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韩氏传至明充帝手上,大体也逃不过盛极而衰,皇朝存在久了,国之馕虫也养足了,有些尸位素餐者似不奇怪,各部各衙满职满员,每年大臣勋贵家的,地方任满要升迁的,还有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各职能部门的位子就那么多,老的资历深的又久坐不退,导致官拥而?盛,不止京中各部衙门塞不下,连地方上的微末小官都是满额状态。
这个时候怎么办呢?
就有一个大聪明,翻出了前朝官制表,把被废止的官职体系又给搬了出来,一举解决了现在的官多职少,又紧巴巴的想吃朝廷饭,赚一个公门脸面的迫切需求。
官,比如一个光禄寺大夫,但应属供职的衙门里已经没有职缺给他领了,这个时候,他就可以顶着这个官名,到下属相关衙门里领一个职务,也就是说,他在这个下属衙门里干活,但领的是上属总工衙门的薪水。
也有只要官不要职的,这种人最安逸,给发朝廷俸禄就行,上面那种安排,则是对人生还有追求,对理想还愿折腾人的一种安抚,但等他扑腾几年就会明白,这种排班下来的职缺体系里,往往几个官对应下面的一个职,也就是下面的干活的孙子,头顶上蹲着好几个爷,遇上事了之后,你要请示的就是好几个爷的意见,等意见表决表上几位爷把字签好了,那想要办的事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久而久之,上面的官越派越多,下面真正能干活的职能人员就越少,俸禄反正到时就发,事做事不做的也不影响,于是,但有事发生,下面人往往找不到能真正拿主意的,像古来就有的三司会审,到了明充帝这里,会夸张到弄出五司六司,积案陈梗三年不解决的一大摞,前年判杀头的罪犯,搁牢里吃的能胖一圈,这边都还没定下来该归哪个司监斩施刑。
朝廷户部的库兜子里,每年为发官员俸禄发愁,那装银子的库里空的能跑马,别说供应皇帝挥金如土,光秋狩一项活动基金,每年都得东拼西凑,皇帝想要赏人,还得自掏腰包从自己的内库出。
明充帝不作为,对朝廷现状根本不关心,他只管自己的内库里有钱花就行,每年的万寿节收一笔钱,就够他挥霍一整年的了,这情况被下面人笑言,概是因为他没儿子,知道折腾来折腾去的,也便宜不到自己家,如此,朝事懒怠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班晁这个长了双长耳朵的,他偏偏好像无意中听到了个了不得的机密事,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班轶把郑氏私铸兵器的事捅到了皇城司和程舟济手上,自己回了班府等消息,按他的想法,这种形同谋逆之举,皇城司应该反应最为激烈,便后宫不得干政,依着皇后母家的权势,也应当能搅动的兵部大动,更别提还有程舟济在一旁虎视眈眈。
可他千万也料不到,这事几乎已经被摆到了明面上,皇城司那边居然毫无异动,程舟济只是派了个管事过来,告诉他不要再跟郑家起冲突,这一次的事他可以帮他摆平,从郑家赌坊拿走的金银,就当是他们三家给的补偿,叫班晁老实蛰伏在府中。
情势很诡谲,让打了一辈子仗的班轶简直摸不清状态,文官派系呢?大鱼吃小鱼呢?武勋们的反应,甚至对于大乾朝廷的前景,没有人在乎,好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政事贪腐,军备不足,或者人才精简改革上。
大乾朝堂进入了种隐秘的平衡状态中,似平静的湖面,都知道底下在酝酿激流,却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在观望,在等待。
班轶扶着脑袋倚在新修的雕花窗台上,他头上属于班晁的那一头乌发花了一半,现在是个花白斑驳的状态,不丑,还显得人更成熟有说服力了,彻底把属于班晁的外部气质给吞去了。
是他为了搬金子,动用了超过班晁体量承受能力外的灵魂气导致的,回来后就头晕了两日,再然后头发就变成花白式的了。
自然,头晕的两日里,他再次整理了班晁那乱如麻的记忆,这小子能听的不能听的,全都收集个遍,然后自己根据需要的抽出来说用,不需要的就全都丢去了记忆的犄角旮旯,最后让班轶为了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不得不忍着一股糟烂之心理理顺顺,有些抽出来拿问班晁本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了一耳朵的信息,自然就也没往心里去。
班轶累的简直想叹气,满脑子信息炸了似的涌时脑海里,然后有用的没用的分开归类,再从中抽出自己觉得能用的。
比如抄家入天牢这一场灾祸,从他初以为的投资失败,被人卖了谋夺家财开始,到现在他已经怀疑这里面恐怕还渗杂了其他什么东西。
