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梦中惊醒，正自迷惘中，转过头，只见山洞里火光耀眼，火焰燃烧树枝，滋滋作响，“啪”的一声，溅起一个火星。

其时已快黎明，但洞外仍是黑夜，天上乌云已然散去，月光撒落在洞口，路面湿润润的，映出一片清亮的光芒。

杨过坐在洞口旁，他杏色的衣衫，一半被火光照得橙黄，一半被月光染成月白色，他容貌本就出色，两色光芒交映之下，更显俊美。

郭芙仿佛还在梦里，圆睁大眼，呆呆的望着他，说道：“杨哥哥，我……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杨过醒来后坐了一会儿，心情已安定得多了，便笑道：“没有，我早就醒了，你刚刚说好吓人，是做了甚么噩梦么？”

郭芙接道：“是啊，我做了一个怪梦……”她近日与杨过相处，着实佩服杨过机敏聪慧，心里对他十分信得过，竟不自禁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便想起梦里情景，不敢说下去了。

杨过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接着说了，在火光下见她脸色苍白，似惊吓不轻，不由得心下生怜，也不追问了，安慰道：“别怕别怕，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醒来了就好啦。”

郭芙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仍是不说话，她低头望着火焰，兀自出神，心想：“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么？”

“那我选杨哥哥好啦。”

梦是假的，但那梦里说的话，声犹在耳，却不是假的，她想：“我为甚么会梦见杨哥哥，为甚么……为甚么会说‘选杨哥哥好啦’？”

她脑海中一阵混乱，不自禁伸手往枕头下摸去，手指一触及坚硬的地面，才忽然醒觉，这里已不是她襄阳城里的闺房了。

可郭芙更是一怔，她要找什么呢？是了，她要找她总是放在枕头下的淑女剑，那剑是小龙女给她的，她说，这剑和杨过的君子剑正是一对儿。

郭芙一呆，她突然想到：“难道我喜欢杨哥哥么？”种种往事，刹时之间如电光石火般在她心头一闪而过。

她想起杨过在酒楼出手相救，随后他又在乱石阵飞身救她，为了躲过金轮法王的轮子，将她推送进黄蓉怀里，自己却摔进乱石堆里，浑身是伤，脑海里的画面一转，变成杨过替她挡了霍都一掌，跌落悬崖……

郭芙抬起左手，见手掌被白色纱布包成圆乎乎的一团，想起杨过替她包扎伤口时的情景，不由得满脸通红，又是欢喜，又是害羞。

悬崖上，郭芙被杨过揽在怀里之时，心中却毫无娇羞之意，事过之后也便忘了，其中原因也着实简单。

一来两人坠在崖上，临空飘荡，情势凶险，两人都是心惊胆战，生怕一失手，两人中的一人便堕下去。

二来霍都一人在悬崖之上，他要逃走，更是无人阻拦，若是他心生歹毒之意，向悬崖投下巨石，两人也必然不可幸免。

那时千钧一发，终究是救命要紧，郭芙自然没时间想其他事情，可上得悬崖之后，杨过再拉着郭芙包扎伤口，两人这时安然无恙，郭芙便不可抑制的害羞起来。

郭芙心里对杨过早已生了情意，自己却迷惘不知，随后她又在一瞬之间，瞥见了杨过的泪水，心头是前所未有的震动，当时尚不甚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心中眷念关注，就不免会反复想起。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阴差阳错在梦里直面了本心。

默然无声的山洞里，郭芙回思两人往事，心中说不出的甜蜜，正自欢喜无限之时，却突然想起来大胜关的英雄大会了，想起杨过当时所说之话来。

“郭伯伯、郭伯母养育的大恩、见爱之情，小侄粉身难报。但小侄家世寒微，人品低劣，万万配不上你家千金小姐。”

“郭伯伯，你若有何差遣，小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婚姻之命，确实是不敢遵从。”

“我做了甚么事碍着你们了？我又害了谁啦？姑姑教过我武功，可是我偏要她做我妻子。你们斩我一千刀、一万刀，我还是要她做妻子。”

……

字字句句，宛如海誓山盟般坚定不移。

郭芙蓦然惊醒，他们此行前往绝情谷，不仅仅是为了给杨过研制解药，并救回武伯伯等人，还有一件要事，便是找到小龙女，解除她和杨过的婚约。

也是因为喜欢上杨过这件事情，让她太过惊讶了，别的事情一时都忘记了，现下才想起来。

霎时间，郭芙醒悟到：“原来杨哥哥待我好，只是因为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喜欢的是龙姑娘，为了龙姑娘，他连爹爹妈妈的话也不听。”

郭芙年纪小，又被宠得性儿骄纵，这时想明白杨过另有心上人，不但不难过，反而心生恚怒，心想：“你既然喜欢你师父，那咱们就永远别见面了，你为甚么要回来襄阳，还跟我这般要好？”倒似还要怪杨过待她好，以致让她喜欢了。

