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喜烛

去见宾客,只是借口,是她想离开,却给双方都留个体面的借口。她拂一拂衣袖走出天衡阁的门,就再也没回来过。

入夜,梨清点亮了准备好的喜烛,铜质的烛台像一棵常青树,跳跃的淡黄色烛光笼罩了烛台,就像一棵闪烁着光芒的灵树,好像要窜出来几个带透明翅膀的小精灵似的。

“你是谁?点这么多蜡烛干什么?吹了的时候得多呛得慌。”燕宁承认这烛台的点点流光美极了,但他没心情去欣赏。

“回正夫大人,小人梨清,国师大人派我来,伺候您的起居。这是喜烛,要点整整一夜不能灭的,这红色的香烛要一直烧到天亮。”梨清毫不掩饰对婚姻的羡慕。

“点喜烛干什么?她晚上会来?”燕宁挑眉。

“梨清不敢猜测国师大人的心思。”梨清乖乖地垂下了头。

“你不敢猜,我敢猜。我确定她晚上不会来了。蜡烛吹了吧,还要睡觉呢,这么亮怎么睡。”燕宁对着等身高的雕花铜镜,把插在鬓间的镀金首饰摘了个干净。

“正夫大人有所不知,这喜烛燃尽一夜,寓意两人长长久久相伴一生的,不到天亮,梨清不敢吹灭。”

燕宁已经开始卸妆了。卸掉铅华,露出原本的小麦肤色,健康的脸庞透着光亮,自有一番魅力,只是这魅力不被大众接受罢了。

“那你把烛台搬出去,让它去外面烧到天亮。”

梨清急忙跪下来,慌慌张张地求饶,“求正夫大人开恩,搬动这满挂着红烛的烛台,稍有不慎就会烫伤的。而且屋外风大,会吹灭的。”

“行吧,我也不为难你,去给我取个屏风来,你就可以回去睡觉了。”燕宁褪尽铅华,正用湿帕子敷脸。“这妆面用的粉啊膏啊的,糊得我脸难受,我要早些休息。”

“是。”梨清已经感觉到这位正夫大人的不同寻常了,不只是样貌上。

梨清叫来几人,搬来了四扇屏风。组在一起,是一幅浩浩荡荡壮阔豪气的水墨山水画。燕宁看不进去十二美人图,看不惯百花争艳图,对这幅挂着一轮弯月的山间流水配劲松凉亭,倒是满意的很。

“嗯,好画。这没你什么事了,去吧。”

梨清投其所好得了赞赏,领命而退。

可是这四扇山水屏风,是檀木框架,丝绢画布,虽能阻隔视线,但不能完全阻隔光线。璀璨的喜烛树的强光透过丝绢屏风,只是转换成了柔和的光芒,但是,还是很亮。

燕宁担心,万一国师晚上改变了想法,又来天衡阁找他了怎么办。到时候自己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不好应对。便强撑着不让自己入睡。

躺了不知道多久。明明是惦记着国师所以不肯入睡,但他哪里肯承认,偏偏要怨那喜烛太过光亮耀眼,扰人清梦。生生把“她真的不来了?她怎么还不来?”的怨气,撒在喜烛上,变成了,“点喜烛有什么用?长长久久的谎言是骗谁呢?这么亮怎么睡觉?”

自从把怨气引到了喜烛上,燕宁就越来越就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越有道理,怨气就越强烈。怨气越强,就越睡不着。

忍无可忍何需再忍!燕宁一跃而起,赤脚踩在红毯上,越过水墨屏风,脚底下木质地板的凉气让他瞬间清醒。其实,对美满的婚姻还是有期盼的吧。多可笑,你这样的相貌就不适合婚姻!还妄想什么美好的婚姻!新婚红毯的暖意只是暂时的,这刺骨寒凉的地板才会陪你终老一生!

认清现实的他跟自己赌气,也不去找鞋子,就把脚结结实实地踩在凉地板上,鼓起腮帮,呼呼几口,把蜡烛吹灭了大半。

爽气!什么狗屁婚姻!老子不稀罕!什么长长久久!老子不需要!什么相伴一生!老子一个人也能活!还活得好好的!

燕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腹腔胸腔都舒展开来,吸得肩膀都向后打开,吸得向后仰腰,吸到不能再吸,终于把气向着还在燃烧的蜡烛狠狠地吐出来,连同着最后一丝破灭的幻想,一并呼出体外。

最后一丝跳跃的烛光也变成了烛芯上的红点,没了威力,只余一众蜡烛拉出的长长烟雾,翻腾飘荡。

蜡烛吹灭的臭气,配着香烛的香料气味,让完成壮举的燕宁得意的很。今晚你不来是吧?那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去找你,你也别来管我!正合我意!没有婚姻,我照样活得自在又逍遥!

正夫大婚之夜独守空房的消息,很快就在国师府下人之间传开了。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正夫不受宠。传着传着,每个人都站好了队。如果国师和正夫打架,傻子都要站到国师这边。这可不是趋炎附势,这只是保全自己,站队不能迷糊,阵营要分清楚。

“天啊,喜烛怎么都灭了?怪我半夜睡的太死,没过来看着,国师大人要是问起来,这可怎么办!”新婚第二天天刚亮,梨清的惊叫吵醒了燕宁。

“别慌,是我吹的。放心,她不会问的,她才没空管我。”燕宁闭着眼睛坐起身来,等待清醒。

“什么时候安排早饭?”燕宁穿好鞋子,站起身来抻抻腰,已经完全清醒。在军营的日子,向来醒得早起得早。

“这……我去问问厨房。”梨清其实知道,按规矩,正夫说几点传早餐,就要几点传早餐的。都是厨房等着主人,哪有主人等着厨房的事。

可是国师没留宿,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如果厨房想给正夫使脸色,他这个传话端菜的人就很难办,一遍一遍去催,两边都不讨好。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正夫看厨房的脸色行事。

