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的乔叶忽然开口：“何人领兵挂帅？”
乔叶本身就是将军出身，自然明白乔承陵言论可行。
章筹抢刘黎一步说道：“臣愿挂帅出征，领兵三十万，半年之内，必为陛下拿下百越，以壮国威！”
桑闲脸色一变，不是说好的十万士兵和两万骑兵吗？怎么又变成三十万了？
本来十万大军的粮草就属于从牙缝里挤了，三十万人的粮草怎么可能凑出来？
“章太尉！你张嘴闭嘴就是三十万，三十万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国库现在哪里出得了这些粮食！”桑闲顾不得什么，立刻上前辩论道。
章筹一撅胡子：“始皇帝二十八年发兵五十万大军南征，十不存一，而臣只要三十万，哪里多了？不要睁着眼睛瞎说，我们将领也很难的好吧，有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了粮税收没收齐，有没有努力种地……”
“章太尉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可知每个士兵日食六升粮，马匹日食五斗，三十万士兵一天看就吃一万八千石粮食！马匹还要五万多粮食半年就是……”
巴拉巴拉一大堆数据说的章筹脑子都大了，一摆手：“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粮草辎重那是你们大司农的事，我只负责领兵打仗！”
“你！”
桑闲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出。气得整个人红温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咽气过去。他看向乔承陵：“殿下！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乔承陵无奈地摇摇头，过去拍了拍桑闲的肩膀，示意他宽心。
随后他抱拳，单膝跪地朝殿上，郑重道：“父皇，儿臣请命亲征，只需十万青乾军两万精锐铁骑，两月内必为父皇拿下百越！”
什么！
这下轮到章筹傻眼了。
三十万兵马已经是他极力压榨的情况下得出的数据了，乔承陵一出口竟只要十万人！
“胡闹！”乔叶一声怒喝，“我大乾是没人了吗，用得着你个黄口小儿亲征！”
乔承陵双膝跪在未央宫冰冷的青砖上，重重叩首：“百越是儿臣主张南伐的，儿臣身为储君，岂能寄避宫中？”
"放肆！"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漆木御案应声而碎，“君子还知道不立危墙之下呢，你是我大乾的储君，坐镇上京，指挥天下才是你该干的！”
乔承陵抬起头，目光坚定：“父皇，若人人都畏缩不前，这危墙终将倾覆整个天下！”
乔叶猛地起身，玄色龙袍衣袖翻转。
他大步走到太子面前，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乔承陵被打得偏过头去，侧倒在地，手上的血玉镯子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脸上火辣辣的痛，耳边全是嗡鸣声。
“你以为朕是在阻拦你建功立业？”乔叶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他一把扯过乔承陵的衣领，凑在跟前，低声道：“你可知道，这朝堂之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
随后又一把推开他，站起背过身来，玄色龙袍的后背上，用金线绣制的真龙衣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要去北疆，朕允了，你要打百越，朕也允了，但你想亲征，这事想都别想！”
“北疆去得，百越为何去不得！儿臣是你的儿子，儿臣是大乾的储君，儿臣是天命所归，儿臣不怕！”乔承陵嘴硬。
北疆与南地不同，北疆军队由刘世尘把控，三十万军队长期驻守，北疆几乎全部都是太子的娘家人，有刘世尘在，谁敢害太子？
“你！”
乔叶气得举起巴掌，乔承陵见此立刻闭眼。
几息过去，想象中的巴掌没有落下，他睁开眼，正是雁辞挡在他身前，握住乔叶挥舞的手腕。
“陛下，太子殿下年少，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懂陛下深意，还望陛下莫怪。”
“臣愿挂帅出征百越，为陛下解忧。”
皇帝深呼一口气，半晌之后终于点头：“诺，命国师拜大将军，南阳侯世子刘黎为监军，即日点兵二十万，南下百越。”
“唯！”
雁辞单膝跪地，抱拳行将礼。
眼见要下朝，桑闲一闭眼一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陛下，不可啊！”
真不是他故意扫兴。
“陛下，前年长江洪灾，今年黄河又闹蝗灾，全年粮税收入不过2000万石，抛去北疆用粮和俸禄只剩下600万石可用于南征……十万大军已是极限……”
一大堆数据，饶恕昨夜熬夜看完账本的乔承陵都有点头晕。
“行了行了行了。”乔叶一个头两个大：“你特么的，你到底想说啥？我泱泱大乾连二十万人粮草都凑不出吗！？”
“还有将士粮饷。”桑闲嘀嘀咕咕道。
乔叶不耐烦，对儿子新任命的大司农丞不满。
这人整个跟掉钱眼里了似的，也不知好大儿看上他啥了。
“你就直说还差多少？”
今日被御史大夫劈头盖脸一顿骂本来就烦，又是被儿子顶撞，打在儿子的巴掌，疼在他心。
刚下手就后悔了，还好第二巴掌被拦住了。
“至少得八百万石！”桑闲脖子一硬。
“国库一年就收到了2000万，你一张嘴就是八百万，就不能再少点吗？”
“陛下，克扣粮饷可是兵家大忌啊！”
“……”
乔叶气极反笑。
长孙斯年两个大眼珠子滴溜溜在眼眶乱转。
说好的要在朝会上大展身手，这马上朝会就要结束了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就连刘黎都被乾帝封了个监军。
