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焦灼等待了这么多天,崔长昱面见君上时已经没有那么纠结了。
将自己所知道,所猜测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陆商原本懒散的坐姿慢慢挺直,细碎的额发随着吹进来的微风而动,掩映着那双意味不明的眼睛。
“幽蝇部落?”
淡漠的声音让崔长昱把腰弯的更低,只敢看着自己的脚背。
“草民不敢欺瞒君上,此事尘封多年,若不是侥幸能得君上青睐,草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一束阳光从窗外斜照进屋内,打在陆商放置在茶案之上的手腕处,温热的触感却融不开他此刻内心的凉意。
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两声,“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今后莫要再提。”
“草民遵令。”轻手轻脚的走出院子,崔长昱才擦了擦鬓角的汗渍。
心中郁结已经解开,无论君上会怎么做,都与他无关,望着来往嬉笑的熟悉面孔,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轻松。
他离开后,陆商独自一人在屋内坐了许久,闭着眼,思绪几乎乱的打结。
幽蝇部落,鲁国,他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牵扯到一起?
陆商的亲母是鲁国的公主,现任鲁国国主是他的舅舅,当初滇国受难,他舅舅也曾数次来信关心他,甚至愿意抗住压力,联合陈夫人给他来个金蝉脱壳,以此抱住性命。
但幽蝇部落却是在滇国危急关头,教唆挑事,主动打开国门的无耻小人,若不是他任务紧急顾不得其他,陆商才不会容许他们放肆这么久。
这两个完全相反的立场,怎么就有了牵扯?
按照崔长昱的时间线,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十年前陆商才七岁,而他母亲是在他更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原主几乎没什么印象,因为从记事起他就被送到陈夫人名下抚养。
陈夫人待他极好…但这都是原主的记忆。
陆商忍不住阴谋论:“系统,在吗?”
好在时常消失的系统此刻在线:【在】
“ 我这具身体的舅舅不会是想篡我的位吧?”
系统:【不知道】
不出意外的回答,陆商撇嘴,每次他想试探出什么,系统的回答永远都是这三个字。
幸好他也不是真的指望系统,只是自己独自消化有些艰难。
“反正鲁国和幽蝇部落绝对私下有勾结,就连陈夫人说不定都是笑里藏刀,不然怎会有人真的对别人的儿子比自己的儿子还好。”
而且这个人还是她曾经的主子,情敌。
原主记忆里,陈夫人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自己,陈夫人的儿子虽小,但也没少因此耍脾气。
谁料他还没为自己的猜测进一步细想时,向来惜字如金的系统突然反驳道。
【不可能,陈夫人待陆商如亲子,十几年未曾变,其舅舅也不过继位不到十年,怎会谋划到那般早?】
陆商不语,就听系统又道:【身为国君岂能听信一个外人的片面之词。】
“片面?”就差被指着脑袋说愚蠢的陆商有小脾气了。
“一问你就三不知,还不容许我自由发挥了?那你说,原主亲娘的毒是谁下的?陈夫人的嫌疑是不是最大的!”
打从刚才崔长昱牵扯出鲁国,陆商就想起了自己身体里的余毒。
能给他娘下毒,其目的肯定是想他娘俩死,只有先王后宫里的那些人嫌疑最大。
而下手最方便的便是陈夫人,但之前从没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因为没有动机。
但,如果其中有鲁国的手笔,那就不好说了。
系统好似被陆商的一番话怼的哑口无言,半晌才响起毫无波澜的机械声。
【支线任务需要宿主自行查明,请保持头脑清醒,认真决断。】
陆商都要被这破系统气笑了:“我现在很清醒!真真假假,待我查清楚便知道了。”
平时不出现,一来就泼他冷水,陆商原本还是吃瓜的态度,现在只想查明真相。
对系统道:“你等着瞧吧!”
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陆商朝门外的雾喊道,
“本君要见巫医,去喊他过来。”
“是!”听出君上声音中的急切,雾还以为是君上身体不适。
一刻不敢怠慢的冲了出去,片刻后还准备在药人身上试药的巫医便被他连拉带拽的请了过来。
略有些狼狈的巫医拨了拨凌乱的头发,“不知君上召卑职有何事?”
