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夜色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带着初冬的寒意,将整座城市层层包裹、吞噬。

《爱心私厨》那栋平日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演播大楼,

在经历了白日的喧嚣与深夜录制的疲惫后,此刻终于陷入了一种近乎沉睡的、象征性的寂静之中。

只有零星安保人员规律巡逻时,手电筒光束偶尔划破走廊的黑暗,

如同夜行动物警惕而冰冷的眼睛,短暂地映照出空旷通道和紧闭门扉的轮廓。

然而,

在这片刻意维持的、表象的宁静之下,肮脏的暗流正在潮湿的角落里悄然滋生、涌动。

距离演播大楼不过两条街外,一家格调廉价、灯光刻意调得暧昧昏沉的酒吧角落里,周晨面前的威士忌古典杯已经空了三轮。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浑浊的痕迹,

却并未浇熄他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焦躁与嫉恨,反而像劣质的燃料一样,

让那团被理智压抑许久的、扭曲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放大着姜柠那道“蟹酿橙”在揭开橙顶瞬间,

所散发出的、他从未在任何米其林餐厅或烹饪手册上闻到过的、极其复杂而优雅的复合香气

——那是蟹肉的极致鲜甜,被橙皮的清冽芬芳温柔包裹,

又经由黄酒的醇厚与高汤的底蕴巧妙调和,最终升华成的一种只存在于想象境界的雅致鲜香。

那香气,对他而言,已不仅仅是味道层面上的差距,

一种彻头彻尾的境界碾压,是一道他穷尽毕生所学也无法跨越的天赋鸿沟!

他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西餐王子”人设,他引以为傲(尽管私下里他知道其中掺了多少水分)的法国蓝带背景,

在姜柠那源于数千年文化深厚底蕴、却又闪烁着理性智慧与极致匠心的降维打击面前,

脆弱得如同孩童在海边堆砌的沙堡,一个浪头就能拍得粉碎。

而李老那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的锐利眼神,那句看似平常、实则重若千钧的“真传承、真创新”的决赛命题,

更像是一道冰冷的催命符,死死钉在他的艺术生命线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按照正常的、纯粹的实力比拼路径走下去,

他在决赛的舞台上,将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胜算。

那个光芒万丈的舞台,注定将成为姜柠一个人的加冕礼,

而他周晨,只会沦为最可悲、最醒目的垫脚石,被钉在 culinary 界的耻辱柱上,成为后来者引以为戒的笑柄。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我绝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猛地仰头,灌下杯中最后一口辛辣的液体,冰凉的酒液滑过灼热的喉咙,

却像是在胸腔里投下了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那股压抑已久的、近乎疯狂的念头。

酒精如同腐蚀剂,不仅放大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也彻底剥掉了他常年披在身上的、那层名为“体面”与“绅士”的华丽外衣,露出了下面狰狞的真实面孔。

就在他眼神涣散、内心被黑暗吞噬之际,一个穿着酒吧侍者廉价制服、眼神闪烁不定、透着一股精明与油滑的年轻男子,

端着堆满空杯的托盘,状似无意地靠近了他所在的偏僻卡座。

正是之前被赵思源安排、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杂务,

后来因为周晨某次暗中操作失误而被推出去顶锅、遭到节目组辞退,如今只能在这间三流酒吧里混迹度日的前跟班——小李。

“周……周哥?”

小李将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报复的快意,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看您这脸色……是不是……为了明天决赛的事儿烦心呢?”

周晨醉眼惺忪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辨认出是小李,原本紧绷的警惕心,在酒精和极端情绪的作用下,松懈了大半。

他知道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心思活络,以前就没少帮他处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胜在“好用”、嘴巴相对严实,

而且对节目组内部的各种流程、人员排班、甚至一些设施漏洞都了如指掌。

“烦心?呵呵……”

周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酒气的、沙哑而戾气的嗤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语气阴沉,

“有人不识抬举,硬要挡我的路,你说……该不该烦心?”

小李眼珠灵活地一转,立刻心领神会,他凑得更近,几乎将嘴贴到了周晨的耳边,用气声说道:

“您是说……那个姜柠?”

周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睛,

死死地盯着小李,用沉默给予了最明确的答案。

“那个姜柠,现在是风头正劲啊,连李老那样的人物都对她青眼有加……”

小李故意啧啧两声,一边观察着周晨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一边小心翼翼地继续试探,如同在阴暗处吐信的蛇,

“不过嘛……周哥,这比赛的事儿,有时候光有实力也不行,还得看点……运气,您说是不是?

或者说,有时候,得想办法确保……竞争对手的‘运气’,不那么顺风顺水,对吧,周哥?”

这话语,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低语,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周晨内心最阴暗、最不愿示人的角落。

他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狂跳起来,一股混杂着强烈罪恶感与病态兴奋的战栗感,如同电流般窜上他的脊背,让他握着空酒杯的手指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小李,仿佛要将他看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你……有办法?”

