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拾-关心则乱无可辩

“可燕思昭……真的没死吗?”

刁满客疑虑重重,捂着胸口紧皱眉头。

红喜怕他身体出毛病,抱着小药瓶战战兢兢守在旁边,更是愁眉不展。

江焰琅在他们对面坐下,新月一般的长刀依旧被布条包裹全身放于腿上。

他悄无声息地抬头望向顶蓬,红喜看见他的动作有些慌神,用口型对刁满客道:有人来了?

刁满客哪里知道,除了船在江上行走的咯啦噪音他就听不出别的东西,没想到这小师弟不仅眼睛好使,连耳朵都异于常人。

他不敢轻举妄动,在江上动起手来红喜和他恐怕都难自保,也不知道江焰琅功力如何,不会……不会弃船而去吧!

毕竟他们互相坑过,看似两不相欠,目标还大抵一致,实则被动入局的只有刁满客。

他无助地看向江焰琅,得到一个微妙的笑容:“自求多福。”

红喜的卦盘缓慢倾斜,指向船头。在江焰琅窜起的同时她猛地摁低刁满客的脑袋,拉住他往地上滚去。

削尖的竹片擦身而过,嵌入客舱紧闭的窗沿。江焰琅只挡下两片,来势汹汹的利器斩落门帘撞上刀身,竟把他逼退一步。

他来不及查看那两人情况,又抬手去挡迎面而来的刀光,对方速度极快,只和他接触一瞬便飞身上了船顶。

江焰琅手腕阵痛,也不敢贸然去追,正想转身去找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师兄妹,木头轰然断裂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好不讲道理!”刁满客抱头,语气愤愤,“竟然闹出这般动静,这是铁了心要我们的命。”

红喜万分惊诧:“怎么来得这么快?是哪边的人?”

“二话不说搞偷袭,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刁满客和红喜慢慢挪向舱尾货箱,卦盘指针摇摆不定,她大惊失色:“有好些人呢,江师弟应付得来么?”

“……小红啊小红,咱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客舱只开了前门,连通船尾的那端锁着。

江焰琅只能先把两人关在其中,挡在门口应敌:“诸位,你死我活总要有个理由,你们这样做实在不讲江湖情……”

桅杆上的黑衣人没让他说完,猎隼一般俯冲而下,手中两把弯刀照着江焰琅脑门劈下。

江焰琅却没有躲闪,右手握刀转了半圈迎上锋刃,反手将人挑飞出去。

碎布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漆黑的陨铁刀身露出半段,新月淬满冷光,在他眼中闪过幽影。

“好刀。”

风声和窃笑一同传来,江焰琅屏息伏低身体,烈风从头顶掠过,他提刀拦下横起一剑,还没能看清面前这持剑之人的样貌,又有数道竹片残影朝他射来。

江焰琅吐出一口气,刀身横在眼前。

四面风声尽收于耳中,又在眨眼间被他摒弃身外。

他在万般寂静中存留一瞬,黑刀挥出时似有新月乍现,无形的气力从他身边散开,在江面推出一道道弧状波浪。

船身摇晃,竹片坠入江中。

剑客落在船沿,抖了抖裂开一角的衣摆道:“小弟弟学的哪家功夫,怪离奇的。”

“你先自报家门,我们就还有谈话的余地。”

江焰琅笑得无害,眼中不带半点善意。

“洒竹刀的是薄云台,拆桅杆的是燕行门,隔岸观火的有闲铃道,记住这些不问是非的歹徒,往后见到就朝死里打。”他嘻嘻一笑,徒手抓住飞来的暗镖弹入江水,“我还真奇了怪了,你这船也就载了二两破烂,值得下重金悬赏?”

岸上传来中气十足的怒骂声:“……兰祈老道,你好不要脸!这就把别人卖得一干二净,当心遭报应!”

“哎哟喂,我这没什么看头的老脸一张,不要也罢。”兰祈矫揉造作地回应完,又仔细打量起江焰琅,“怎么样?我还算实诚吧?”

江焰琅问:“谁悬赏了这艘船?”

“小弟弟,你还真是雏鸟一只,一点门道也不清楚啊。”他啐上一口,“江湖无主,悬赏令四处乱飞,只要你想,出得起钱,我马上帮你重拟悬赏贴到映灯楼底下,把围你这艘船的人都反杀喽!”

“唉,别等了。我看你不如先动手试试,小心赏钱让人抢了去。”

一呼一吸之间,江焰琅目睹兰祈变了几种表情,最后见他龇牙道:“小弟弟,我欣赏你是真,刀法秘籍卖我,咱俩和气生财,你看如何?”

