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纸

简弦高是庶出,也没兴趣在官场上钻营,成家分产后就捐了个七品散官,然后就和二伯母两个人一起做生意。夫妻二人都很有生意头脑,却把生意一直控制在简家可以罩住的程度,在整个家族中也非常低调,简穆觉得二房夫妻聪明又知分寸。

简弦高很没有长辈的架子,但是小辈里喜欢简弦高的不多,因为他说起话来小辈大多接不住。

简穆对简弦高的印象却很不错。

简穆和简怡开始习武后,简弦高曾当着一家子的面问简穆和简怡是不是长大了要当个武夫,简怡那时太小,纵使直觉二伯无恶意,但也觉得这话不好听,也不接茬。简穆却是个老心嫩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文武双全才是他的追求,简弦高哈哈大笑。

本就是笑言,大家笑过便罢,结果没过几日,简弦高就给简穆和简怡送来两套金丝软甲,尺寸是比着二人的身量做的。

在简穆心里,金钱不等于真心,但若有人愿意为他花钱,那人就值得他真心以待,没错,简穆就是这样肤浅。

所以,吃完早食后,简穆就让何平将他准备的礼盒给二房住的院子送了过去,里面有一对很适合小姑娘用的珠钗,造型简约,贵在上面的珍珠是金色的。

珍珠是大舅舅送来的,有一小盒,简穆自己设计了几样首饰,用掉了一大半。简穆本来是打算哪天大姑母来别院时,让她选完再把剩下的拿出去卖掉,结果大姑母一直没过来,今天简六娘要去相亲,简穆就先挑了那对钗送她当祝福了。

等送走二伯母等人,赵晨就到了,他还给简穆和简怡搬来两盆牡丹,都是他自己养的。

赵晨一到简穆简怡的院子就满脸的稀奇,指着各种家具摆设东问西问,从院子里的折叠椅问到了书房的组合书桌。

“你们家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简怡觉得赵晨才奇怪:“每家的家具摆设本来就不一样啊,我也没睡过你那种屏风床。”

赵晨被问住,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简穆暗笑,他就特别喜欢简怡这种理直气壮。

这时候的学子们凑在一起,大多喜欢谈棋谈诗谈政事,但是赵晨不是这类人,简穆本来是想让赵晨和他们一起玩桌游,结果简怡和赵晨聊着聊着,就决定玩“你演我猜”。

“你演我猜”是个特别魔性的游戏,和所有游戏一样,可以不经意地挖掘出一个人的另一面。比如何安,平时多安静稳重的一个人啊,曾经为了表演出“炸麻花”,真的把自己扭成了个麻花,把简穆笑得一天都无法直视他。

不过,“你演我猜”有个基本要求,就是双方要具备同等的知识文化背景,为了防止意外,简怡和赵晨选了《论语》的卡牌盒子。何平与何安演示了一遍,第一轮就由赵晨负责表演,简怡负责猜。

简穆就看着赵晨盯着提示纸条一脸纠结,然后原地转了两个圈儿,才看向简怡,开始表演。

赵晨伸出双臂环了个大圈儿,然后支着两只爪子做了个托举的动作,之后把手撑在耳朵边。

做到这里,赵晨就不知道怎么往下做了,但是其实简穆和简怡都已经猜出来了,因为他们俩都熟悉盒子里的纸条,赵晨多半说的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不过两个人都没说话,就看着赵晨弯腰跺脚地比划,别提多欢乐了。

简穆陪着他们玩了几轮,就和赵晨打了声招呼:“我还有些事,先失陪一会儿,午饭时我过来叫你们。”

简穆出去后让刘嫂子给他们准备薄荷蜂蜜水,就听赵晨那“嘎嘎嘎”的笑声,估计一会儿嗓子得哑了。

简穆去书房,依次准备笔墨颜料等,一边回忆着前一世看的动画片,一边在展开的画纸上画下一只黄色的小熊、一只粉色的小猪、一只灰色的驴子……

重彩工笔风格的卡通画有种古典又童趣的味道,简穆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从没画过这种不符合时代审美的东西,此刻看来也不算坏。

简穆等颜料干透,把画纸折起来,放进一个他自制的大信封里,在封面上加上“昭侯亲启”四字。

简穆叫来何平,将自己的帖子和信封递给他:“你把这个送到昭侯府,和门卫说这是昭侯爷吩咐我今日交给他的。”简穆之所以让何平这样说,是因为他没有昭侯府的门帖,担心守门的人随便处理掉他的画。

何平也是赶了个巧,他和昭景泽在永兴坊的南门正好对上,也多亏他是坐在前辕上,一眼就看到了昭景泽。

何平远远就朝昭景泽挥手,昭景泽自然认得何平,行到马车前便勒住马,看了车厢一眼,叫道:“简穆。”

何平看昭景泽直接略过他,对着个空车厢叫自家少爷就一阵郁闷,只得跳下车,对昭景泽行礼,大声唤回昭景泽的注意:“昭侯爷,我家少爷在家里待客呐。”