小李左右飞快地瞟了一眼,确认酒吧嘈杂的音乐和昏暗的光线足以掩盖他们的对话,无人注意这个角落,才神秘兮兮地、带着几分卖弄说道:

“周哥,您忘了?

我以前在台里,干的就是这些跑腿打杂、熟悉各个角落的活儿。

仓库那边,我熟得跟自己家一样。

而且,

我打听到了,他们为了明天的决赛,提前备好了一批顶级的、市面上难找的食材,

就存放在西侧那个需要密码才能进的恒温库里。

姜柠要做的那个什么‘蟹酿橙’,用的那些特定产地的活蟹拆出的蟹肉、蟹黄,

还有那些品相完美的贡橙,肯定都在里面单独存放着。”

周晨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而急促起来,酒精让他的大脑皮层异常亢奋,

各种恶毒的念头如同沸腾的泡沫般翻涌,同时也极大地削弱了理智和道德感的约束力。

“密码……仓库的监控……”

“密码我能想办法搞到!”

小李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带着奸猾的笑容,

“今晚值班看守仓库的老王头,别的爱好没有,就好那几口黄汤,而且酒品差,喝多了嘴上就没把门的。

我一会儿去跟他‘偶遇’一下,灌他几杯,套个话不难。”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

“至于监控嘛……西侧仓库外面走廊那个摄像头是好的,

但库房里面那个关键的球形摄像头,我听负责设备的哥们儿抱怨过,

上周就出了故障,报修单是提交上去了,但后勤那边效率您懂的,流程还没走完呢!

现在那玩意儿,根本就是个吓唬人的摆设!

周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风险似乎一瞬间被降到了最低。

一个贪杯易骗的醉酒值班员,一个恰好“故障”的内部摄像头,一个熟悉内情、愿意铤而走险的“自己人”……所有的条件,

仿佛都在黑暗中伸出了诱惑的手,拉扯着他,怂恿他踏出那万劫不复的一步。

周晨陷入了沉默。

内心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到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天人交战。

残存的、属于理智的一角在尖声警告,咆哮着这是玩火**,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事情败露,他将身败名裂,彻底从云端跌落,永世不得翻身!

但更多的,是被嫉妒和恐惧彻底扭曲的疯狂在呐喊、在怂恿——不这么做,他就输定了!

他绝对不能接受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全国观众面前,被那个来自“老旧”体系的女人,用他看不起的“传统”技艺,彻彻底底地踩在脚下,碾碎他所有的骄傲和未来!

他付出了那么多!

营销、立人设、讨好资本、甚至不惜暗中打压其他有潜力的对手……

他不能让自己所有的努力和牺牲,就这样轻易地付诸东流!

恶念,如同生命力顽强的毒藤,一旦在心灵的缝隙中找到落脚点,

便开始疯狂地滋长、蔓延,用带着毒刺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那颗已经被**腐蚀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那是被**和恐惧交织灼烧出的骇人红光。

他动作有些粗暴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皮夹,看也不看地从里面抽出一沓厚厚的、崭新的现金,

直接塞到了小李手里,声音因为激动和酒精而嘶哑不堪,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去做!给我做得干净点!绝对不能留下任何尾巴!”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那个恶毒的具体指令:

“我要让她明天用的蟹肉,带着一股……让她永远也解释不清的、该死的‘怪味’!”

他没有明说要下什么具体的毒药,这种模糊而阴险的指令,恰恰给了小李充分发挥其“创造性”和“专业性”的空间,

同时,也为他自己在心理上留下了一丝可怜的、自欺欺人的退路和模糊地带,

仿佛这样,他就不是那个直接的、面目可憎的投毒者。

小李捏着手里那厚厚一沓、带着纸币特有质感的现金,脸上瞬间笑开了花,贪婪的光芒在眼中闪烁,他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

“周哥您放一百个心!我办事,您还不知道吗?

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就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意外’,谁也查不到,绝对牵连不到您头上!”

一桩肮脏的交易,就在这酒吧浑浊不堪的空气、闪烁不定的廉价霓虹灯光以及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掩盖下,迅速达成了共识。

罪恶的齿轮,一旦被**推动,便开始缓缓地、却无可挽回地转动起来。

...

