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军营了。”齐燕宁趁母亲不备,撂下辞别,拔腿就要走。

“站住!哪也别想去!你年少时就去当兵,混在女人堆里,有时比女人还强悍。这次皇上赐婚齐家,你各位兄弟的婚事都不愁,娘一定要把你趁这次机会嫁出去。”尚书令双手叉腰,愤愤地用语言留住不听话的儿子。

齐燕宁深知,自己的几个兄弟一定是想攀高枝嫁给富家姊妹的。在婚事上,他们自己就很努力,犯不着劳母亲操心。所有母亲的关注,就全都聚焦到他身上了。

这次皇上让尚书令家派出男儿与国师大人结成连理,可是国师刚刚冒出来,她的底谁也摸不透,谙熟于后院争宠的父君们,是绝对不会让自己亲生的潜力股,嫁给靠着玄之又玄的运气不知道什么时候降罪贬职的国师的。说不定母亲这次拿自己下手,对婚姻之事发起攻击,也是他们哭天抢地添油加醋的结果。

尤其是芍药居的那位侧夫父君,曾经是花楼的头牌,艺名芍药。燕宁都能猜到他是怎么跟母亲哭诉的。定是面容梨花带雨,一双带着红血丝的桃花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的妻主,带着哭腔,伴着哽咽声,“他还是孩子啊,您忍心把他嫁出去吗?”

这次娘亲家书急着把自己叫回家,恐怕早就盯上了自己来代替兄弟们出嫁。

“好。娘,我嫁,婚嫁之事一了,我便重回军营。”燕宁额头上写着大大的“满不在乎”,不就是多一个名义上的妻主嘛。

“不行!国师算不中、算不灵虽易降罪遭祸事,但近来这几件事国师算得又对又灵,岂是咱们家惹得起的?我要你发誓嫁给国师之后,从此遵守夫道,在家做些大家族里出嫁男儿该做的事,再也不回军营,再也不动用武功。”尚书令是个保守的稳健股,风险高的事不做,要做就亲自把控风险。

齐燕宁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娘亲,随口答应,“我齐燕宁对天发誓,嫁给国师之后,从此遵守夫道,在家做些大家族里出嫁男儿该做的事,再也不回军营,再也不动用武功。”

清俊的脸庞掠过一丝轻笑,那又如何,反正我不信天。

战场上无数次乞求上苍不要夺走战友的性命,哪一次灵验过。还不是要靠将士同心智取,才能使边疆稳固。老天从来没帮过他,他也从来没服过天。

尚书令盯着儿子麦色的脸,精准地捕捉到儿子的嗤笑,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儿啊,众人只知北疆有一位骠骑将军时常戴一副黄金面具,少数人知道这位将军其实是个男将军。但众人都知道尚书令府三公子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足不出户。以后你就乖乖地做你的三公子,骠骑将军已经死了。”尚书令娓娓道出她的安排。

“你若藏不住骠骑将军的身份,齐府便容不下林侧君。”又加上一句力度十足的威胁。

听到这句话,齐燕宁瞪圆了双眼,狠狠地直视这位叱咤朝堂的尚书令。随即眯了眯眼睛,暗暗咬牙。聪明的他已经迅速辨清了形势。

生父林侧君去的早,如果不是师傅领着去军营混,他早就死在齐府父君们的毒爪之下了。

死人都容不下?

抹黑生前事迹,开棺毁尸等肮脏事,齐府还真做得出来。

尚书令甚至掏出了准备好的杀手锏。“来,燕宁,这是你父亲林侧君的牌位,我要你在他灵前发誓,如若违背,他的灵魂便永远不得安生。你发完誓,我就把他追为平夫,入祖宗祠堂。”

齐燕宁瞪着眼前这连儿子和夫君都算计的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父亲死都死了,她还动他的牌位,扰他安宁!这要是在军营就好了,拳脚招呼上去,也犯不着生这闷气!