“想要?”江焰琅在他点头前甩落刀身残布,一弯漆黑新月在他手中低鸣,“自己来学吧。”

“小子狂妄。”

等兰祈拔剑出手,刚才被江焰琅一刀震住的人也蠢蠢欲动,杀伐的铃音骤响,刀剑相接之时两人同时皱眉,只觉耳膜钝痛。

江焰琅脑内嗡鸣,绝佳的五感在此时却成劣势,眼前浮现重影,就连兰祈的怪笑也带着回音,不至于丢盔卸甲却让他万分心烦。

江焰琅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有点邪门的功法,心一乱就很难凝神聚气突破心诀。

偏偏此刻要应对的不止兰祈一个,江焰琅在乱剑中侧身,抬腿踢向客舱门前的黑衣人——

“我说你们燕行门顶着个光明磊落的名字,怎么每次碰上都没好事啊!”

船身忽地震了一下,猛然向左边倾斜。

他这一脚偏离轨迹,连人带刀飞扑出去,还没稳住身型又被同样没站稳的兰祈压制在船舷,肩上的伤口抵在坚硬处,冷汗瞬间渗透脊背。

“小子,”兰祈笑得猖狂,“再把你那刀法使出来看看,比我剑术如何啊?”

他的挑衅对江焰琅而言无关痛痒,反而有些好笑:“哈,你个无赖老道,我承认我才疏学浅武艺不精,你敢说你这辈子顶天了到头了学再多都无济于事么?”

“好你个——”

他把人提到一半,身后无形威压让他汗毛倒竖,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响,燕行门的人无声无息倒在脚边,仿佛在预演他的后果。

兰祈后知后觉那鬼魅的铃音也停了,他咽下没来由的恐惧,把江焰琅往后一扔,看都不多看一眼,跑得倒是干净利落。

而江焰琅任由身体失重,最终落进熟悉的臂弯,令旁人胆寒的冷意却让他得以喘息。

刀物归原主,交接时指尖相触,手上分明轻了下来,江焰琅却感觉异常沉重。

“……于惊川,不是已经道别了么?”他不想睁眼,就这样倚靠在那人怀中,“这次我可没有妄图师父回应,是你自己来的。”

手上捞着个人行动不便,于惊川踢起脚边的竹刀,抬手用刀把它打飞出去。

薄云台的暗器被外人使出狠戾的肃杀之气,击中已经逃远的兰祈,他惊叫着捂住鲜血淋漓的右肩,敢怒不敢言。

江面恢复安静,于惊川把人立在身前,语气生硬:“我说的话你但凡听进去一个字,现在就不会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我现在活蹦乱跳的吧……”

于惊川把到扔给他,江焰琅乖乖接住,又生怕师父再次跑掉,连眼睛也不敢眨,随时准备伸手抓人。

但出乎他的意料,于惊川一言不发地向他袭来,江焰琅顿时瞪大双眼,连滚带爬地闪到一边:“怎么突然打我??”

“你不是挺厉害?”于惊川轻哼,“有独自守船的自信,还怕打不赢不速之客?”

“还不是师父教得好——”

江焰琅贫嘴不成,被毫不留情的掌风推出数米,离掉下船只剩半步距离。

他堪堪站稳,还没平复混乱的心跳,于惊川已经闪身到他身前:“利用他人安危达成自身意图,实在愚昧。”

江焰琅踩在细窄船舷,旋步躲过于惊川的,委屈凝在眉心:“我努力守着百家山庄的两个人了,而且是叶离观信誓旦旦说江山比浮金城安全。”

“轻信他人,是你自己愚蠢。”

断裂的木条在于惊川手上,看着比刀更慑人。

江焰琅自知理亏,收敛了可怜模样站直身体,他站得高,却依然平视于惊川的眼睛:“我是愚蠢不错,但我还是找对了方向,迟早找到你不愿意告诉我的那些事。”

刀刃削去一截木棍,于惊川借势向前,在江焰琅手腕翻转的一刻和刀尖相抵。小徒弟满眼惊骇,又在下一瞬被握住拿刀的手。

江焰琅反映过来想夺回刀,却感觉力量悬殊,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棍向自己桶来。

“这是我的事。”

于惊川猝然松手,江焰琅猛退几步站到船头,这句话让他感到无措,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在向后仰,还无意识地朝于惊川伸出了手。

——他不会拉住我的。

这个想法蹦出来的时候,于惊川已经向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

抓完就皱紧眉头——江焰琅明明不需要他帮忙就能爬起来。

他抬眼撞进对方狡黠的笑眼中,徒然生出一种刚认识江焰琅的错觉。

他的小徒弟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一切,哪怕很想要点什么也能把心思藏得很好,这是头一次没有保留地向他释放情绪。

这是心诀练到失心疯了,还是原形毕露?

于惊川伸手,刚要碰到额间花里胡哨的红绳,身后便传出叮铃哐啷的数声巨响。

“哈哈!船开始吃水啦!”刁满客摇摇晃晃地从客舱出来,张开双臂道:“既然要拆,那不如我来拆,不就是悬赏嘛,我自己也可以拿!”

江焰琅:“……”

于惊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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