她又想起自己面对杨过时几次脸红心跳，更显得自己好似自作多情一样，一时之间，心中又羞又怒，竟比当日杨过拒婚之时，更为恼怒，不禁愤愤的向杨过瞪了一眼。

但杨过恰巧正望着山洞外面出神，未能察觉。

郭芙现在下恨不能跟杨过大吵一架，可这是女孩儿家的心事，又是因杨过而起的，如何能说出口呢，更别提与他争吵了，她这时恼怒异常，心道：“好好好，你喜欢你师父，你去跟她好吧，以后我不理睬你了，也不跟你好了。”

杨过忽然问道：“芙妹，来看日出么？”原来天空已然有些光亮，太阳就要出来了。郭芙尚不知道是杨过在叫她，冲口便答应道：“好。”

杨过微微一笑，说道：“过来坐吧，你那边瞧不见。”郭芙心下懊恼，怎么随口就应了呢，但话说出口，已不能再行抵赖，郭芙心想：“只是看日出，不跟他说话就好啦。”她撅着小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走过几步，却坐在洞口一边，离杨过远远的。

杨过瞧了她一眼，心道：“她怎么生气了，谁又招惹她了？”他心想自己话都没有说，哪里会惹到她，只怕是她刚刚做的恶梦，不由好笑：“没准儿还在气霍都逃走了呢？”

杨过微笑道：“芙妹，你瞧，昨天晚上虽然下了大雨，但今天天色却很好啊。”郭芙哼了一声，扭过脸，心想：“谁是你芙妹，不许叫芙妹，你叫了，我也不理你。”

但她还是忍不住仰起头，想看看他说很好的天色是甚么样子的，但见天色浅蓝，连一朵云彩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像水一样明净澄澈，微风吹过，送来雨水和草木的气息，沁人心脾。

郭芙望着天空，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不禁感到心旷神怡，过了一会儿，她转头看一眼杨过，见他望着天空，正自悠然出神，郭芙心想：“他是在想他师父吧。”

郭芙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杨过喜欢小龙女这件事情，她也不是头一天知道的，因为这个怪他，实在没有道理，郭芙心想：“算啦，杨哥哥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他也就是了，还是不生杨哥哥的气啦，跟他和好吧。”

于是，在杨过浑然不知的情况下，郭芙已然跟他生气又和好一次了。

杨过转过头，问道：“芙妹，你为什么要守襄阳城啊？”郭芙瞧了他一眼，像是在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道：“蒙古人攻打我们大宋，我们当然要守卫国家啊，而且爹爹妈妈要助守襄阳，我自然也要在襄阳守着。”

郭芙脸上一红，说道：“而且……守襄阳不好么？说书师傅会讲我们的故事，大家都敬佩我们，都喜欢我们，你知道么？有一位大娘送给我一个苹果，她是担菜的，她挣了一天的钱，才够买一个苹果，就给了我，她说我也是襄阳城的英雄。”她眼里闪耀着欢喜的光芒。

诚然，她守卫襄阳，一开始是因为爹爹妈妈，她只是跟着爹爹妈妈来到此处，幼年读书之时，那些“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教导，她虽然明白，却无法记到心里去。

可是出了桃花岛后，她见过太多蒙古兵将施虐行暴诸般可怖可恨的情景，万一蒙古人打进襄阳了，那该怎么办？她想一直听朝天阙楼的说书，想要更多的襄阳百姓送她苹果，想要襄阳城人人都好好的。

郭芙微扬下巴，骄傲的一笑，说道：“我要一直呆在襄阳，做襄阳的英雄。”

杨过只觉她这一笑，灿然生辉，令人不可逼视，他却不愿转头，直直凝视着她，微笑道：“芙妹，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做英雄。”郭芙笑道：“好啊，杨哥哥，我们一起守襄阳，一起做襄阳的英雄。”

杨过不由得心神激荡，又想起那个梦来，但他这时热血上涌，雄心登起，说道：“芙妹，我要学一学独孤前辈，打得天下群雄束手无策，到那时，不管是金轮法王，还是银轮法王，无论甚么法王，再也打不进襄阳城来。”

郭芙一呆，万万没想到杨过竟有如此大的志向，无敌于天下啊，郭芙又是敬佩，又是向往，说道：“我也要……我……”

郭芙突然想起杨过曾说他梦里也在练功，那时不以为意，这时却心头一酸，心想：“我是做不到白天梦里的练武功了。”郭芙一咬牙，像做了一个很大的让步一样，说道：“那我做天下第二好了。”

到底是年纪还小，郭芙浑然不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反而倍觉委屈，只是她实在不能像杨过一般努力，便只好退让一步了。

杨过望着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哈哈大笑起来，郭芙瞪着他，怒道：“你笑甚么？”杨过忙摇摇头，随即伸出手掌，笑道：“好，说好啦，咱们俩人，一个是天下第一，一个是天下第二。”

郭芙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心道：“第二就第二吧。”啪的一下，两人手掌拍在一起，正在这时，朝阳升起，旋即洒下万丈天光，天地一片明亮。

请假，大概一个多月里工作会很忙，如果中间闲下来，会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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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愿守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