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玉早早到了国子监门口,迟迟不敢进去。想起昨日的失态,真不知道如何面对骆岩。
但眼看着授课时间就要到了,林玉只好深吸了口气推开门,果然一抬眼看见骆岩坐在书桌旁,一手撑着头笑嘻嘻看着他。
“林先生,昨天休息的怎样?”
林玉的脸一下子红了,含混地说了句“还好”,但骆岩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笑得林玉耳朵发烫。
“昨日……昨日不胜酒力,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如有得罪,骆公子千万莫见怪。”
骆岩的笑意更明显起来,“不记得了吗?没事,我还记得就行了。林先生好像跟我说了什么,以后要指望我,依靠我,让我护你周全什么的,还说要为我另选地方庆贺生辰,还为我准备了贺礼,然后就靠着我睡着了。”
林玉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句是添油加醋,他几乎不喝酒,也没有闹过醉,谁知道会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都是喝多了说的浑话,骆公子千万别当真……”
他注意到骆岩今日没穿那件水色的像国子监学生制服的衣服,反倒是穿了一身绛袍,那布料不知是拿什么做的,比平时见的绛色又浅一些,看着更加鲜亮,外面还有一层更浅的罩纱,远看像个会走路的灯笼,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招摇。
骆岩自然是因为昨日将林玉抱在怀里走了一路,回去又看人睡了半日,今天心情极好,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过来开屏,可惜林玉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只顾着惦记自己昨日是否失态了,但难得他羞惭一回,看的骆岩心里痒痒的。
“不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林先生说完居然又不承认了,亏还是我的先生呢。”骆岩假装很失望的样子,叹了口气,“昨天早早的回去了,我十八岁的生辰就那么草草结束……唉,我的命真的好苦。”
林玉只觉得上了贼船无法回头了,早知道就该抵死也不去参加的,去了要忍让那些王公贵胄,他林玉的脾气根本做不到,就算他知道会得罪人,也只是现在后悔罢了。果然昨天就不该去,现在还得给少爷补上一个才行。
“昨日宴会皆是我的错……待我找时间为骆公子补过吧。”已经得罪了那么多少爷,总不能再得罪了骆家的少爷了,林玉心中叹了口气,骆岩听了终于满意了,这次他一定要让林玉和他单独在一起。
“还有,昨日喝醉了,居然要了他们的赏赐……劳烦骆公子代我还给各位公子,如果方便,过几日林某当亲自请罪。”林玉的脸红的要冒烟了,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里面都是昨日他趁醉“打劫”来的,骆岩看见又想起昨日,笑得直不起腰来。
“不必不必,那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给的,他们还托我给林先生带话呢,昨日多有得罪,林先生千万别放在心上。”
林玉哪里敢收,只是坚持不要,骆岩想了想,便将那一包东西自己揣了起来,“也罢,那一会儿林先生随我同去,我跟他们解释一下便是了。”
骆岩也怕再提昨日之事林玉会不高兴,便赶紧拿出昨天的功课要他看看,林玉接了正要看,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王司业,您怎么来了?”林玉见到王大人颇感意外,尤其是他也知道现在是骆岩上课的时间,按理说不会来打扰。
“怀瑾,骆公子,”王司业四十有余,有些矮胖,人倒是很好,“打扰你们上课了,祭酒大人叫你去一趟,怀瑾。”
林玉一头雾水不知什么事这样着急,旁边的骆岩倒是有些眉目:昨日他抱着林玉在马上来国子监招摇了一圈,恐怕这事传到了陈祭酒那。
但毕竟是顶头上司,而且林玉正愁如何面对骆岩,倒不如去祭酒大人那里躲躲,于是忙跟着王大人走了。行至陈大人处,见陈祭酒正在里面喝茶,见林玉来了难得没露笑脸,还对王司业使了个眼色,把他支走了。
“陈大人叫下官来所为何事?”
陈祭酒似乎在脑子里措辞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看了口,“怀瑾啊,那个……最近和骆公子相处的如何?”
林玉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实说道,“骆岩公子虽一开始有些桀骜,但天资聪颖,不日就可以开始学四书五经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祭酒欲言又止,终于说了出来,“昨日有人看见你和骆公子在路上搂搂抱抱,他还去了你家许久才出来,可有此事啊?”