班晁的记忆里,只听了一耳朵的**话,被他归结进风花雪月中的绯闻里去了。
但班轶觉得这声音异常耳熟,且声音中的对话尤其显耳,说的是,“官家,今夜不得行,奴好像有了。”
班晁一个小年轻,他不知道这个“有了”代表什么意思,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叫官家的地点,就是秋狩当中的翠屏山围猎场,班晁把偷听到的这段艳事没当回事,他所在的纨绔小集团中,常有人这么干,当晚他出去夜尿,就也以为是哪个兄弟憋不住,竟然在狩猎期找相好。
皇家狩猎,自然会有贵人带相好的去,班晁身在御林卫中,很是知道其中有些人是与宫中女官有染的,他故意弄出了点动静,好心的提醒这兄弟,甚至在这“兄弟”紧张的问其名姓时,还笑嘻嘻的答了句“是你班家小爷”。
班轶脑仁突突跳,也不指望班晁这小子能起什么作用了,找了班珏来问,因为班家上一任国公和世子,就是在那次狩猎过程中不幸撞上了只熊瞎子,父子俩一起被咬死当场。
班珏说起这个时眼眶含泪,他只是像平常一样去学里,课上半途就得到父祖双双殒命的消息,“狩猎场里说的是野熊钻了网进来的,可小叔事后却发誓说那熊就是鹿苑里养的,是被人故意逗出的凶性出来伤人的,那不是意外。”
这事就发生在班晁听了一耳朵夜话**后,本来已经到了狩猎后期,放出来的大货早被打完了,剩下的都是些小东小西,让各家的小辈子侄下场赚个参与感,班晁便也混在一群小的里面玩,一意料竟碰上了熊瞎子,他下意识的寻求父兄帮忙,结果,就发生了那一场致使他现在想起来都后悔的祸事。
班珏嗅着鼻子声音哽咽,“父亲说不怪小叔,只恨有人陷害……”
后面的话他没听到,只有贴近他父亲耳朵上的小叔听全了最后的呢喃,那之后,小叔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不复往日的纨绔模样。
班轶算了算日子,距离那场祸事已经过去近一年,那声音如果真如班晁记忆里的是一个人的,那当日说有了的女子,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孕晚期,说不得就近日子就该进入临盆生产期。
郑妃有孕,皇后却稳如泰山,而皇帝却开始大肆敛财,且形容急迫。
班晁遵从其兄的遗言,主动跳到了皇帝的面前,揭露了三家成立互助救济金的事情,并且还暗示了三家祖上给后人留的宝库。
皇帝需要宝库,或者说,皇帝迫切的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
他想错了,一个摆烂了大半辈子,守着点内库银子就能过活的皇帝,突然需要很多很多银子时,必然得有一个值得他打破常规生活准则的理由。
班晁脑子里,有那个声音主人的信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班轶起身,一路出门找到了正在前院帮忙,将临街的客房改装成铺面的孙氏父子。
“孙承光,出门跟我跑个腿,我要去一趟天香阁。”
天香阁是教司坊罪眷的服役地,里面的女子全部都曾是官家小姐,而那个声音的主人,是明充帝废后楚氏的娘家侄女,班晁还参加过她的苞拍宴,见过她瑟瑟发抖,于桌台中央惶恐看着竞价拍她的客人们。
那夜缠着官家妖娆的音色,是班晁直到两天后才反应过来居然是熟人局的恍然,这之后就遇到了班国公父子突然身死的祸事,叫班晁再想不起来这一截插曲。
班轶拐弯去了国公府偏院的练功房,从里面挑了一柄趁手的长刀,然后又示意孙承光也挑一把。
如果那个女人果真临盆在即,那么,他就可以肯定,班晁的父兄,他的这两个后辈之死,绝对跟这女人有关,皇帝突然的贪财行迳,郑妃有孕的大肆宣扬,以及皇后稳坐中宫的泰然之举,一切的种种就有解释了。
天香阁此时必然外松内紧。
孙承光早就眼谗国公府里的兵器了,可惜好的全被抄家的抄走了,留下的只是一些破损普通的,但这也比普通差役手上的强了百倍,他挑了一根狼牙棒,棒上铁针都已上锈,他找了块铁石按着将上面的针杵全部再次打磨尖锐光滑。
“干谁?”
班轶并指弹着刀身,抄家的不识货,只看这刀宽厚刀口发钝,却不知这刀讲的就是力压指背,一击必伤的沉重,打斗起来有横扫千军之力。
“劫个人,或者也有可能,会劫个孩子。”
他从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既然国事搅不动浪,那就家事或私情,总有一个浪头能把湖底的臭鱼烂虾给打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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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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