一个多小时后,夜色更加深沉。演播大楼西侧仓库区。

走廊里寂静无人,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墙壁上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令人不安的绿色微光,

勉强照亮一小片地面。小李如同训练有素的鬼魅,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

巧妙地避开了巡逻保安的大致时间点,溜到了那扇厚重的、带着电子密码锁的恒温库房门口。

他再次左右张望,确认四下绝对无人后,才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

快速而准确地在密码盘上输入了从那个醉醺醺的值班员老王头口中套出的六位数字。

“嘀——”的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的电子音响起,门锁上的绿色指示灯应声亮起。

小李心中一阵狂喜,立刻压下门把手,快速闪身钻进库房,随即反手轻轻将门带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库房内部光线比走廊更加昏暗,只有一些冷藏设备和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如同夜行动物的眼睛般,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各色光芒。

一股混合着各种高级食材气息的、低温特有的、纯净而略带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但这纯净之中,即将被注入一丝污秽。

他凭借着自己过去的记忆和对食材包装上标签的快速辨认,很快就在指定低温区,找到了那个贴着“姜柠 - 决赛专用 - 蟹酿橙”醒目标签的保鲜盒。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正是姜柠精心挑选的、已经经过初步处理的、色泽洁白如玉、纹理分明的新鲜蟹肉,

以及旁边小盒里那金黄诱人、膏腴丰厚的蟹黄蟹膏,还有几个个头匀称、色泽橙红亮丽的顶级贡橙。

小李的心脏也在胸腔里“咚咚”地狂跳,手心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沁出冷汗,但他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完成“任务”、拿到丰厚报酬的扭曲兴奋感。

他再次警惕地侧耳倾听了片刻,门外依旧死寂。

他这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商标和生产信息的白色塑料瓶,里面装着少量无色透明、但略显粘稠的液体。

这是他通过某些见不得光的渠道搞来的、一种据说能导致蛋白质发生轻微不可逆变性、从而产生难以描述的哈喇味和令人不悦的化学异味,

但本身毒性相对轻微、挥发快、很难被常规食品安全检测手段发现的特殊化学物质。

他拧开瓶盖,一股极其轻微、却带着明显不自然刺激性的化学气味瞬间逸散出来,与库房内纯净的食材气息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细长的、如同注射胰岛素用的那种小针管,

拔掉保护帽,小心翼翼地从塑料瓶里吸取了少量那透明的液体。

就在他举起针管,冰冷的针尖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准备刺向那盒鲜嫩饱满的蟹肉时,他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犹豫、停顿了一下。

他贪婪而阴狠的目光,扫过旁边那盒色泽金黄、如同流动黄金般的蟹黄和凝脂般的蟹膏,又看了看手中这盒剔得干干净净的雪白蟹肉。

“光是肉坏了,味道变了,说不定……

她还能靠着这些顶级的蟹黄和蟹膏,勉强挽救一下菜的品相和部分风味……”

一个更加恶毒、更加斩草除根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钻了出来,

“要坏,就他妈坏得彻底点!让她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他立刻改变了目标,将针尖转向了那盒已经按照一定比例混合了部分蟹膏蟹黄、准备用作填充橙盅核心馅料的主馅料。

他认定,这混合了精华的部分,才是姜柠这道“蟹酿橙”的灵魂所在,一旦这里出了无法挽回的问题,任凭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针尖小心翼翼地避开表面那层诱人的金黄色蟹黄,精准地刺入下方蟹肉更为集中的部分,

然后,他缓缓地、均匀地将针管里的无色液体推入。

他不敢注射太多,生怕留下过于明显的湿痕或导致馅料状态异常,只是在不同位置,分散地、极其小心地注入了微小的剂量。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拔出针管,将塑料瓶和针管重新塞回口袋深处,

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保鲜盒的包装和馅料的表面,确认肉眼看去,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针孔痕迹或异常的色泽变化。

他再次侧耳,屏息凝神地倾听门外的动静——依旧是一片令人安心的死寂。

“搞定。”

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一抹得意而狰狞的弧度,仿佛已经清晰地看到了明天决赛现场,

姜柠在揭开橙盅、准备呈现作品时,那瞬间僵住的脸色,那无法置信的震惊,

那面对评委质疑时百口莫辩的绝望与狼狈,以及那随之而来的、身败名裂的惨状!

那画面,光是想象,就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报复性的快感。

他轻轻推开库房门,再次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般溜了出去,并将门轻轻带上,确保锁舌复位。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另一端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自以为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完美地利用了规则的漏洞和人员的疏忽。

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也根本不会想到,就在他头顶斜上方、库房内里一个视觉死角的、原本应该处于报修停用状态的球形摄像头,

那深邃的黑色玻璃罩之下,一个微小的、如同针尖般的红色光点,

在他鬼鬼祟祟潜入库房之后,便几不可察地、以一种极其规律的频率,稳定地闪烁了几下。

那并非设备故障的杂乱信号。

那是被远程权限悄然激活、正在进行高强度加密、无声记录着库房内一切动态的……电子之眼。

风暴,已在最深的黑暗中完成了它所有的蓄力。

毒手,已然悄无声息地落下,将恶意的种子埋藏于鲜美的表象之下。

只待黎明到来,阳光普照之时,便将这精心编织的阴谋与注定到来的惊天反转,

一同引爆在万众瞩目、决定命运的决赛舞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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