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拾贰-古道荒村烟燃尽

江焰琅微垂着头,抬手捧起这把堪称漂亮的刀。

手滑过刀身时,能感受到它发出清澈的声响,藏在细窄的刀身中,又好像直抵脑海,仿佛对主人的回应。

于惊川道:“年少时偶得一块陨铁,机缘巧合下铸成此刀,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想来也是它和阿琅有缘……”

“是我和师父有缘。”

江焰琅尾音中似有叹息,他解开自己的腕带,又把两端刀刃缠了起来,看上去和无弦的弓并无二致。

“你把刀给小江师弟,自己却什么都不拿么?”刁满客很难不好奇,“这把刀和你说的刀村有关?”

江焰琅没见过他拿利器,教他时也只用木枝竹棍,江焰琅倒是拿过很多刀,可手上一把和他之前摸过的都不同。

……不同又能怎样呢,他照样比不过赤手空拳的于惊川。

可徒弟打不过师父也是天经地义!

尽管背对他们,江焰琅起起伏伏的情绪变化还是被于惊川看在眼里。

他低叹一声道:“它可以渊源颇深,也可以毫无关系。”

江焰琅突兀地把刀扔给他:“那你拿着吧,我可不想要来路不明的东西。”

所以于惊川识趣的话就该把他带上。

“这刀对我来说太轻,”于惊川掂量一下,又扔回去,“它现在因你而生,为它取个名吧。”

江焰琅气急败坏,恶狠狠地把刀拍他怀里:“你拿着至少比我有用!”

刁满客啧啧道:“都不想要是吧?那给我好了,我们百家山庄正缺此类好物,你们这种人再多来点,百家山庄超越卜云山庄指日可待啊。”

骏马嘶鸣,马蹄踩在濡湿的地面,泥水飞溅。

叶离观在马背上俯视三人,露出些许不耐:“谈完了没有?要走就快些,也不知道是谁夸下海口说能追上江里的东西。”

江焰琅:“肯定不是我。”

红喜不知道何时也挑了一匹坐骑,正牵着缰绳安抚不愿意涉足泥泞的马儿:“红喜和师兄飞过去不现实,但我知道山中近道,目的都一样,不如搭伴同行,兴许你们也需要我师兄呢!”

刀最终还是回到江焰琅手中。

于惊川给他牵了马,得到默许的江焰琅终于不再黏着于惊川,三两下蹭到叶离观身边问:“师兄,你从谁手上抢来的马?”

“一些土匪罢了。”叶离观冷哼,“留给你的都是些杂毛,哪知道处理起来这么费劲,要是百家山庄那两位出点什么事我只能把你送去谢罪了。”

“在你们眼中百家山庄就这么没用吗?”

刁满客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掉头去追红喜了。

“放心吧,我师兄不像看上去那么傻。”红喜策马在前,回头莞尔一笑,“可惜夹在一堆聪明人中间,很难拿出强而有力的夸奖啊。”

“本来我们百家山庄两人就打不过他们师门三个,现在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叶离观落后他们几步,对于惊川道:“我有幸见过你一面。”

于惊川点头,等他说下去。

“你说巧不巧,就在凌云燕行门。”叶离观笑了笑,“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竟是门主座上客。燕思昭受过你提点,却让我偷了师,可惜我俩都没学好,也再也没见着你的影子。”

江焰琅偷觑师父一眼,他面色平静,眼底也无波澜,好像听的是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他早就肯定了叶离观身份有假,可没想到这算来算去的,还真能叫上一句师兄。

于惊川不作回应,叶离观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我和燕思昭偷偷查过你,就连名字都没问出来,就算门主有意为你隐瞒,但也干净得不像个普通人。”

“是你多虑了。”于惊川语气淡漠,“我并无大志,就是个和山林作伴的闲人。”

“是你疏忽了。”叶离观说完就朝江焰琅吹口哨,引得小师弟连连皱眉,“哟师弟,都找到师父了,怎么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于惊川也蹙眉:“你一开始为什么会盯上他?”

“不如先问问师弟心急火燎地找你做什么吧。”

他策马去追领路的两人,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于惊川不明觉厉,抬眸询问江焰琅:“不是要断绝关系?”

江焰琅:“……”

看不出来,师父看着冷冰冰,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一个人,竟然还惦记上这句话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你会去看之前的徒弟们吗?”他岔开这个话题,“还是每个都断绝关系了?”

于惊川道:“我只教人,不负责维系感情。”

“你那么年轻,会不会有徒弟比你年龄还大?”