祖宗祠堂,狗屁,谁稀罕!

可偏偏,偏偏自己的生父,最关心、最爱自己的生父,侧君之位坐得有名无实,被父君们欺负,连小侍的待遇都不如!

先父一生爱惨了母亲,什么事都能包容她,什么事都默默自己扛,如若能让他身后进齐家祠堂,也是对他的告慰吧。

想着想着,齐燕宁双眼湿润,喉头哽咽,慢慢跪下来。

“父亲,孩儿要出嫁了。”拼命地瞪眼,不让眼泪流下来。

“来,以林侧君的灵魂起誓吧。”尚书令胜券在握地笑了。

闭眼,泪珠滚落脸颊,砸在地上。

“不孝儿齐燕宁以父亲大人灵魂起誓,嫁给国师之后,从此遵守夫道,做一个贤夫良父,再也不回军营,再也不动用武功。若有违背,父亲的灵魂便永远不得安生。”

说完,重重地在地上砸了三个响头,额头的痛,却比不过心中的痛。

二哥齐月宁总是跟燕宁提起男子出嫁时的向往:青丝一梳梳到底,情丝白首不分离。可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依赖一个不认识的妻主,追求什么白首不分离的圆满。

原以为这次因回家探望离开军营,只是最普通最寻常的一次,却没想到,是最后一次。

如今,自己真的要做一个贤夫良父,在宅院中度过余生了吗?

他不想。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以父亲的在天之灵起誓,无论如何都要遵循。

军营里靠自己的努力赢得认可的日子就像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对现实没有什么期待,等生命平淡如水地过去,父亲,我们就可以在九泉之下见面了。

那边齐家三公子不想嫁,这边新任国师柳元却也不想娶。她本是梨杀门门主,上一任国师留下一柄剑和一句话便西去了。这句话说,谁能拔出这柄剑,谁就是天定的下一任国师。

国师平时算国运,算天气,算收成,算皇家旦夕祸福。柳元在梨杀门整日管理门派事务,哪里会这些?梨杀门接到赏金任务说要偷那柄剑,在柳元周密的安排下,剑到了她手上。

柳元交付赏金任务之前,想试试拔不出的剑是什么手感,召集部众,开玩笑似的在梨杀门里当众表演,还没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呢,剑就出鞘了。

国师在剑上施了符咒,剑一出鞘,女帝便已知晓。御林军包围了梨杀门的时候,柳元以为皇家看不下去这个门派,要玩剿灭。借着符咒的力量,女帝精准地找到了柳元,严肃恭敬地施礼,柳元却叼着根草说“鄙人不行,另请高明”。一句“算命我不会啊”成了回绝的万金油,哭惨哭穷哭无能,硬是女帝怎么威胁都怼了回去。

“您是一国之君,您抓我去国师府,小人不敢有怨言。可是抓我也没用,小人不会算命啊。”柳元耍起无赖来,若是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梨杀门是上一任门主玉瑶一手建的,传给我我也是不情不愿,您要是想解散梨杀门,便尽管解散。可是当国师我真的不行,毕竟我不会算命嘛。”柳元疯狂贬低自己的能力,把责任推了个干净。“俗话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也就是说,没能力就没责任,没毛病!”柳元厚脸皮上瘾,没得治。

“您要梨杀门上上下下的小命,就有点不人道了啊。啊不不不,呸呸呸,我说的什么话,您想杀就杀,可是都杀了,我该不会还是不会啊。反倒是血流千里,史书上有一笔记的您难看。”能肆无忌惮地在君王面前厚脸皮,是因为她胸有成竹,认定女帝为了维护仁义治国的形象,不会真的对梨杀下手。

