烟花发呆。

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炸开，把暗蓝色的天空映照着五颜六色。

周淮之站在阳台外，看着少年头顶的发丝被微风吹动。虽然没看见他的神情，但周淮之莫名觉得他此刻应该很难过。

“小言。”他轻声唤道，少年并没有回头。

周淮之静默片刻，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看向海滩上空的烟花。伴随着孩子们的欢呼声，烟花的光亮也映照在他们的双眼中。

宋知言始终没有说话，他偏头用额头去撞周淮之的肩头。

很轻。

周淮之垂眸看向少年的侧脸，这才发现少年的眼眶湿润。他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宋知言应该是想妈妈了。

其实这么久以来，宋知言一直有意回避有关于宋蕙毓或者母亲的话题，他尽量避免因此影响情绪，也会选择做其他事情来找补。

但今天不一样，这是第一个没有妈妈陪伴的新年。

烟花一直没有停，但周淮之不能让他一直难过，于是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双手握住他的腰把他抱上阳台坐着。

宋知言小声惊呼，一瞬间惊住，等反应过来已经面对着周淮之坐在阳台上。他一手扶着周淮之的肩膀，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收敛。

“吓到了？”周淮之轻笑，一手扶着他的后背，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揉了揉他的眼角，“小猪，哭什么？”

宋知言用力捏他的肩膀，反驳道：“你才是猪。”

“好，我是猪。”周淮之不怒反笑。

宋知言垂眼看着周淮之，看着那双墨玉一般的黑眸中呈现出烟花的色彩，还有自己的倒影。他没有说话，只是抱住周淮之。

一直到烟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