陆商:“你将姜美人中毒之事从头到尾,实话告诉本君,不可有丝毫泄露。”
巫医怔了怔,抬头对上那双黑眸,然后面不改色的回忆起来。
屋内只有他一人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叙述,陆商陷入沉思,直到他身下的软垫膈的他双腿发麻。
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全须全尾的被挖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原主身体内残留下来的感情,此刻的陆商心里闷的发酸。
原来姜美人早就知道自己被投毒一事,但当时胎份太大实在不好落下,再者她也舍不得,便偷偷求了巫医相助。
此事原本是要禀告先王的,但当年巫医曾受过姜美人的恩惠,便帮其隐瞒了下来。
但最终虽母子平安,母子俩也都落下了病根,姜美人更是元气大伤,早早就撒手人寰。
而最重要的一点,姜美人所中之毒,名为落回,是一种非常歹毒的慢性毒药,无声无息的蚕食□□的生机。
而且落回,产自鲁国…
“姜美人不准卑职外传,就连先王也只以为她是生子伤了根基。”巫医至今也想不明白,但他脑子里只有药,也从不打算深究。
姜美人的恩惠他已然还清,就不会再多管闲事。
陆商睁开眼,那股子郁结之气压的他透不过气。
姜美人得知自己的毒来自家乡,是种什么心情?
她隐瞒不说,又是什么想法?
系统一言不发,事情的线索已经明了,鲁国,手伸挺长的。
陆商自觉支线任务已经进展一小半了,只需将工坊慢慢稳定下来,他就能腾出手抓出幕后之人!
于是之后两日,他都在沉浸式,看人做工。
挑选的工人都没有手脚慢的,听话也机灵,火柴的工序最为简单,唯一的注意便是温度不能过高,防止暴晒。
人多力量大,流水线式的制作,产量惊人,一天下来就出货几箱,且损耗极低。
轻松的工作让大家精力充沛,到了下班休息的时间都不肯离开,还想接着干。
严格遵守君上命令的刘富气的头晕。
插着腰指着那些赖着不肯走的工人:“下班你们听不懂吗?这是君上制定的规则,谁都不能违反!”
他倒是想下班都下不了,这些人净给他添堵!
“县大夫别这么计较嘛,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多做几盒,产量高了您不还有面儿吗?”
“本官还得谢谢你?今日产量已经超高了!”刘富冷脸。
“那隔壁工坊不也没人出来吗,凭啥就让我们下班?”有人不服。
“就是,就像君上说的,咱们这都是国企,就得按照君上的意思来,凭啥那边跟我们不一样?”
火柴工坊的工人开始为自己抱不平,就显得隔壁工坊的人积极了,俩天都没人出来!
刘富耐心解释:“那边现在属于保密单位,在君上发话之前谁都不能擅自离开,这些当初你们面试的时候都有告知,别给本官装糊涂。”
被拆穿,死赖着不走的工人们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悻悻的垂着脑袋,磨磨唧唧的你推我搡的出了工坊。
探着脑袋往不远处看去,那边的工坊依旧大门紧锁,让他们好奇的抓耳挠腮。
这一幕都被报给了刚教完工人如何煮盐的陆商,这两日的手把手教学,终于让石盐工坊的工人完全把握住了淬炼石盐的步骤。
待他以后回宫,这里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陆水县民淳朴,这不是什么坏事,但也不能任由着他们的性子来。”陆商要将一切内卷的苗头一一掐灭。
昼点头,看到君上被盐水蛰的发红刺痛的双手,有些不忍直视。
“君上打算什么时候公开盐产一事?虽说现在工人都被控制住,但人多,难免会有漏洞。”
好奇的人太多,而且不能一直拿实习期包住来忽悠那些工人的家属。
陆商将手放进凉水中冲洗,难忍的痛楚才稍稍减退一些。
“快了。”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只能组织一条商队,假装贩卖私盐来打开销路。
先悄无声息的解决滇国内部用盐的问题,再想法子外销…
若是有人因此对他们滇国动了心思,陆商只能再想法子。
现在他时间不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任务完成,以防万一只能争取一下支线任务的奖励,先回主城调查清楚当年的事情。
昼道:“奴蠢笨,也无法为君上分忧。”
看他惭愧自卑的模样,陆商道:“这事本就是身为一国之君该操心的。”
“可,奴奴说的不是此事。”昼有些迟疑。
陆商眨了眨眼睛,想不出还有什么?
昼小声:“君上,咱的钱,没了。”
陆商以为自己幻听,“钱呢?本君不是让储镇他们凑钱了吗?”
“刚来的消息,奴怕君上接受不了…”昼直直跪在地上,咬牙道:“主城运送钱粮的队伍被劫,什么都没了…”
“被劫?”陆商恍恍惚惚呢喃道,然后便感觉头晕目眩,若不是昼眼尖手快扶住,他现在腿软到站不住了。
“什么都没了?一点都没保住?”他死死抓住昼的胳膊,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陆商甚至没工夫去关心被谁劫走了。
昼艰难点头:“连马都没剩。”
陆商只感觉喉头一阵腥甜,伸手一擦,刺眼的血红让他眼中再无其他景色。
“君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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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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