林玉愣了一下,接着脸涨得通红,他就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这风也吹的太快了些。
“大人明察。昨日是骆公子生辰,骆公子好意请我赴宴,怎奈下官不胜酒力……骆公子只好送我回去,至于大人所言之事,下官彼时已醉倒,并无丝毫印象。”
陈祭酒听了,神情稍缓。他自来也知道林玉的为人,确实不可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只是昨日王司业也亲眼所见,他不得不叫林玉来问个清楚,
“既如此,此事便止于此吧。”陈祭酒叹了口气,“怀瑾啊,你也知道,我国子监历来最重视师德,若是平常,高低得写个处罚让学堂内先生老师引以为戒……但你的为人大家都知道,骆公子那边也顾及到骆家的面子,这次就算了。”
方才林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今终于落回去了。国子监对先生的品德要求很高,如果私德有缺,会写处罚发给校内所有人通报,还会调离岗位去饭堂或者管理监舍,想再回来就更难了。林玉好不容易有了个职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虽然不追究了,但是该罚还是要罚点,革你三个月俸禄,一年内不准升迁。”陈祭酒也是深思熟虑过,三个月俸禄不算很重的处罚,而且林玉本来也是两年之后才能评助教,所以一年内不许升迁其实对他没影响。
林玉行了一礼领了罚,谁知身后的门被呼的一下推开。
“凭什么罚我林先生?!”骆岩毫不客气,抬腿就迈了进来,林玉吓得赶紧拦他,一边小声道,“少说两句吧,陈大人已经格外开恩了……”
“骆公子,这……”
“国子监的规矩严我能理解,但我已经十八岁了,总不至于要和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样规矩吧?”骆岩朝陈大人逼近了两步,陈祭酒向后跌坐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喘。
“我和林先生相处得好,闲时一起出去吃个酒,你就要罚他三月的俸禄,难不成陈大人平日都不跟别人出去喝酒吗?”
林玉在中间只好息事宁人,拉着骆岩道,“骆公子,国子监的规矩就是这样,再者我昨日喝醉酒以至失态,被国子监师生看见,已经是天大的错了,都说为人师表,我都没有给学生树一个榜样,罚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你若是再纠缠下去,林某便是管教学生不严,罪加一等。”
骆岩迟疑了一下,狠狠看着陈祭酒,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既然林先生如此说,我岂能让你罪加一等。陈大人,多有得罪,您别放在心上。”
陈祭酒尴尬地笑笑,表示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的。林玉吓得出了一身汗,本来悄悄领个罚就好了,如今搞得陈大人觉得他和骆岩沆瀣一气,目无法纪,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林玉一言不发地走了回去,骆岩还以为是他挨罚了不高兴,便安慰他道,“林先生别难过,你们那点俸禄能有多少,往后你就花我的银子便是。”
“胡说。又想让我挨罚了是吧。”林玉说着,拿起他的功课看了看,好在骆岩功课做的不错,没有火上浇油。
林玉身心俱疲没有什么心思讲课,便让骆岩自己温书,还提早给他下了课。骆岩也没心思看书,一听林玉说下课了将书扔到一边就拉着他要走。
“林先生,走啊。”
“去哪里?”林玉现在十分警惕,不敢轻易与他出去了。
“不是说一起去还他们的打赏吗。”骆岩笑道,林玉这一上午事情太多,把这事几乎忘却,听了点点头便跟了出去。
两人行至南门,一路上遇到的先生、学生,见到他们无不眼带笑意,还有三五成群的,见到他俩便围在一起说起小话来,林玉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坏。
“你昨天到底做什么了?怎么大家都这样看我俩。”
骆岩一脸无辜,“不过就是骑马过来问问你住在哪,我好把你送回去嘛。”
当然,昨日国子监师生看到的明明是骆岩一手挽着缰绳,一手紧紧环住林玉的腰恨不得将他揣进怀里,林玉还靠在他肩膀上,骆岩一侧头几乎要亲到他脸颊了。
于是就有好事的跟着去了北门,看见骆岩进了北门巷子最东边那间,在里面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出来。
林玉被蒙在鼓里,自然不知情。只是大家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忙拉着骆岩快步走出去。
“今日小春没有等你?”林玉见南门旁边拴马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骆岩拉过林玉说,“就在附近,今日我们走着过去。”
那么多人的东西,怎能走着就送完?但林玉不想在国子监久留,就跟着骆岩除了南门走到了大路上,骆岩沿着大路走了一阵,带林玉进了拐角处一家典当行。
“骆公子,我们来这里干嘛?”林玉看了一眼招牌,这是京中最大的典当行,名叫瑞宝斋的,难不成昨日有瑞宝斋家的少爷去了。
瑞宝斋店面大,伙计也多,一个眼尖的伙计见来人了立刻迎了上来,看见骆岩立刻打了个千儿,道,“三爷,您怎么来了?”
只见骆岩从怀中掏出林玉给他的那些珍宝,朝伙计怀里一扔,“把这些东西卖了,给我林先生折成俸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