他突然出列：“陛下，臣愿捐二十万石粮食助力南征！”
熟悉的稚嫩嗓音响在身后，长孙辽只觉得有一阵电流从全身窜过，猛然回头，只见自家二儿子穿着不合身的丞相朝服，腰板挺得直直的。
看到老父亲的目光，长孙斯年立刻撇开目光，装作没看见的模样。
“你…你…长孙斯年…你…你个混账东西！”长孙辽一口气上不来，立刻昏倒在原地。
他就说今天几个御史看他的目光怎么都跟刀子似的要活剥了他。
这臭小子真是要捅破天了！
刘黎衣角都要被斯年扣烂了，随即反应过来：“臣下家底薄，愿捐十万石粮食南征。”
“臣愿捐五万！”
“臣捐……”
不得不说斯年开了一个好头，不少官员接连出声。
“行了，我大乾还用不着克扣你们这群老东西的棺材本。”乔叶呵道。
“王荀，叫刘世尘遣十万将士回上京。”
“陛下。”雁辞忽然开口。“北疆驻军动不得。”
“臣下南征，十万军足以。”
雁辞当年陪乔叶打天下，那是有名的帅才，真正的坐镇中军，笑谈天下英雄。
他领兵打的仗，乔叶那叫一个放心，“既然如此那就依国师所言。”
“不行。”乔承陵突然开口。
“你又要做什么幺蛾子。”乔叶有些恼怒。
“封刘黎和长孙斯年为先锋迎军侯，各率两千精骑。”乔承陵一抬头，右嘴巴子上的一颗大红掌印清晰可见。
他有意培养二人，怎能放过这个历练的机会。
乔叶自觉理亏，只要他不亲征，儿子要啥他都给：“行，依太子所言。”
“众卿听令，国师雁辞拜大将军，太尉章筹为监军，南阳侯世子刘黎，右丞相长孙辽之次子长孙斯年为先锋迎君侯，即日起点兵十万，南征百越，扬我大乾国威！”
“陛下威武！”
“退朝！”
……
“长孙斯年！”
百官还未退却，长孙辽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眼中燃气涛涛怒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长孙斯年暗道不好，起身就往殿外跑，谁知从背后老远飞来了一只鞋底，正中靶心砸在了他后脑勺。
“你个逆子，谁让你穿这身衣服的，你个混账东西。”
“真是三天不打你皮痒痒是不是！”
“你给我过来，还敢跑，看我不抽死你个逆子。”
“哎呦爹我错了，爹别打了，别打了。”
“我是你亲儿子啊爹。”
“你是我亲祖宗都不行。”
“哎呦我*你打就打，别扒我裤子啊。”
“别打脸。”
“怎么还偷下三路，你不想要孙子了。”
“我打死你个逆子。”
“你娘还年轻，咱又不差儿子，咱再跟你娘生三个。”
……
下朝后，乔承陵本来就在病中，冷不丁又挨了一巴掌，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靠在未央宫后殿走廊的立柱上，不禁催促小六赶紧唤马车来送他回永安殿休息。
“承陵。”
迷迷糊糊间，雁辞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
有一种刚睡醒时的恐慌感，乔承陵心跳漏了一拍。雁辞冰凉的手轻抚他的脸颊，随后落在额头，却让他觉得灼热。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史书上短短的三行评价，是对国师轰轰烈烈一生的总结。
夷三族。
五马分尸。
愚忠。
……不，这一世，他一定要改变结局。
雁辞摊开手，一个碎成三半的血玉镯子静静躺在掌中。
“殿下落下了。”
……
乔承陵看着那个玉镯子，没有立刻说话。
见乔承陵没有回应，雁辞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寒意。
将碎裂的镯子紧握在掌中，玉镯的尖锐之处深深刺入血肉，如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转身，离去。
“亚父。”
一双手臂从背后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不知不觉间，昔日里那个还不急他腰高的小小少年，竟然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疼吗？”
乔承陵低着头，将脑袋埋在雁辞的脖颈处蹭了又蹭，他的手附上雁辞紧握的手，手掌摊开，鲜红的血液裹在玉镯子上。
“这是我九岁生日宴上，亚父赠我的玉镯，我戴了它六年。”
莫名其妙的，乔承陵只感觉怀中的人忽然放松下来。
“亚父可是在怪我？”呼吸着雁辞衣衫上独有的檀香味儿，乔承陵只是觉得一阵心安。“是我的错，没能护好它。”
离殿时他在正殿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原是被国师拾去了。
“要不回头着工匠打几个珠子穿起来吧，玉碎了也不好补，补了也不如原来了。”他话音一顿，声调高高仰起，邀功似得：“亚父送我的生辰礼，我都好好保存呢，不知道能不能把五岁之前的生辰礼给补回来。”
“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雁辞嗓音温润。
乔承陵搂着腰的手臂更紧了。
上辈子他就对国师生出了异样的情感，他只当是对长辈的仰慕，重生二十一世纪后，他发现两个男子之间亦然可以在一起，他才懂得前世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感情，也许就是那虚无缥缈的爱。
重生回来，再遇故人，如重获至宝一般，他便没打算遮掩这种情愫。
“亚父别舍不得这镯子，什么血玉，什么玉灵，都是扯淡的，就是汗浸到镯子里了，然后二价铁氧化就变红了，就是铁锈……”
听着乔承陵的“胡言乱语”，雁辞眉眼弯弯声音宠溺：“好。”
“要相信……”
“科学。”
意识戛然而止。
“殿下，马车来了。”小六架着马车过来，就见乔承陵从背后环抱着雁辞，闭着眼睛，陷入昏迷。
“你去驾车，速传太医令来永安殿。”
雁辞虽然腿脚不便，但是手上的力气大着，乔承陵一米八的大高个子被他公主抱在怀里，走向马车。
乔承陵躺在雁辞的腿上，睡醒沉稳。他的手轻轻抚过乔承陵的脸颊，体温高的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