厨娘倒是早早地守在厨房,万一国师跟正夫一夜**之后,起来口渴要喝甜粥呢?甜粥熬得软软糯糯的,可是花功夫的事情。

看见梨清来了,连忙拉着询问。“怎么样?新主子脾气好不?说没说爱吃什么口味?我留心记下来,给他做。”

“你还没听说?”梨清摆摆手。“不用费力讨好,国师府很快就会传开,这个正夫不受待见。”

“怎么?床上功夫不好,惹国师不高兴了?这就是你们浅薄了。新婚那不都得磨合一段时间,说不定两个人很快就好起来了呢。国师点了吃什么?”厨娘洗了洗手准备做饭。

“不是这样。是国师大人新婚之夜压根就没呆在正夫那。正夫还自己把喜烛给吹了。”

“什么?国师不像是那种人啊,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是多大的耻辱啊!她即使是为了给正夫点面子,也得去正夫房里呆一呆啊。正夫自己把喜烛吹了?他就不怕挨打?这也是个脾气爆的啊。”厨娘瞪大眼睛,上身前倾,摇头叹气表示不能理解。

帮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哎呀,我看我们可以回去睡了。有传言说,这个正夫,婚前就不是个雏!梨清,你离得近,你跟我们说说,有没有这个事?”

“你们知道了也就罢了,这话我可不敢说。”梨清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明说。

主厨帮厨倒吸一口凉气。

“天啊,国师人那么好,他,他,他怎么敢给国师扣这样的帽子?!”

“奇耻大辱啊!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不会留宿的。”

“他说要吃啥?你就说厨房没有材料。才不给他做呢。”

“正夫也没说要吃什么。只是问几点供应早餐。”梨清传达了燕宁的意思。

“哈,自己都心虚吧。那就让他等着吧。厨娘要回去睡觉,等厨娘醒了再说。”帮厨摆摆手,回去继续睡了。

“**点吧,跟着国师的那份一起做了。”

梨清回来禀告。

“国师府早餐这么晚啊?现在也就五六点的样子,有三个小时要熬。也罢了,不麻烦厨房了,桌上有昨天大婚的糕点,我随意吃些。你去帮我沏杯新茶吧。”燕宁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厨房的下人在刁难他。只是习惯了与人为善,不想欺负别人。

梨清去领茶。

“正夫早餐点了什么?”物资总管问。

“还没点。说是等**点厨房随意做了,给他端一份就行。”

“啊?早饭没吃,现在才六点,就喝茶?”

“嗯,他说要伴着茶水,用些糕点。”

物资总管动作一顿,把刚打开的特级龙井茶罐盖子,又盖了回去。

“今天订的新鲜糕点还没到啊?”总管皱眉。

“是昨天的。”梨清脸红,像蚊子一样开口,羞赧的样子仿佛是自己做了这样跌份的事。

物资总管还是听见了。“什么?连我都不吃隔夜的糕点!当日订多了的堆在这,我爱吃就吃,不爱吃。就当垃圾扔了!”

物资总管塞给梨清一大包茶叶。“你啊,赶紧琢磨琢磨换个主子。”说罢便不再理会梨清。

糕点的保质期足足有两三天,只是第二天的口感不如新鲜出炉的那样而已。军营里常吃红薯和稀粥的燕宁,对食物的认知是,还没坏,就能吃。可是奢华的大宅府邸并不是这样,口感不好,便丢掉了,反正有新的。倒不是独有国师府如此浪费,像各部尚书府,甚至侍郎府邸,也都是这样操作。

燕宁从没有想过,自己对食物的态度,会让下人如此轻贱自己。

直到梨清端来这壶茶。倒在杯子里,茶色就不对。试着轻轻吹凉,呷了一口,燕宁皱紧了眉头。

不是特级一级也就罢了,不是名地名茶也没关系,第一他不是那么斤斤计较挑剔起来没完的人,第二他也自知没有妻主留宿意味着不受下人重视,对一些伺候不周全不积极也有准备。可这大叶粗茶,是茶农拿来泡脚的!即使是军营刚入营的新兵蛋子都不喝!军营将士都有茶喝,他当上将军之后,更是什么时候缺过茶!他好歹是国师府半个主子啊!

他放下茶杯,还专门打开茶壶盖验证一眼,怕自己仅凭味道判断失误。看见壶里的大叶茶,燕宁火冒三丈。

“啪”,一拍桌子。“这怎么回事?!”

梨清赶忙跪下来,“小人不知,物资总管给的,许是拿错了。小人下次再去问问。”

“还下次?这不应该当即就去问吗?”燕宁咆哮。什么狗屁拿错,这就是一个下人把他当软柿子捏,故意给他脸色看!

梨清是女尊世界的正常男子,被这一顿咆哮当场吓哭。

燕宁也冷静了一些,梨清有错,但也不能全怪他。想真正解决问题,还得去找他名义上的妻主。

“别哭了,看的我心烦。去问厨房要一份清粥。”燕宁要吃饱了去找妻主理论。

梨清抹着眼泪出去了。这梨花带雨的一哭,让厨娘的正义感爆棚。不但磨磨蹭蹭,一个小时才端上来,还给配了死咸死咸的黄瓜。粥里什么味道也没有,想要味道,就只有这盘黄瓜,咸死你。

燕宁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这碗粥,但居然面色如常地喝完了一碗。

梨清是看见厨娘死命往黄瓜里撒盐的,本以为他还会发飙,却没有等来暴风骤雨。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正夫人挺好的,不应该受这样的欺负。

等燕宁用完早餐穿戴好,已经九点多了。

“梨清,带我去找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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