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见一只兔子已经烤得油光润泽,忙从木棍上取下来,用匕首切了,又拿出日前采集的浆果,将汁水挤出抹在兔肉上。忙完这些,看杨过闭目靠着石壁,犹豫着轻声唤了他两声。
杨过待毒发的苦痛慢慢地过去,睁开眼睛应了一声,接过郭芙递给他的兔子腿,边嚼边默默地想着心事。郭芙侧耳仔细听听洞外的声音,神雕的声音已经远远地去了,只余下大雪簌簌坠之音。郭芙不由担心道:“雕儿去了哪里?我们去寻一寻它吧?”
杨过心中微动,问道:“倘若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你怕不怕?”郭芙奇道:“你要自己去寻雕儿么?我同你一道吧。”杨过扯扯嘴角勉强笑道:“我是说过几日我毒发身亡了,你一个人怕不怕?”
郭芙一呆,美目怔怔地盯着杨过半晌,松开紧咬的下唇,问道:“不是……不是不死吗?你上次不是说毒跟着血流走了大半么?这么多天没有发作,等你的伤养好了,说不定……说不定就没事了。你说是不是?”
杨过心内凄然,不欲使她担心,便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见她仍神色忡然,遂笑道:“我不过吓吓你而已。我们的大小姐天天喊着要当女侠,谁知道还是个小孩胆量……”
郭芙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由放下心来,冲他轻声哼了一声道:“今年八月我就十五岁啦,不是小孩家了。”杨过笑道:“原来你是八月的生辰,怪不得叫芙儿了。”
郭芙笑道:“你也觉得我爹爹取的名字甚是有理对不对?生在八月里,妈妈又叫蓉儿,女儿不叫芙儿叫什么?”杨过笑着应是,心里猛地一突,暗道:“郭伯父为什么要给我取名为过,字改之?难道他料到我天生便会犯错么?”
杨过按下心内疑惑,举起手中的两个大阿福,笑道:“是了是了,大小姐不管多大,也要玩娃娃……”郭芙忙从他手里抢过娃娃,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这是我妈给我的。在桃花岛没人和我玩,从小我就和它俩一起说话一起睡。我做梦都盼着自己能有个哥哥姐姐,天天陪着我。”
杨过见那对大阿福有些破旧,知她所言不假,哼了一声道:“怎的没人和你玩?大武小武呢,我看你们三个人很要好呀。”郭芙道:“他们两个笨也笨死了,我爹教的武功就够他俩每天练了。等我们回襄阳以后,我把这两个娃娃一个送襄儿玩,一个给破虏玩,你说好不好?”
杨过接口笑道:“当真好极,我们的大小姐果然不是小孩家啦。”郭芙朝他呸了一声,想了片刻问道:“杨大哥,你见过襄儿,她长得和我像不像?”
杨过闻言,仔细地回想了郭襄的模样,摇摇头道:“小妹子长得有三分像你妈妈,和你倒不像。”郭芙失望道:“姐妹两个不应该有七八分相像么?”杨过道:“那可不一定,你看大武小武兄弟两个,勉强有点相似罢了。”
郭芙撇撇嘴道:“你还好意思提大武哥……大武师兄和小武师兄,他俩被你逼的不能回襄阳啦,你传出谣言来,你可得意了是不是?”杨过听到她旧事重提,当她依旧放不下两个师兄,不由恼道:“是姓杨的多事了,武家兄弟两个为了你手足相残,你才是真正的得意!”
郭芙不由地楞道:“你说什么?他二人是因为没有擒住霍都互相埋怨以至决斗,和我并没有直接干系。便是我要他二人去蒙古军中行刺忽必烈,也是满城军民只在呼吸间,他二人兀自喋喋不休,我才假说要他们行刺忽必烈来堵他们的嘴。他二人掂量下自己的分量,自然知道应该不成的。”
杨过愕然道:“你是这般想的?”当下便把武氏兄弟那晚决斗的情形讲给她听。
郭芙霍得站起来,脸蛋涨的通红,眼里似是含着泪花,怒道:“他兄弟二人太不省事!什么叫活着回来的那个向我表明心迹,再向我爹娘提亲?手足相残而死,如何对得起我爹娘的养育教导之恩,如何全我与他两人的同门之情?又要我爹娘怎么向大理段氏交代?”
杨过不意这中间另有误会,忙道:“难道武老伯没有向你说明白么?”郭芙摇摇头道:“大武小武两人只见了我一面,一语未说便匆匆离城,武老伯他一见我面便说……便说……只等喝你和我的喜……你昏迷了七日,我找谁问去?”
杨过忽的回想起自己昏迷醒来后,不仅郭芙满面怒容,连郭靖都对自己面上淡淡的,恍然道:“你们大伙都以为我是成心惹事,为了你我的……婚事……才仗着自己武功高逼武家兄弟离开师门的,是不是?”