“哎呦,哎呦,即使要了小人的命,我也不会啊。”等女帝表示可以对她下手的时候,她又开始装无辜装可怜。

柳元见招拆招,封得滴水不漏。

“不会就学。”女帝发现了威胁无用之后,开了大招。

这回万金油“我不会啊”不好使了。“不会可以学啊”,不愧是女帝,这一句真的是顶一万句。

“不会就学”四个字就像一颗炸弹,把原本懒懒散散潇潇洒洒吊儿郎当的美好生活炸得四分五裂。又像泰山压顶,压着催着赶着柳元去学习从来没接触过的天机天相和占卜卦算。又像是一场恐怖剧目,萦绕在柳元的醒里梦里,挥之不去。

柳元在梨杀门长大,又得门主玉瑶器重,把门派传给了她,她重情重义,哪是能丢下梨杀门的人?现在骑虎难下,每日学习占卜卦算,以防女帝嫌她算的不准赐个毒酒之类的。这可真是“为了活着而学习”,“学习与生命同等重要”。

恐怕之后也要“终身学习”,“活到老学到老”。每次想到自己奉女帝谕旨,与学习结下了不解之缘,柳元总是吐掉叼着的草叶梗,托腮,撇嘴,心里哀嚎:命苦啊。

柳元奉旨学习,对着前任国师留下的笔记琢磨了两个月,仗着脑袋瓜聪明,好像还真的有所领悟,借宝物卦算点儿什么事,**不离十。

女帝等不及她学到十拿九稳了,本来玄学也不是次次都能命中,就赶鸭子上架封了她做国师。

国师上任的典礼那叫一个气派,绣着星宿的红毯铺了整整一条街那么长,直铺到国师府问星台。文武百官,垂首低眉,列队欢迎。

问星台下,女帝给柳元带上了象征国师权力的金冠,上面六颗炫目的宝石熠熠生辉。

柳元站在问星台上对天祈祷,吟唱的时候,连女帝都弯下了腰行礼。

典礼过后,百官争先恐后络绎不绝地往国师府送东西。柳元哪敢收啊,她学两个月就被女帝推上了这个高位,如果再不站在女帝这边,稍微跟朝中命官往来密切,被女帝怀疑的话,女帝推一个学了三个月的人上来打倒她也不是不行。到时候血本无归还要赔上小命的,只有她。

好在国师府也不缺东西。上一任国师把奇珍异宝囤得足足的,死了也没能带走。

柳元假作清廉,放出话来,拒不收礼,也不见客。

无聊了就去宫里逗女帝。

女帝一开始还留有上一任国师的惯性,潜意识里国师求见肯定有大事,便正襟危坐竖起来耳朵听。结果柳元只是来逛宫里的花园顺便找她话家常。

几次三番都是如此,女帝有些恼了,但是下次国师来,又不敢不见,怕误了天机大事。侍奉的宫女眼尖,一语道破国师还未婚配。女帝秒懂,小人得志般地笑了,给你后院塞点男人,你就不会天天闲的来找我说话了。

学的头疼,暗中还得兼顾梨杀门的运营。这时候还要娶男子进来?柳元双手捂住耳朵,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拒绝!”,“我听不见!”,“只要摇头足够快,狂风浪蝶就追不上我!”逃避现实的摇头,总有摇晕的那一天。

晕乎乎的柳元颓然垂下双手,躲不过,要不就应付一下?可是,应付男子撒娇争宠,想想就可怕,她哪里有空!柳元仰面哭泣。

何况,说不定这男子还是女帝的心腹,安插的眼线。若是真的与女帝为了某件事撕破脸,她想安排梨杀门刺杀女帝,枕边人一告密,准保是她的小命先挂。

有眼线在,苟着忍着缩着,做良民也未尝不可。可是梨杀门暗中查到的消息又说,这男子不是闺阁中娇滴滴养大的,在战场上砍砍杀杀,粗俗得很。打打杀杀?很符合梨杀门直爽又狠厉到不讲情面的作风嘛!啥?粗俗?抠脚挖鼻孔?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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