昭景泽看向何平,皱起眉,等着他解释。

何平连忙打开车厢,探身拿出信封,双手举高递给昭景泽:“这是我家少爷让小的送到贵府的。”

昭景泽疑惑地拿过信封,先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目露欣赏,简穆的字刚劲秀丽,十分符合时人审美。

信封没有上封泥,昭景泽直接抽出里面的纸,随即展颜。昭景泽将纸重新装进信封,递给一个侍卫:“给大娘送回去。”

昭景泽对何平说:“替我谢谢你家少爷,他有心了。”说罢,扬鞭而去。

何平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不过能感觉到昭景泽前后的态度变化,何平深觉还是自家少爷厉害——简穆曾经认真教导过简怡、何平以及何安:送礼是门学问,礼物贵重与否不是最重要的,在对的时机给对的人送对的礼物,让收礼的人感觉到你用了心才是重点。

赵晨在别院一直待到吃完晚食才启程回家,实在是简穆和简怡准备的好多菜品他都没吃过——刘婶子准备的大多都是简穆和她一起研究的菜色,没有世家大族那么精细,却胜在新奇,简穆最后还将酒酿圆子的做法写给了赵晨,赵晨非常喜欢这道甜品。

送走赵晨,二房一行人才乘着夜幕归来,简穆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今日的相亲十分顺利,简怡就去和简弦高说帮忙打听贺家郎君的事,简弦高欣然应允。

次日上学,简穆和简怡就搬到了太学乙级四班,除了又得重新记一次人名外,对二人影响都不大。尤其有一点让简穆殊为高兴,教史学的博士换人了!

大齐的科举类目十分繁复,除了进士、明经这类广为人知的科目,史科也是一个大类,教材就三本:《史记》、《汉书》和《后汉书》。听起来少,但想想每本书的字数和这些字背后多出来的各种疏义,简穆就觉得头皮发麻。

进士科和明经科虽然不考史,但是诗赋与策论常常会用到典故,特别是后者,文章中的论据都在史书上呐!

太学丙班教《史记》的傅先生其实也是个牛人,老头儿是真的过目不忘,所以他认为要求学生背诵《史记》并不算件过分的事情。

但估计傅先生把全部的热情都献给《史记》了,完全不理儒家那套因材施教的理论,每次上课,教完句读、讲完释义,就让学生挨个背上一节课的内容,提示一次还背不全的就上藤鞭——傅先生沿袭了蒙学馆的习惯,不打手板,喜欢用藤鞭抽学生小腿。

整个丙四班,除了简怡,每个人都被抽过,简穆都没能幸免,实在是不堪回首!

乙级的史学博士就是简穆选修课那个先生,老先生喜欢讲故事,简穆第一次听他的课时就觉得,这才是历史课的正确打开方式。

上午的课一结束,简穆和简怡就分开行动,简怡去找四门学的那个同窗,简穆则再次前往刑部,当时贺员外郎所谓的“每隔一日”是把休沐也算进去的,简穆被提醒时一脸震惊,深觉贺大人有当地主老爷的潜质。

张、卫两位画师可能是商量好了,每人都交给简穆三张纸,并且按照简穆要求的标注了完成次序。

简穆看完,各自指出几个比较明显的问题,让二人继续练,简穆依旧找了个斋夫,开始对着人家作画。卫画师二话没说,拿了笔就继续画那一条条的直线,张画师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也拿起画笔。

待到简穆完成斋夫肖像,送走了斋夫,简穆便走到两位画师身后看着二人排线。

卫画师不动如山,张画师却不一会儿就停了手,转头看向简穆,简穆挑眉:怎么了?

张画师有些犹豫,不过这次的犹豫只持续了几息,就像下定决心一般,彻底转过身,面向简穆。

“简小先生,我听到了一个消息。”尽管他们这个隔间关着门,张画师还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卫画师此时也停了笔,将头凑过来,简穆一看,只好也像地下党接头一样,把脑袋凑过去:“什么消息?”

张画师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儿:“您教我们这个事可能要被叫停。”

简穆挑眉,问道:“为什么?没人和我说啊。”

张画师一脸愁苦:“说我们太费钱了,我以前都不知道,您让我们用的这种纸一张就要八十文啊,听说咱们尚书大人写公文也用不了这么贵的纸啊。”

简穆坐直身子,用平常的声音问:“你听谁说的?”

张画师嫌弃简穆的声音太高了,呲牙咧嘴的比“嘘”:“我和卫画师去领纸时,那库吏与我们说的。”

简穆只好压低声音:“对方有为难你们吗?”

张画师没有说话,卫画师倒是开口说道:“我们画完三张纸后去再去,就没领到,说咱们太费纸。”

简穆有种怀念的感觉,竟然哪里都有这种把公家东西当成自家东西宝贝的人,简穆曾经实习的一家公司,有位行政小姐姐就是这样,公司明明不限制员工申领办公用具,办公用具的使用也和那位小姐姐的绩效不挂钩,但她每次把笔递给简穆时都像在割自己的肉。

简穆一边回忆,一边看着二人眼中的忧色和探询,突然意识到,这二人竟是在跟他玩儿“主公,大事不好了!”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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