“我不问他们,也就无人来问我,但你不同,你的问题多得要命。”于惊川沉默片刻,颇为无奈,“……缠着叫我师父的只有你一个,学得不愿意走的是你,找我是为了断绝关系的还是你。”

江焰琅笑得肆意:“原来在师父心里我这么讨嫌?”

“这可不是我说的。”于惊川嫌他走得慢倒是真,架马跑到他前头去了,“几日不见,你倒是多了不少心眼。”

“只是知道了一个会你震惊的秘密而已。”

江焰琅声音渐弱,没想得到回应,但还是一次不差地落在于惊川耳中——

“拿你的秘密来换吧,于惊川。”

-

“过了碾花镇路就不好走了,林深雾重,瘴气横生。我小时候不爱呆在家里,漫山遍野乱跑,一口气能走好几里地,到高处就能看见一些藏在山间的小村,不知道有没有你们要找的那一个。”

红喜寻到一条山涧细流垂落汇成的浅潭,近日的暴雨形成不大不小的瀑布,水还算清洌。

不眠不休的奔走了两日,把刁满客和几匹马累得哼哼唧唧,一行人停在此地,赏景取水不相误。

“红师姐,不顺道回家看一眼么?”

江焰琅脸上还挂着水珠,带着凉意的水流滑过鼻尖,他抬手,却猛地伸向水里。

一只挥舞双钳的小螃蟹被轻轻捏在指间,他飞快跑向于惊川,后者面无表情地掐了根草茎放在蟹钳里,让它夹着狂砍空气。

“邀功呢?”叶离观对那二人投以鄙夷的目光,“我两岁就不要人这么哄了。”

江焰琅:“……”

螃蟹,给我砍他!

红喜坐在石头上笑:“我又不傻,哪边更像家还是分得清的,不过碾花镇真的冷清了好多,连卖货的都见不着几个。”

刁满客仰面朝天,病怏怏道:“问了好几户,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希望只是天气不好懒得出门。”

“还好师兄名声在外,希望他们能听进去多用井水吧。”红喜拨动罗盘,看向指针所指的方向,“不管清江有没有被污染,能防则防吧。”

江焰琅把螃蟹放回水里,撑着膝问她:“红师姐,你这装饰品还挺好用。”

“嘿嘿,更多还是起到唬人的作用。”她想起先前连懵带骗的一段话,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被我师父改造过,对铁银之类的器物更敏感,你这把刀更特殊,就在旁边都探不到呢。”

刁满客费力地爬起来,拍着僵硬的腿,声音颤抖道:“用陨铁淬成的,岂能和凡物相比,小师弟可要看好它,这要是传出去,难免会出现动了歪心思的人。”

江焰琅埋头沉思,却听于惊川不甚在意地问道:“想好给它的名字了么?”

“我还用不好它,”江焰琅摇头,“看来也保护不好它,等我们互相接受的时候再说吧。”

于惊川目光中有几分赞许,他没再多言,率先上马等几个磨磨唧唧的人。

刁满客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马背,颠得快吐的感觉立即回到身体,这马也没拉过如此娇弱的人,十分想把人甩下去。

“还有多久啊……”他手脚并用攀在马身上,退堂鼓打得咚咚响。

于惊川道:“红姑娘,能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么?”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从这里穿过去避不了瘴气,”她看向师兄,“要跟紧我,若有不适要及时讲出来。”

红喜动作利落,裁下衣摆的一片布掩住口鼻。

马蹄声响在幽深林间,踏碎还没完全老去的落叶,乌云笼罩了整片天,微弱的光艰难洒进密林,视线比夜晚好不了多少。

左右上下都是模样相似的树木,江焰琅一路都在刻意观察,到这里还是丢失了方向,不由皱眉道:“这里太容易迷路了。”

于惊川回头,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他微微张口,看见最前头的红喜紧急拉住缰绳,还没稳住身型就架起弓弩。

叶离观反应迅速,飞身至树上,和她盯向同一个地方。

“没有活物。”

于惊川声音很轻,他让江焰琅呆在原地,骑马越过红喜。

这句话没有安抚到任何人,他越往前众人的心绷得越紧,江焰琅压下心底的不安,无意识地唤他:“于惊川,你——”

“有人死在这里,”于惊川绕开沟壑里的尸首,和红喜一样用布掩紧口鼻,“先走再说。”

他调转马头一把抓起江焰琅,小徒弟反应迟钝,直到被师父圈在怀中才蓦然惊醒,刚想开口却被捂住半张脸,头抵在于惊川的胸膛。

“闭嘴。”他的语气有点凶,“霜流药效未消,又拼命让瘴气入口,你是嫌自己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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