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下过雨,也不曾放过晴,天空却是这般灰蒙蒙地一连阴沉了这许多日。
因告了几日的伤假,秦椒倒不必早起去大厨房上值,干脆睡到自然醒,也不知道阿舒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刚醒来时,便见桌上放着裹了棉布来保温的一盅莲子雪耳羹。
秦椒猜想是阿舒特地预备下的早膳,可她却不怎么想吃这莲子雪耳羹,反而想着吃上一口热乎乎,香脆脆的香椿小饼。
只可惜,她尚且在假中,也不能轻易出去招摇,故而她也没敢往厨房去,香椿小饼便也只能放在心里想一想。
秦椒轻叹了一声,低头看见前几日蔚彻命余贺送来的烫伤膏,还搁在略比炕头矮些的那张边桌上。
这烫伤膏,虽不能实实在在地抹在伤患之处,可到底也是因着这膏药,秦椒才得了这几日的清闲。非但如此,连舒涵院老夫人那边都因此没有过多怪责,而且还特地遣了润珂亲自过来,送了极好的祛疤芙蓉露,也算是非常给她这个小厨娘脸面了。
秦椒这边兀自沉思着,房门却被敲响,门外传来一把清甜的嗓音,道,“秦椒,你在吗?”
这样甜丝丝的声音,秦椒倒是不必多想,就能猜到来人是玉蘅居韶媣身边,最信赖的小丫鬟灵璇。
“进来吧,我在呢。”秦椒答应着,从窗边起身,踱到铜镜前,随意选了根银簪子,将披散的长发绾起。
灵璇推门而入,手里还捧着一个纸包,外头裹着帕子,想是她怕纸包里的东西凉得太快。
灵璇笑盈盈地望着秦椒,道,“你快来瞧,”一面说着,一面将帕子掀开,又打开纸包,里边是四颗金灿灿的南瓜芋泥小酥球,喷香扑鼻。
“今儿一早,我同韶媣姐姐一起随三公子出府,知道莲清巷的袁家大嫂今天肯出摊,三公子便提议买些小酥球给我们解馋。三公子见我们吃着都觉得好,就想也给你带一些。瞧你这几日都窝在房里,别是闷坏了。”灵璇说着,把一包南瓜芋泥小酥球塞到秦椒的手中,又道,“还热着,你快尝尝。”
秦椒接过纸包,用竹签叉了一枚南瓜芋泥小酥球,轻轻咬了一口,内馅芋香浓郁,绵甜细腻,配着金黄酥脆的南瓜外皮,恰到好处,相得益彰,是令人难以抗拒的美味。
“怎么样,果真是好吃的吧。”灵璇沾沾自喜道,仿佛这小酥球就是她亲手做的,等着秦椒一句赞叹。
秦椒点了点头,道,“袁大嫂做的小酥球一直很好吃。”
灵璇喜滋滋地笑道,“可不是么,我们就料定你会喜欢的,也不枉我们陪着三公子特地绕过去买呢!”
“你方才不是说……怎么,竟并非是赶巧?难道,你们今日是特意去等袁大嫂出摊的么?”秦椒不解。
灵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嘴快,竟叫秦椒知道了三公子的有意为之,遂干笑道,“也不是说特地去的,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得回延趣楼了,韶媣姐姐那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呢!既然这小酥球你喜欢,就慢慢吃着,我先走一步。”
秦椒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亦不强留,只将灵璇送至门口,待她走远,又折回房中,落座在窗边。
大抵是小酥球吃得口干,秦椒忽然就想喝水,却发现桌上的壶里竟不剩一滴水了,这便提了空壶,出了房门,往大厨房走。
因为并不是备早膳的时候,备午膳又略早些,所以大厨房里上值的人并不那么多,只留着几个人应不时之需,而阿舒是其中一个。
阿舒见闷在房中几日的秦椒终于肯出来了,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忙上前去迎她,道,“秦椒姐姐,你这是好了么?不过,这儿也没什么可忙的,姐姐且放心休养着。”
“我不是过来上值的,是想那些热水沏茶,屋里没有茶水喝了。”秦椒坦然而言。
阿舒忙拍了拍自己的前额,懊恼道,“是了,昨夜里我起来把茶水喝光了,今儿早赶着过来上值,就忘了。烦姐姐走这一遭了,我这就给姐姐打热水去。”
秦椒也不客气,自是将手中的壶交给阿舒去打热水去了。
秦椒只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想什么,蓦地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大抵是掌管面食的肖妈妈的声音,“楚夫人可怎么亲自过来了,您若是想吃什么,打发个丫头过来,说一声,我们大厨房自然就给备上了。再说,咱们这厨房油烟太重,若熏着夫人了,可多不好啊。”
秦椒都不必出去看,也能想象得到,此时此刻这位素爱斤斤计较又不近人情的肖妈妈是一副怎样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
“也没什么,就是今儿我要过去舒涵院给祖母请安,想着带几样小点过去。毕竟,前儿晌午,我过去坐了会儿,祖母就念叨着想吃秦椒做的小点了。虽说秦椒伤了手,暂时做不了了,可总有人或可以暂代一下吧?”
这是楚氏惯常的娇软语调,宛若被春风拂过的绸,丝滑细腻,柔柔地萦绕耳畔,令人不忍心抗拒。
闻言,秦椒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两步,生怕被楚氏看见自己。
那边,肖妈妈不得不赔笑道,“若要说起来,咱们这大厨房里会做点心的也不是没有,就是秦椒常做的几样小点,他们几个也都是会的,可总归是味道差一些,或者火候把握得不那么好,总也不得老夫人的心意。”
楚氏语气里带着些为难,道,“这样啊,那就是说我若此时此刻要你们做小点给祖母尝尝,倒是难为你们了?”
肖妈妈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倒不是我们难为,我们也是怕您到时候难做,原是好意逗老夫人开心的,却偏又……总归,都是我们的不是,没能替您分忧。”
楚夫人语速轻快,道,“不妨事,我知道的,只是存了侥幸之心,想过来看看,说不准会有法子呢?既如此,那我也就死心了,我先走了,没的让祖母她老人家等我过去。”
“是,夫人慢走。”肖妈妈立时出言,迫不及待将楚氏送走,似乎就怕楚氏反口,非要他们做出秦椒做过的那些小点。毕竟,肖妈妈是知道的,秦椒那一手,也不是人人都学得来的,且依着老夫人的口味脾性,若是弄巧成拙,倒是自讨苦吃了。
楚氏轻嗯了声,脚步声渐远。
阿舒此时取了热水来,将装满热水的壶交给秦椒,疑惑道,“姐姐怎么缩到角落里去了呢,这儿地这么大呢。”
秦椒接过壶,道,“倒也没什么,只是随意站罢了。”顿了顿,又想到什么似地,拉过阿舒的手腕,道,“方才楚夫人来过,说是老夫人想着吃我做的小点了呢。”
阿舒似乎并不意外,道,“你告假的这几日,她日日来,每每都在门前站了会儿才走的呢。怎么,今日她竟进来了么?”
秦椒闻言,点头道,“是啊,她说想带些小点去给老夫人。”
“哦,”阿舒应了声,顿了顿,思量了一番,才又道,“其实吧,我们都知道老夫人只爱吃你做的小点,她也不是不知道你尚在告假的,就是不知为何今日还特地进来问了。难道说,是因为钰贵妃的嫡亲妹妹沐小姐今日要来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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