郭芙剜了他一眼,奇道:“我那日去找你的时候,你干嘛撒谎,干嘛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我听?我便是那讲不通道理的人么?”
杨过回想起自己同武家兄弟说的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相敬如宾,子孙绵绵之语,不由满脸通红,心道:“我那时心虚得很,如何敢重复给你听。”遂道:“总之阴错阳差……”
郭芙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道:“杨过,我再问你,你当真没有一丁点的心思要把我妹妹送到绝情谷去换解药?”杨过见她郑重其事,亦缓缓点头道:“我肯立誓,你肯不肯信?”
郭芙缓缓地坐下,慢慢地回想杨过自来襄阳以后的所作所为,颓然道:“我信你,是我误会你了。”蹙蹙眉头想了想,道:“杨大哥,我给你赔不是。可你那师父和师伯都不是好人,你以后别再跟着她们了……”
杨过自来对小龙女情若姐弟,敬若天人,未等郭芙说完,便大声喝道:“你住嘴!别再让我听到你侮辱我师父。”
郭芙心里陡然想起那日杨过掴自己的耳光,冷声道:“怎么?你要再打我一个耳光?还是要撕烂我的嘴?”她嘴里反问着,语气却忍不住哽咽呜咽。
杨过也回想起自己曾打她,心里也后悔不迭,便欲按下这个话题不再提,遂道:“我去洞外寻一寻雕兄。”却不想郭芙用手背拭去脸颊的泪水,昂头道:“我郭芙自来不受这等窝囊气,咱们今天必要分说明白!”
杨过回身,低声道:“你还要说什么?你断我手臂,我再不怨你。”郭芙抿抿唇角,强自压下喉咙里的呜咽,说道:“那天襄阳城大乱,你让人假扮我爹爹引走金轮法王,我和你师父便冲进去看我妈妈和弟弟妹妹,我爹爹那时候伤重等不得,我妈便扶着他先走了。你师父便趁机抱走了襄儿!”
杨过皱皱眉头,分辨道:“我师父是好意,当时情势危急,大梁快砸下来了,你妹妹在床上,我师父才把她抢过抱在怀里的。”“胡说!”郭芙大声喝到:“我妈命我抱着破虏,你师父抱着襄儿,若当时真是你说的那样,就是大梁砸死我,我也不能扔下襄儿只抱破虏离开。”
杨过愣了一下,道:“那是情况危急,大家命在旦夕,定是我师父没和我说清楚,那也不能说我师父有意要抱走你妹妹。”郭芙低低地喘了几口气,怒道:“那襄儿呢,为什么会到李莫愁手里,我家和她无冤无仇,干嘛抢走襄儿?”
杨过气势突然矮了下去,低声道:“那李莫愁一直想要我师父手里的玉女心经,她……她以为襄儿是……是……是我和我师父的……的孩子,才抢了去的。”郭芙一呆,别过头去,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过愠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和我师父有苟且之事?你说我不要紧,反正你也自来就瞧不起我,可我师父冰清玉洁,容不得你半点诋毁。”
郭芙咬紧下唇,半日才冷冷说道:“哼,当真好笑,又不是我说你们师徒有孩子的。再者,李莫愁为何偏偏说你二人有孩子?”杨过上前紧握在郭芙右肩,怒道:“你须向我师父赔罪!我……这世上只有师父对我好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诋毁她?为什么还要诋毁她?”
郭芙见他双唇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不由得有一丝害怕,肩膀挣脱了几下,始终没有挣脱出杨过的钳制,气道:“你先松手,我肩膀的骨头都快碎了……”杨过摇摇头,哽咽道:“你先答应我,你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一句!”
郭芙恼怒更甚,伸出左手奋力推开杨过,发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师父就是天仙下凡,我郭芙也绝不胡乱诋毁她一个字!你师父的名声不容侮辱,我的名声便活该任由你满襄阳乱说么?”
杨过心下一颤,手慢慢地松开郭芙的肩膀,郭芙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杨过忙要扶起她,不防被她挥掌打开。郭芙俏脸上如罩一层严严实实的冰雪,冷声道:“你不辨是非真假,我就是摔死,也不要你帮。”
杨过只觉得心口有如刀割,双眼仍不放松地盯着郭芙跌在地上的柔弱身影。火光中,郭芙脸颊上慢慢的落下两滴泪来,杨过着了魔似的忙伸手去接,全身登时剧痛,几欲支撑不住。
郭芙怔怔地望着洞口外的皑皑大雪,轻声道:“杨过,我敢立誓,你听不听?”杨过疼的浑身发抖,一时惊疑不定,问道:“你要立什么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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